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向鈺的資料事無巨細的送到案頭,她仔細翻閱,在我的名字上打了一個圈。
崔三妹一案,是我自己送上門來。
向鈺神色戚戚,
「婚期定在三日後。她答應我,等我過門便放了你。」
我堅定的拒絕。
祝星曾曾偷偷告訴我,崔家三姐妹吐露的東西遠不止於此。
她在案卷中瞥到「黎乘風」三字,本案牽連甚廣,京中也有股勢力向縣太爺施壓,要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我活著離開牢房。
向鈺得到的承諾,只是縣太爺的緩兵之計。
婚姻事關向鈺的一生,怎麼能敗給一場陰謀。
而且錯不在他,我不能讓他用餘生換取我的自由。這天大的恩情,我還不起。
向鈺望著我,「三娘,你對我有過心動嗎?哪怕一點點?」
我搖頭。
他低頭輕輕啜泣,復又問道,「那你愛你的夫郎麼?」
我沉默以對。
若說一點喜歡都沒有,是假的。
我與江子塢,就像相互纏繞的野藤。自我穿越過來,如影隨形,生活都有對方的印記。
我的心動來的很奇妙。
或許是他日漸柔軟的態度,或許是他著急要救出我的那刻,更或許只是春後小院的一碗素麵。
這份心動由來已久,也被我壓抑很久。
向鈺走後,我想了許久,托祝星帶來紙和筆墨。
一份是江子塢的轉賣文書。
江子塢是奴籍,開不了獨戶,我記得原著說過楊小將軍秉性剛正不阿,又與陸江帆熟稔,應該能護江子塢安全。
一份是給雲逸的求救信。
我想要搏一搏。
其實最佳的人選也是楊小將軍,但京城迢迢,信紙猴年馬月才能到他手上,我只能就近選擇雲逸。
寫好後我仔細收好,請祝星代為送去。
我囑託,「若他們問誰送來的,你說是江子塢的妻主。」
那天傍晚是一個面生的獄卒來送飯,我吃完開始吐血,手腳抽搐著倒地。
臨死前,我的腦海閃過江子塢的身影。
心中慶幸。
還好信送出去了。
19
我在白光中走了許久。
待混沌散去,我環顧四周,是我和江子塢住過的小院。
門扉推開,紫衫女子提著一盒糕點,進門就喊,「小江,小江,我拿了新出的糕點,快來吃!」
檐下走出一個青衫男子,木棍束髮,面若俊星。
他的眼眸盛著淡淡的笑意,忙著張羅石桌的女子沒有察覺,還在低頭絮叨白日裡的瑣碎。
我像是打開了上帝視角。
許多畫面交替閃過,全是我和江子塢相處的朝暮。
他的笑意愈來愈濃。
在無數個我不知道的時刻,他的視線隨我而動,又被他默默隱去。
最後一幕,是我了無生息的躺在床榻。
他守在床畔,撩開我額間的碎發,晦澀開口,
「菱衣,我心悅於你。」
話落,我的眼前閃過一道光,睜眼看到漫屋的暮色,熟悉的床幔。
「你終於醒了。」
我望著他憔悴的面容,努力伸手想握住他的手,江子塢率先回應。
相握的瞬間,我努力扯出一個笑容,「你看你,又哭了。」
「妻主。」江子塢眼底有些紅,「我一直相信我的醫術。但這一回,我真的害怕……」
我接過話,「怕我真死了。」
他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眉間的擔憂卻並未退卻。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我揉揉眉心,一副聽君開口的模樣。
江子塢交代道,他原本打算藥倒獄卒救我出來,後來發現有人在我飯菜下毒,將計就計,將毒藥換成假死藥。
也就是說,余菱衣的身份,在這個世界已經死了。
我在江子塢的服侍下喝了些水,心神緩過來,「我睡了多久?」
「三日。」
三日……
今天豈不是向鈺出嫁之日?
