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趁我專注擺姿勢的時候偷親了我臉一口,告訴我一百五十八天快樂。
那個時候他幼稚地在日曆本上每天寫著一個完美。
我們度過了好多好多個完美的一天。
後來大概是這種日子過多了也是一種乏味。
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祁竹修寫完美了。
我在我家樓下看到宋文曉等在那裡。
祁竹修的車隨後而來。
我下車去迎他的時候,聽到他說:「我又來遲啦。」
我聽著這句話耳熟。
在和祁竹修密密麻麻的回憶中搜颳了半天,才終於找到這句話第一次聽他說是什麼時候。
那個時候我剛和祁竹修在一起不久,兩個人從外面夜跑回來以後手牽著手往家走。
在小區門口看到了宋文曉。
他也是問我:「歲吟,我來遲啦。」
然後匆匆地聊了兩句就離開,弄得我雲里霧裡的。
如今又是這樣。
應該是年齡大了,閱歷漸長,眼力見也驚人。
突然一下子就把宋文曉的這句話往不可思議的地方想去。
祁竹修下車,腳步匆匆地走過來。
他停在離我很近的地方,手指碰了我的手一下又快速地縮回。
他努力地維持著語氣里的平靜,問我:「歲吟,怎麼了?」
我看著他臉上露出的慌張無措覺得好笑,好爽。
我下意識地驅趕他:「沒事,你回去吧。」
他想讓我留他,壯著膽子過來牽我的手。
我躲開了。
宋文曉在旁邊問我:「歲吟,我剛下飛機就趕過來,能不能陪我去吃頓飯?」
然後他問祁竹修:「一起?」
祁竹修說他很忙,有事要離開了。
16
宋文曉大概是不餓,飯吃的不多。
話倒是說了不少。
對於他說的喜歡我,我是真的沒印象。
他笑我,榆木腦袋。
我忽然想起來祁竹修沒來找我的時候,和我聊天暗示了我好幾次我都沒反應過來他喜歡的人是我。
他說女孩子好像接收不到他示好的信號。
我還怪他扭扭捏捏,不知道大聲地說出口。
他甚至提到了不和女孩子在一個城市。
我都沒有往自己身上去想。
我說壞了,如果女孩子不願意來找你,你也不願你去,那你倆就徹底地沒可能了。
他問我:「歲吟,你覺得我直接表白可行嗎?」
我還給他用百分之八十的機率估算了成功率。
我說如果是我,多少會有那麼七八分感動吧。
所以過了幾天他就飛奔而來。
我愣在那裡的時候,祁竹修還摸了摸我的頭,問我。
「陳歲吟,你別是嚇傻了吧,你自己可說了會感動的。」
我那個時候才知道他嘴裡的那個喜歡了好久的女孩子是我。
按照我這遲鈍的腦袋,估計就適合打直球。
宋文曉也是這麼說的。
他嘆氣:「陳歲吟,我也不藏著啦,你看在我鼓起勇氣找你兩次的份上,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他很認真地告訴我,「陳歲吟,我什麼都準備好了,就差你給我一個機會。」
17
我收到了祁竹修的一張圖片和一行文字。
他拍了風緣的照片給我。
然後告訴我:「貓想你了,我也很想你。」
我覺得他好笑,不理他。
任由他自己在那邊抓心撓肝地想我和宋文曉現在在幹什麼。
其實,也算是一件很公平的事。
我親眼見過他去接觸新的女孩子,然後整晚抑鬱得睡不著。
現在換他來看我接觸新鮮的男人,在那邊度過每一分煎熬。
