行動成功了。
真是太好了。
「小林,小林!」接線同事突然招呼我,「張隊找你。」
我趕緊跑過去,戴上耳機。
「二十公里。」
耳機里,是我熟悉的那個聲音。
「姐姐。
「林星月。
「還有二十公里,我就可以去到你身邊了。」
我的淚一下子蓄滿了眼眶。
「嗯。」我點點頭,嗡著聲,不是難過,是喜極而泣。
「我等你。」
「我剛才,路過了我們上學時,學校旁邊的那個花園。你還記得那天嗎?我們本來要去看油菜花的。」
「嗯,是啊。」我伸手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淚。
「我後來,再也沒看過油菜花,還不知道是長什麼樣呢。」
「等我出獄後,陪我去看吧,好不好?」
「ẗŭ⁾好。」淚順著臉頰流下,我重複道,「好,拉鉤,一定去。」
「哭什麼?」他在電話那頭笑,「我會努力的,爭取能再立功減刑,讓你少等我幾年,好不好?」
放下電話,我的淚仍然止都止不住。
因為我知道,我的青梅竹馬,我的祁晟。
他回來了。
完完整整地,回來了。
24
二十公里,根據現在的Ṫűₔ路況,開車只需要 40 分鐘。
等待的時間裡,我去旁邊的書店,挑選了一本天體物理學的書。
我想送給祁晟,作為他回來的第一份禮物。
可誰知我從書店再度回到局裡,卻發現屋內沒了剛才的平靜,而是亂作一團。
「發生什麼事了?」
「出事了,有個女的,載著滿車的自製炸彈,要炸中心公園。」
「什麼?!」
「張隊那邊離得最近,已經直接帶人過去了。」
一個女警跑了進來,「嫌疑人調查出來了,叫張盛美,27 歲,疑似是組織內東哥的情婦……」
我趕忙接過來,看到照片,心中一驚。
這場行動,我們都忽略了一個人。
莉莉。
正在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天空濃煙滾滾,我喉嚨突然湧上一口甘甜。
兩眼一黑,我直接暈倒了。
25
再次醒來時,是在醫院。
張隊和幾個警員,都圍在我的病床前,面色嚴肅。
「張隊,」我趕緊坐起身,結結巴巴,「爆炸,爆炸……」
「放心,爆炸嫌疑人已經逮捕,現場沒有民眾傷亡。」
「那就好,那就好……」我環顧一圈,「祁晟呢?他是……在局裡嗎?」
幾人互相看了幾眼,沒有回答。
我笑了笑,低頭自嘲道:「真是的,我現在怎麼這麼沒用了,被爆炸聲嚇一跳也能暈倒,我還打算第一個迎接你們,還要送祁晟書的,他聽到我暈倒是不是嚇壞了?看到我給他買的書了嗎?」
「小林。」張隊坐下,打斷了我。
「有件事,我需要告訴你。」他輕聲。
「怎麼了張隊,怎麼這麼嚴肅,行動不是成功了嗎?爆炸也沒有傷亡……」
「祁晟犧牲了。」
我愣在原地。
「什,什麼……」
「當時情況太過危急,我們雖然制服了嫌疑人,但是她也已經啟動了炸藥的倒計時。
「倒計時只有五分鐘,附近的中心公園正在辦一個兒童活動,有好幾千人,五分鐘內根本無法疏散。而她開的是那輛東哥之前的改裝車,裡面的任何一個按鍵按錯,都可能啟動炸藥。
「熟悉那輛車的,只有祁晟。
「他主Ṭų⁸動站出來,說讓他來把車開走。
「他是真的很聰明,迅速判斷了炸藥的威力和引爆的最近安全位置,將車開到了一片無人的海邊斷橋,準備撤離時,不遠處卻突然來了一隊遊玩的小學生……
「他為了救那隊小學生,最終沒有離開,而是在最後十秒將車踩足油門從斷橋沖向了大海,車最後在海面上空爆炸,那隊小學生都獲救了,無一人傷亡。
「他用自己,救了幾千人。」
26
祁晟死了,什麼都沒有給我留下。
他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 20 公里外。
那場爆炸很徹底,他甚至沒有留下骨灰。