20
時辰未到,昏禮尚未成。
我不願向鈺為了我耽誤一生的幸福。
「我要去趟向府。」
怕江子塢誤會,我將前因後果跟他解釋清楚。
他的眼神很堅定,「只要妻主想去,刀山火海,子塢都會相隨。」
我們喬裝打扮混入僕役,一路摸索到向鈺的房間。
待梳頭郎君走後,屋內只有向鈺一人,我悄步走進去,「向鈺。」
身著嫁衣的男子扯下蓋頭,滿眼驚喜。
「三娘,你怎麼來了?可是縣太爺放你出來了?」
我將近幾天發生的事告訴他,略去縣太爺欺騙他一事,但向鈺很聰明,馬上捕捉到關鍵。
「他們將你拋至亂葬崗,卻無人告訴我。我還在傻乎乎的等著救你出來。」
向鈺氣的眼眶紅紅的,我沉下臉,「如果你不想嫁,我們這就帶你走。」
「好。」向鈺扯下蓋頭,走了兩步,忽的頓住。
「不行,我不能跟你們走。」
我疑惑的看著他。
向鈺悽然一笑,「三娘,你能來見我,我已經滿足了。你們走吧。」
他一邊苦笑,一邊往後退,
「我娘只是一介商賈,鬥不過縣太爺的權勢。她應下這樁婚事,我逃走了,只會連累母親和向家。往後我如何能安生的活著。」
我呆在原地。
原本我只想著不能欠向鈺人情,卻不曾想過,此舉反而將他陷入不仁不義的境地。
「對不起。」是我沒有考慮清楚。
「這不是你的錯。我的婚事也不是你做的主。」
向鈺淒道,「三娘,這世道男子生如浮萍。我雖自命清高,卻也不得不順從她們強加給我的枷鎖,我的命運,自出生是男子起,就已經註定。」
「三娘,我愛你,但這份愛比不得爹娘對我的愛厚重。」
向鈺望著我,眼淚悄然滑落,「你不必自責,有沒有你,我都會嫁給縣太爺的女兒。或許,我一直所求的,不過只是一個藉口,三娘,你成全我吧。」
我聽的內心五味雜陳。
江子塢嘆氣,上前握住我的手,「他既打定主意,我們也不能勉強。妻主,人各有自己的選擇。」
「可……」
沒等我開口,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向鈺催我們快走,他先去開門,面色一驚,「大姐?!」
一個雄壯的女子擠進來。她掃視一圈,「好啊,我就說有個身影眼熟,餘三娘,沒想到真是你。來人,給我打!」
一群護院衝過來,我將江子塢緊護在身後,「等會看準機會,你先跑。」
他並未回應,而是抬起手腕,一排銀針齊齊飛出,精準的扎在前面幾人眉間。
他們定住不能動彈。
我趁機拉著江子塢往外跑,哪知外面圍著更多人。
江子塢的銀針僅能自保,我環顧左右,挑了跟木棍,胡亂揮舞著往後退。
右邊一人偷襲,我撲過去擋住江子塢,胸口扎紮實實挨了一腳。
顧不上心尖的絞痛,我拉著他混進宴客的大廳,趁著人多眼雜一路跑出向府。
拐過一個民巷時,身上的痛楚愈加猛烈,我承受不住,「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
眼前一黑,徹底暈死過去。
21
我這一睡,從仲夏睡到晚秋。
醒來的地方也換了景致。
竹屋軒窗,藥香裊裊,不遠處還有一個磨著藥材的男子。
他穿著青色的麻布衫,皓頸微露,宛若一隻仙鶴般清冷而斐然。
「水……我要喝水……」
男子快步走過來,扶著我半躺在他懷中,半碗清水遞至我的唇邊。
「慢些,不要嗆到。」他輕拍著我的背,用布巾擦掉下頜散落的水珠。
等視線清明,我看清他的臉,是江子塢。
我張望,「這是哪裡?」
「無憂谷。」
好熟悉的名字。
我想了一會,小說中出現過兩回無憂谷。
一次是白無茵受重傷,陸江帆說要帶她去無憂谷醫治;另一次是白無茵送雲逸去無憂谷治療腿疾。