我大概在心裡數到 20 的時候,果然接到祁竹修的電話。
和我想像中的台詞都一模一樣。
聽到我聲音的那一刻,他說:「歲吟,不好意思我打錯電話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他,宋文曉端了杯水給我遞過來。
他喊我:「歲吟,水溫正好,你嘗嘗。」
祁竹修秒掛電話。
真是一點新意都沒有。
我連拒絕他的詞都想好了,結果也沒有派上用場。
宋文曉吐露芳心以後沒有著急地要答案。
他說:「歲吟,來日方長。」
他輕而易舉地從我們的關係中找到可以撬動的口子。
以前他喊我:「陳歲吟。」
今夜口口聲聲地喊我:「歲吟。」
18
我回來以後因為貪杯多喝了幾口咖啡。
所以凌晨這個點還坐在客廳里看書發獃,是我活該。
離開祁竹修以後,我在看書這方面一直都沒有長進。
我想給新買的多肉起個高端文藝大氣的名字,就快要把整本《唐詩三百首》翻爛。
到最後只在眼裡過了一次,完全沒過腦子。
折騰來折騰去,乾脆起名小多肉。
再多實在想不出來了。
我想起我拿著毛筆把聽風吟幾個字寫出來讓祁竹修看的時候。
他拿起來聞了聞,告訴我:「原來這就是墨香的味道。」
那些字被裱起來,掛在了每個屬於它的地方。
沒想到那竟然是我的高光時刻。
早知道離開的時候就該把它們一起帶回來。
我又接到了祁竹修的電話。
這個電話來得莫名其妙。
我從來不會在外面待到這麼晚才回去的。
他也知道。
我接起電話的時候,他開口問我:
「歲吟,睡不著嗎?要不要我陪你?」
我聽到樓下和電話里同時傳來汽車駛過的聲音。
我一邊問他你在哪裡,一邊往窗外走。
我打開窗簾的時候看到他站在樓下抬頭看我。
他說:「我睡不著,就出來轉轉。」
他問我:「歲吟,你今晚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談。」
我知道他在見過宋文曉以後今夜會寢食難安。
只要我開口回應宋文曉一句,他這輩子距離我最近的位置就是站在樓下望著我的窗外。
19
我還是沒下去見祁竹修。
或者說我絞盡腦汁地找不到理由去見他。
他對我發出求和信號的下一秒我就考慮過我要不要點頭和他和好。
只要我肯把這些事咽下,從此以後絕口不提,就可以相安無事地和他繼續過後面的幾年,甚至幾十年。
原本我是真的打算這輩子就和他這麼過下去的。
可他突然提出新鮮感這個詞。
如今在外面體驗了一圈以後回過頭來找我。
我猜不到他到底是因為愛我,還是因為比較過後發現還是我更好才回頭。
我只是知道我和之前的我並沒有什麼變化。
他嫌棄的那點無聊、司空見慣的思維和辦事方式也依舊沒變。
他還是能準確地猜到我因為某件事會做怎樣的決定。
說話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語氣和用詞。
我絞盡腦汁地想了想,隨著我年齡的增長,記憶力和思考能力也不如從前。
暫且不說繼續進步和創新。
好像再過幾年能保持住現狀都已經是奢侈。
我會老,會變笨,會反應遲鈍。
甚至還會行動不能自理,或者變成老年痴呆。
那個時候我帶給祁竹修的估計已經不能用枯燥無聊來形容了吧。
絕不是想得太多。
是人真的會有退化的那一天。
我總覺得他嫌棄過我一次,以後還會有下一次。