出院後,我休了一個長假。
爸媽退休後在南方的一個宜居城市定了居,早就讓我休假時過去住住。
收拾東西時,我發現,我竟然沒有一張祁晟的照片。
我打了個電話給我媽,問她還有沒有我和祁晟小時候的照片。
「你忘了呀?當初你張姨那事之後,咱們不是都搬家了嗎?咱家那個搬家公司不靠譜,丟了一個大箱子,裡面都是照片和相冊。」
「現在想想都氣,那時候也沒弄電子版留存,搬家前的照片都丟了,現在想看看你小時候的樣子都找不到。」
掛了電話,我呆呆地看向窗外。
他明明在我的生命中留下過濃墨重彩,如今卻又消失得悄無聲息。
除了那本未送出的《天體物理學》,似乎再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證明他存在過。
第二年春天的時候,我去監獄裡,看了莉莉。
她灰頭土臉,早就沒了往日的風采。
聽筒那邊,她依舊笑得毫無悔意,「林星月,你殺了我男人,我也殺了你男人。」
「我們算扯平了吧。」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洗腦龍哥的,居然讓他成了叛徒。」她惡狠狠道,「林星月,當初,就應該將你一起喂魚的。」
「他不是龍哥,他是祁晟。」我淡聲說。
「有什麼不同?他同樣在組織里,和我們又有什麼兩樣?」她聳聳肩。
「他和你們不一樣。」
我拿著話筒,直視著玻璃那頭,莉莉的雙眼。
「你會為了個人的私怨,想讓幾千人陪葬。
「而他會選擇犧牲自己,救下幾千人的性命。
「這就是你們不一樣的地方。」
「我不懂,」她嗤笑,「背叛組織,犧牲自己,救別人?到底哪裡好了?」
「你不懂,那是因為你從不知道,在黑暗中嚮往光明,是什麼感覺。」
她愣住了。
訪客時間結束,我掛了電話,轉身離去。
莉莉還在後面瘋狂地敲著玻璃說著什麼,我聽不到,也不想再聽了。
我想,這裡,我應該也不會再來了。
下午,我去了海邊。
當初爆炸的地方,斷橋拆了,改成了一個小公園,種了大片的油菜花。
不遠處,搭了小台子,似乎在舉辦一個兒童戶外演講活動。
一個小男孩急匆匆地從我面前跑過,手中的信紙掉落在了我的腳旁。
我撿起一看,是一張演講稿。
演講的題目叫《我的夢想》。
小男孩的家長趕忙上前致歉:「不好意思啊,打擾您了,孩子著急把稿子掉了。」
「沒關係,」我笑笑,將稿子遞給小男孩,摸摸他的發,「你的夢想是什麼呀?」
「我的夢想,是做一個科學家!」
我笑道:「真厲害啊,加油啊!」
「張希成,你怎麼這麼慢!」一個小女孩叉著腰站在不遠處。
「等一下,這個阿姨問我夢想是什麼呢!」小男孩回頭喊道。
小女孩笑嘻嘻地跑過來,「他的夢想不好玩,阿姨,你猜,我的夢想是什麼?」
「是什麼呀?」
小女孩神神秘秘,「我要做……警察!」
我愣了下。
「就你這小個子,能抓得住壞人嗎……」小男孩在一旁撇嘴。
「個子小怎麼了?哪次你被揍了不是我幫你打回來的?」小女孩嫌棄地看了小男孩一眼,「我以後當了警察,不才能更好地保護你嗎?!」
主辦方在點名了,兩人趕忙和我道了聲再見,就打打鬧鬧地跑過去了。
看到遠處那群孩子,我突然意識到,祁晟,並不是什麼都沒有給我留下。
他留下了希望。
我的青梅竹馬祁晟,生於 1995 年,死於 2022 年,他學習很好,Ŧŭ̀₉很聰明,一直夢想做一名天體物理學家。
他臨死前護住的那片土地上,第二年春天,開了大片他一直想看,卻始終沒看成的漂亮油菜花。
孩子們在花海里,描繪著夢想,暢想著未來。
我想,看到這一幕,他應該可以去見媽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