原來江子塢不是憑空產生的。
我穿來前,他還沒有出場,只存於男女主的對話中,譬如,無憂谷隱居著一位神醫……
「你呢?你是誰?」我想聽他的回答。
他看著我,眸中情緒複雜,「我是無憂谷的主人。」
「我娘是無憂谷的谷主,我爹是藍鈴國的大巫師。」
小說開章之前,人物命運已定,像江子塢這種配角,也是劇情浪潮捲入的塵埃。
江子塢七歲那年,他爹算出危險將至。他娘將他託付給京城的師弟,也就是陸江帆的爹。
從那以後,江子塢再沒見過父母,無憂穀人去樓空,日漸荒廢。
後來陸江帆的母親獲罪,江子塢隨著貶入奴籍落進樂坊,輾轉到菉縣。
他氣質出眾,對他有心思的人很多,其中不乏達官巨賈,想要和他一度春宵。
江子塢寧死不從,千百種折磨人的手段都熬了過來。
另一邊,沈臨玦如願與九皇女定下婚約,他要樂坊主人「處理好」陸江帆及隨從。
或許是命中注定。
餘三娘來樂坊聽曲,對清冷出眾的江子塢一見鍾情,樂坊主人便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餘三娘。
江子塢講完,神色淡淡,似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我鼻頭一酸,想沒想的就抱住他。
他顫了顫,雙臂緊緊攬在我的後背。
「江子塢,我來了,從今以後你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的聲音哽咽,「好。」
窗外景色遲暮,只要秋來了,就不算錯過。
22
只聞山外青山樓外樓。
無憂谷扼在山腰,山的那頭,卻是一片海·。
我醒來後身體大不如從前,走幾步路就累得哼哧哼哧的。
但我每日執著的要去海邊坐鞦韆。
江洲白霧,日影綽約。
江子塢見我喜歡,特地尋來一條烏篷船。
他在船頭搖槳,以水汽濕重為由,要我裹著披風坐在船身里。
行至深靜處,我撥開窗紗,江面一片白霧茫茫。
他掀簾進來,被我的笑聲嚇的呆住,
「怎麼?」
「你探頭的模樣,讓我想起一個人。」
江子塢來了興趣,「誰?」
「白素貞。」
見他一臉迷茫,我解釋道,「白素貞是戲文里的人。她是一條千年蛇精,為報救命之恩,在觀音菩薩的點化下找到了恩人的轉世。兩人初遇,就是在一艘烏篷船定情。」
江子塢替我收緊披風的繫繩,一邊問,「後來呢?兩人可成佳眷?」
我沉默良久。
「後來不好。白素貞在雷峰塔中關了二十多年,夫妻生離二十多年。」
談到離別,心就開始沉重。
我攀上江子塢的手,「我時日不多了,對不對?」
他的手一僵。
小說中餘三娘死於女主的腳下,她作為反派炮灰,作惡多端,也算罪有應得。
我原以為只要我躲著劇情就能苟活一隅。事實證明,在小說中存在的人物,勢必會走向既定的結局。
向府遇襲後,我的身體每況愈下。
換做常人來說,挨一腳,頂多躺幾個月,但不治而亡是餘三娘的命數。
我抱住他,剖開心底的秘密。
「我不是餘三娘。」
江子塢並不驚訝。
他說,「從見你的第一眼起,我知道,你不是她。」
「若是原來的餘三娘,我不會跟她走。」
原來我穿過來之初,江子塢就察覺出來了。
他在賭,賭我是不是良善之人。
江子塢眼神真摯,「我想知道你是誰?」
「季棠,禾子季,喬木棠。」
我給他講小說,從白無茵死而復生,到她官拜尚書,一路與各色男子相愛相殺。
江子塢眸光一直沉沉的,故事講完,他問,「那你呢?」
「餘三娘在欺辱陸江帆時就死了,我活著是一個變數。我發現這個世界有自我修正機制,譬如我逃不過那一劫,而你兜兜轉轉也會回到無憂谷。」