只是不知道是他嫌我反應不如以前快,還是執行能力不如以前雷厲風行。
總之,和那個時候一樣。
只要真的想離開,任何藉口都能被拿來當分手理由。
我年輕的時候尚且能強撐著面子裝裝瀟洒。
我老了以後,我能預料的結局並不怎麼美好。
與其說我在躲避祁竹修,不如說我在規避風險。
20
郵政打電話告訴我說有一封我的信的時候。
我差點都要想不起來還有這封信的存在。
那是我們去第三個城市發生的故事。
大概是真感覺能同時在三個不同的城市相遇實在有緣。
所以我們在逛完以後決定謝謝這緣分。
寫信的方式是兩個人同時想出來的。
既然不能回頭去感謝一年前的我們,那就寫給以後的我們。
慢郵的方式是祁竹修想出來的。
他說:「歲吟,我們試試。我賭等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比現在更愛你。」
我打開以後,果然看到他的信裡面只是簡短的兩句話。
「哈哈,是不是被我當時說中了。陳歲吟,快去獎勵我一個吻。」
文筆肆意瀟洒,話也不拖拉。
我記得我們分別坐在兩張桌子那裡寫的。
大概是要保留這份寫給幾年以後的神秘感,所以我探了幾次頭,都被祁竹修教訓一頓。
我把我的信遞給他:「我們互換,今天寫完就看好不好?」
我實在太好奇,根本等不了。
直到信送到郵局以後才徹底地消停了這份心思。
怪不得他那個時候邊寫邊笑。
原來想了這些東西。
我的信頁面大概不好看。
寫寫畫畫,最後也是寫了一句話。
「祁竹修,明天更愛我的話就抱抱我吧。」
我們那個時候天真爛漫地相信那些奇妙緣分可以抵過永遠。
我們總覺得一雙手緊緊地牽著,怎麼還會放手。
後來我才明白。
愛情是高高拿起,生活是彎腰放下。
我總要去繫鞋帶,去淘米、洗菜,去忙工作。
總會選擇片刻鬆開祁竹修的手,去忙生活日常。
而我忙生活的時候,祁竹修還在享受愛情。
到底還是不同路了。
21
我猜祁竹修也收到我的那封信了。
因為他打電話開口就問我:「歲吟,你在哪裡?我想抱抱你。」
他肯定沒認真地審題。
我說的是更愛我的話就來抱抱我。
我不信他對我的愛能超越對我厭倦之前的每一天。
那個時候每一天都是想著如何掙錢如何娶我。
絕不是現在這樣每天想著如何找理由哄我復合。
已經在走下坡路了,不是嗎?
大概真的是窮途末路了,所以他開始哭。
我很少見他哭,他在我身邊總是忙。
忙著工作,忙著愛我,忙著厭惡我。
我得承認,我小氣得很。
我到了現在還在斤斤計較他隨意提分手那天的表情動作和語氣。
我仍舊記得隨著我答應他,他長舒出的一口氣。
那個時候他滿心歡喜地想著終於用一個蹩腳的理由甩掉我了。
絕對沒有想過會有今天這樣的反轉。
他是做好了絕不回頭的準備的。
我甚至不用去試驗就能知道我的指紋已經從他家門鎖上刪除。
大概屋子裡我的東西也早就被全部清理掉。
只是打臉來得太快。
就像我留戀他以往為擁有我而感激涕零的時候一樣。
他也試圖在其他人身上尋找比我更優秀的、更能讓他心動的新鮮感。
只是那三面之緣太過於驚艷。
此後種種都是清湯寡水。
不只是我身上再也復刻不出當年的驚鴻一瞥。
其他人也不能。
我好像做不到勸他別哭。
他自己做錯了事,哭的是他自己愚蠢犯糊塗。
就像我當初沒資格強行留下一樣,現在也沒資格去哄他。
他不是信緣分嗎?