我們冥冥之中,都會走回既定的軌跡。
23
幾日後,一輛馬車駛進無憂谷。
陸江帆抱著白無茵下來,後頭跟著一個高大健壯的男子。
他祈求道,「子塢,救救茵茵。」
懷中的白無茵面色慘白,氣若遊絲。
江子塢眉頭緊蹙,將人領去客房。
白無茵胸前中了一箭,箭鋒距心口不足一厘,大夫不敢下手,陸江帆立馬想到了江子塢。
高大的男子懊悔不已。
「都怪我,阿茵若不是為我擋箭,也不會成今天這樣。」
我打量他一眼,古銅色肌膚,五官正朗,應該是隨母從軍的楊小將軍。
到後半夜,斷箭才取出來。
江子塢讓陸江帆隨著去熬藥,路過我時,他道Ťųₘ,「更深露重,你身子不好,先去休息吧。」
我收緊身上的兔絨披風,並不急著走,過了一會,陸江帆端著藥過來。
他望著屋內楊小將軍和白無茵交握的手,眸色一暗。又轉過來看我,
「余娘子有事找我?」
我點頭。
陸江帆放下藥,跟著我走至竹屋的盡頭。
我開門見山,「黎乘風是你殺的。」
他的眼神一撼。
祝星在牢里說過的,黎乘風一案的證據都指向我。
那段時間,能殺死黎乘風,還將線索埋在我身ťū₆上的人,只有陸江帆。
他想將白無茵的摘出本案。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我嘆氣。
良久,他笑出聲,盯著我的眼神分外滲人,
「餘三娘,不得不說,你很聰明。但黎乘風不是我殺的。」
陸江帆轉過身,望著夜色沉沉的山谷。
「我之前一直以為,指使你的人是沈臨玦。但他遠在京城,怎麼知道你與茵茵有過節,又怎麼有機會與你步步謀算著毀我清白。」
「黎乘風給你的銀票,應該印著安南侯的標記吧?就算東窗事發,他也能安然的置身事外。」
我心一驚,原著一筆帶過的橋段,竟然埋著這麼多細節。
黎乘風生的妖媚,嫉妒心強。
毀了陸江帆,他便能嫁給白無茵做正夫。
陸江帆銜著一抹笑,「我沒有殺他。」
「沈臨玦和黎乘風是同一種人,狠毒多疑。我稍稍挑撥,便可看一場自相殘殺的大戲。」
我質問,「那陸琅章呢?他對你忠心耿耿。」
我不信陸琅章失去清白,會不在陸江帆的預料之中。
陸江帆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忠心?他若真的忠心,你欺辱我那日,他為何執意要等茵茵來?一扇木門而已,他拍的手疼,就是不曾想過撞進來。」
我沉默下去。
那日我能跳窗逃走,代表陸琅章也能翻窗進來。
我對陸江帆一直停留在小說中自持清高,不與人爭的印象。
但仔細一想,出身官宦世家,又能在樂坊那種地方留住清白的人,怎麼可能是朵任人拿捏的小白花。
24
三天內,我吐了七回血。
每次我都在江子塢來前收拾乾淨。
傍晚他來送藥,我倚在窗邊看山,萬物蕭肅,秋也要去了。
腰間環上一雙手。
「在看什麼?」
「我在想,我還沒看過這個世界的雪。這麼多山,白雪皚皚,應該很好看。」
江子塢沉默。
他精通醫術,卻治不好我。
要是我走前沒有解開江子塢的心結,將會永遠把他困在我的死亡中。
我轉身,捧起他的臉,直視其中的沉鬱頹廢,
「小江,你替我看好不好。歲歲年年,都要看下去。」
「不好。」
他別過頭,執拗道,「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辦法。你說過,我是神醫。」
不忍心打破他的希冀,我嘆口氣,「好,我等你。」
翌日,白無茵醒了。
她看見我,第一句便是,「餘三娘?你不是死了嗎?」
我微驚,白無茵重生了?