那就還把這一切交回給天意吧。
天意把他推到我身邊,讓他愛我又倦我。
那就看天意還會不會給他第二次到我身邊的機會。
22
今年的年假又成了我一個人的走走停停。
我和往常一樣在朋友圈寫了「出發」兩個字。
這次我打算只在一個城市看風景。
天黑了,我找了家小飯館打算補償一下餓了半天的肚子。
剛吃一口,我接到宋文曉的電話。
他說:「陳歲吟,我又來千里追妻了。你給我發個定位, 我從機場打車過去找你。」
我笑著說:「我不信。」
然後打算起身去機場接他。
我聽到有人敲我玻璃窗的聲音。
祁竹修站在那裡。
和當年一模一樣。
他說:「歲吟,我來陪你了。」
如今, 我信緣分了。
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
所有人都為你的奔赴讓路的剛剛好。
這樣的緣分每個人只有一次。
上一次,祁竹修就已經用盡了。
(正文完)
【番外】
和宋文曉談戀愛一年的時候就已經走完所有流程, 訂好了結婚的日子。
和祁竹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祁竹修總感覺來日方長,慢慢地享受初見時悸動留下的餘韻。
而宋文曉更喜歡塵埃落定的感覺。
總試圖把我抓牢一些,再抓牢一些。
我和祁竹修做了同樣的一件事。
我也跟著宋文曉去了他生活的城市。
一來是打算去散散心,結果愛上了這個城市。
二來是更現實的原因, 宋文曉混得比我好。
如果要在一起有人註定要付出犧牲的話, 我比較合適。
我還記得我對宋文曉說出想法的時候, 他告訴我:「歲吟,你等我走向你就好。不需要你來委屈做些什麼。」
我忽然明白過來,在我誇讚自己對祁竹修一心一意的時候,祁竹修也在歌頌自己千里投奔的犧牲。
不同的是, 我看到了他的犧牲,也感謝他的犧牲。
而他只看到了自己的犧牲, 覺得我對他的好是理所應當的回饋。
所以,我們的分開是命中注定的。
我和宋文曉辦完婚禮回去宴請朋友們的時候才得知了祁竹修的近況。
這一年裡他總是來來回回地去我們相遇的那些城市轉一轉。
至於在尋找什麼, 我不得而知。
也許是感嘆自己年輕時候的衝動為了一個人跋山涉水地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
也許是真的靜下心來想想那天對我說的話衝擊力有多重。
他永遠不懂, 哪怕我們在一起很久, 我的未來里都有他的存在。
所以,他輕而易舉地把失去新鮮感掛在嘴邊的時候, 我的失望有多深。
在朋友的起鬨下,宋文曉又把婚禮那天的誓言說了一遍。
他很感性, 明明婚禮已經過去好久了,說起那些對我好的話來還是會哭。
我們要凌晨坐飛機回去,所以結束得比較快。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祁竹修的電話。
有些意外, 我們自那天以後再也沒有聯繫過了。
我覺得吵,關了靜音,打算讓它自己掛斷。
宋文曉親了親我的臉:「接吧,萬一有什麼事呢?」
我從沒聽過他如此沙啞的聲音,像是宿醉以後剛醒來。
他喊我的名字:「歲吟。」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
「到哪裡了?還方便回來嗎?我給你買了新婚禮物。」
他解釋說他不是故意不參加我們的宴席的,只是睡得久了。
我當然知道。
我從進門開始, 那個曾陪我見證祁竹修談戀愛的朋友就告訴我,她昨天找人灌了祁竹修酒, 以確保今天他不能來搗亂。
她言之鑿鑿地告訴我, 祁竹修賊心不死,說他揚言要等我恢復單身。
她甚至「呸」了幾聲告訴我, 簡直是異想天開。
車子已經下了高速,馬上到達飛機場。
我在那個城市定居以後很少再回來。
剛剛我朋友還在說下次見面,估計我肚子裡都有小寶寶了。
我曾經無數次地幻想和祁竹修在這個城市結婚生子,我們的孩子和我們朋友的孩子一起長大。
我也不承想過, 我最後是和別人在別的城市裡生活。
我沉默了好久。
他繼續喊我:「歲吟?」
我告訴他:「回不去了, 飛機馬上就要起飛。」
我聽到他在哭,卻無力安慰他什麼。
我連再見都沒對他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曾盡全力地奔赴那場他為我做了犧牲的愛情。
我還記得他說,「陳歲吟, 你會對我一輩子好吧?」
我連幫他倒一輩子溫水這種事都想到了。
只是不承想,全心全意不及溫水冷卻。
水涼了,最後心也涼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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