她盯我許久,眼神逐漸尖銳,「不對,你不是餘三娘,你是誰?」
我坐至圓鼓凳,笑道,「你也不是白無茵,不是麼?」
白無茵的眼神從震驚到沉思。
見她情緒穩定下來,我打開天窗說亮話,「都是穿越人士,或許,我們可以互相交換情報。」
她掙扎許久,抬頭看著我,「我重生了。」
果然。
我點頭,「我是穿書的。」
25
白無茵有那麼幾秒的崩潰。
「你是說,這只是個小說世界?」
我理解白無茵的心情。
她穿越後步步為營,突然某天發現,自己所有的每一步路都是劇情提前設定好的。
如同楚門的世界,她的所作所為,都毫無保留的呈現給無數讀者。
我嘆氣,「你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我只是一個路人甲,按理來說,在菉縣時我就因為欺辱陸江帆被你踹死了。」
想當初,我看小說的時候,帶入的正是白無茵的視角。
不得不嘆奇妙。
我竟然和女主角面對面坐著交談。
「我穿來的時候,小說還沒有更完,寫到你被九皇女陷害生死未卜。後面的,我就不知道了。」
白無茵聞言,胸口劇烈起伏。
她閉眼緩氣,「後面是葉懷謹救了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提到葉懷謹時,白無茵眼中一閃而過殺意。
她解釋道,「葉懷謹是藍鈴國的王爺。」
敵國王爺。
好像也是男主。
我拋出心底的疑慮,「方便問下,你為什麼重生嗎?」
「還不是葉懷謹那個賤……」
白無茵清醒過來,深吸一口氣,望著我,「既然你看過小說,應該知道我的夫君很多吧。」
我點頭。
她繼續道,「我接二連三的和他們相遇相識,輔佐五皇女登基後,我退隱田園,他們都跟過來了。」
「起初我們的生活和睦,他們想做什麼,我都不加以限制,因為我愛他們每一個人。但—」
白無茵話鋒一轉,
「不知何時起,他們之間出現隔閡,分出以雲逸和楚恩澤為首的兩派。我查了很久,才發現是葉懷謹從中挑撥。」
「雲逸坐擁天下財富,恩澤是皇子,都被葉懷謹騙得團團轉。他藉助兩人的權勢,暗中幫助藍鈴國攻打大瑞。」
我聽的沉默。
想到陸江帆也是和人設不符,突然又理解了。
白無茵恨恨道,「城破那日,葉懷謹用其他夫君的性命逼我做他的皇后。我假意答應,在登基大典上殺了他,而我自己受萬箭穿心而死。」
我長大嘴巴,一時不知道該驚訝,還是該佩服。
小說往往寫到男女主們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就結束了。
沒想到結局之後,更為跌宕起伏。
想想也是,同為這個時代天之驕子的男主們,願意為愛委身於四方的天地。
就很離譜。
要不是我時日無多,我真想沉浸式體驗劇情的發展。
這可比原小說精彩多了。
我安撫白無茵,
「你能重生,就代表你已經跳出了故事的框架,後面的人生,在你自己手中。」
26
白無茵住兩日便走了。
據她說,快到葉懷謹出現的時間,這回她要把握主動權。
我只能祝她一路順風。
適時陸江帆掀車簾,我福至心靈,低低道,
「作為看過小說的人,我想提醒你,小心陸江帆。」
白無茵眼神一凜,「好。」
馬車漸動。
我看見陸江帆想要給白無茵擦汗,被她不著痕跡的躲去,心情不由大好。
後面的罪,讓陸江帆自己遭吧。
誰還不會挑撥離間了。
熬過晚秋,我的身子越來越差。
偶爾眼前會閃過現代家裡的畫面:嘶嘶吹氣的空調,沒有聲音的電視……
江子塢像是察覺到什麼,眸光越來越黯淡。
我安慰他,「我不是死了,我是回家。」
霜降那晚,天地驟然變涼。
江子塢端來一盆火,我們湊在一起取暖。
我感嘆,「若是有雪就好了,圍爐看雪,人間雅趣。不對,圍爐燒烤才是人間至興。」
火光映的江子塢臉頰緋紅。
今夜的他很沉默。
早上起來後,我的精神恢復很多,能吃能跳,但江子塢眉間的悲傷更濃。
有個詞,叫迴光返照。
我看著他,眼前驀然閃過家裡的吊燈,伴隨一陣強烈的眩暈感……
我晃頭,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火盆那端,江子塢抬頭,問,「你還記得,曾經跟我將過的那個故事麼?」
「嗯。」
他又問,「二十年後,白素貞跟許仙重逢了嗎?」
我明白他的期許。
但我們都知道,這țũ₂種重逢的可能,在我們身上就是零。
江子塢離不開小說世界。
而我不屬於這個世界。
江子塢沒再問,我們沉默著烤火。
夜漸深,他叮囑我早些休息,出門那刻,又回頭道,「明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裡?」
他雙唇微動,最終歸於平靜,「明日再說吧。」
門檐上的那刻,漫天月色落盡他髮鬢。
我突然產生一股想要抱江子塢的衝動。
身隨心動,我追了出去。
外頭夜色茫茫,星點燈火綴在枝頭,卻沒有江子塢的影子。
猛烈的眩暈感再次襲來。
這回我抵擋不住,徹底暈了過去。
27
再睜眼,我看到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腳邊的空調嘶嘶吹著涼氣。
我掙扎著坐起來,手機還停在小說介面。
《女尊之盛世行》
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
「—耳邊刮過尖銳的風聲,白無茵睜眼,入目蔚藍的天空。她這是死了麼?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嗤笑。她看過去,是一個長相俊美妖冶的男子,面如刀削,一雙上挑的桃花眼,跟櫻桃一樣紅的薄唇。白無茵倒吸一口氣,這男子竟比她見過的所以女人還美—」
我呆呆的看著。
我這是,穿回來了?
捏著手背的皮,用力一轉,疼的我呲牙咧嘴。
不是夢。
我真的回來了。
腦海驀然閃過江子塢關門的那幕,他的眼中還含著對明日的期許。
此時此刻,他還在等待明天的到來吧。
心中一陣絞痛,我躺回沙發,安慰自己,沒有道別的離開才是最好的。
翻來覆去,我還是騙不了自己。
我和他,上窮碧落下黃泉,永遠見不到了。
28
第二天,我頂著兩個紅桃子眼下樓做核酸。
臨走前摸了一副墨鏡。
樓下已經排的幾組長隊,我花費三十秒的時間,草草計算每隊的間距挪動速度和排隊人數,選擇了一個我自認為最快的隊伍。
排我前面是一個高挑的男生。
黑 T 恤黑褲子黑帽子,就連口罩都是黑色的。
粗粗一眼,氣質還不錯。
然後我就低下頭,在《女尊之盛世行》的評論區刷「快更」的帖子。
短短一夜,已經被我碼上千樓。
後面的人拍我肩膀,「姑娘,你動動唄。」
我抬頭,才發現前面的人走遠了。
原本打算快走幾步更上,步子邁太大,一隻拖鞋被甩出去。
「呲溜——」一聲,
正從黑衣男子站開的兩腳間竄過去。
人群中,那隻的小黃鴨拖鞋顯得格外孤立無助。
我蹦蹦跳跳上前,準備拯救失足小黃鴨,背後傳來一聲怒吼,
「那小姑娘,你咋插隊呢!」
「……」
我回頭,想要找出那位大哥解釋一下。
他看見我的墨鏡,神色突然變得很奇怪,又見我左右張望找不到目的的模樣,臉上浮現一絲懊悔。
我一噎,這位大哥可能誤會什麼了。
當務之急是我的小黃鴨。
為了不破人設,我伸出雙手摸索著往前,到了地方,麻溜的套上拖鞋。
做完核酸,我迅速溜回家。
等電梯時,我繼續忙著催更大業,黑衣男生緩緩走過來。
「叮」一聲,電梯剛好到了。
他先進去,摁下十樓後,問,「幾樓?」
「八樓。」
我看著螢幕上的一千三百二十七條評論。
沒道理啊,作者應該受到 999+了呀,怎麼還不更新。
不信邪的我又打賞了五十塊錢。
「叮——」
作者回覆:【感謝投喂!收到寶子的催更,更新稍後奉上~】
「……」
黑衣男子提醒,「電梯到了。」
「哦哦。」我下了電梯,沒走兩步又停下。
不對……
這聲音聽著怎麼那麼熟悉。
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我馬上返回電梯,按著沒反應。小屏顯示停在十樓,立馬從旁邊的樓梯跑上去。
十樓已經沒有人影。
我大喘著氣,眼眶微酸,望著近五六戶人家,心中一陣無助。
萬一,是我誤聽了……
穿進書中世界時,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早日回家,某天夢想真的實現,我才發現,存在過的就是有痕跡。
和江子塢相處的一年,不是虛構,是我真真實實活著的一年。
我低頭痛哭,「江子塢……」
「你是在叫我嗎?」
話落,一雙黑色跑鞋出現在眼前,我緩緩抬頭,黑衣男生已經摘下帽子和口罩。
膚白如雪,朗眉星目,以及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淡雅。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
我嘴巴依舊很硬,
「不是。我在找我養的小狗,醬汁巫。」
江子塢笑的眉眼彎彎。
他摸了摸我的頭,
「汪汪。」
29
「叮——」
作者回覆:【感謝「江子塢頭號大大大妻主」的投喂,更新立馬奉上~】
我躺在江子塢膝上,點開最新兩章。
看著看著,發出一陣奸笑。
他停下手中的中醫宣講 PPT,好奇的湊過來,「看什麼呢?」
我爆笑出聲,
「你的親親表哥挨虐了。」
手機湊過去——
「白無茵神色很難看,這次行動秘密不舉,九皇女如何知道她們的行蹤。她腦海中驀然閃過黎乘風的話,又想起穿越之初,陸江帆為九皇女守身如玉,不惜毒死原主。
他,真的就那麼喜歡楚允慈嗎?
陸江帆看著神色複雜的白無茵,心底一陣悲涼。他緩緩站起,一步一步走向白無茵,『茵茵,你懷疑是我?』語氣含著一絲顫抖,既是心痛,也是失望。
白無茵別過頭。『此事關聯重大,五皇女大怒,下令要嚴懲罪魁禍首……陸江帆,你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陸江帆踉蹌著後退,整個人幾乎站立不穩——」
……
陸江帆被虐,最高興的可不就是我了。
想起他的所作所為,我恨不得再扎一個小人,天天戳上兩針。
看完更新,江子塢繼續準備資料。
我撐著下巴看他。
嘖嘖。
這漂亮的眼睛,俊挺的鼻子,優越的身材,不去當個明星可惜了。
轉念一想,以江子塢的成長環境和秉性,女粉絲一圍,他回家就會長跪不起。
突然想到什麼,我興奮的拍了拍他。
「小江小江。」
「嗯哼~」
「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走出小說世界呢。」
江子塢合上電腦,側頭看向我。
眼神一暗,「想知道?」
我忙不迭點頭。
他將左臉湊過來。
我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結結實實的挨了一巴掌。
當然,我下手很輕。
但江子塢眼眶紅紅的,充滿哀怨。
「別來這招。」我深吸一口氣,「我是不是讓你少刷點短視頻?」
盡整些油的。
「那視頻是你分享給我的。」
「……」
我湊過去,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江子塢立馬眉開眼笑。
過了一會,他很小聲的問,
「你這算不算 CPU 我呀?」
30
晚上睡前,我又問了一遍。
江子塢放下書,沉吟道,
「那段時間,我想治好你,找遍了無憂谷的藏書,機選巧合之下翻出我爹留下的一冊巫卷。」
「然後你就改行做了神棍?」
江子塢笑了笑,「算是吧。」
我挪過去,拉過他的手枕著,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從過去到現在,我還有好多問題,好多感觸要問要談。
江子塢繼續說,
「捲軸前面有卜算、占星和預言等等,我真正感興趣的,是最後一章的『天機』。直覺告訴我,它能帶我找到你。我潛心專研了五年,準備了五年,天時地利人和之際,我過來了。」
我摸著下巴思考。
這麼說來,江子塢天分還蠻高的,幾年時間能悟透別人一生難以企及的領域。
我又纏著他問了很多。
比如,白無茵和他的夫君們怎麼樣了;江子塢有沒有找到他的父母;祝星得到想要的一雙兒女沒有……
聊著聊著,就邁過凌晨。
江子塢困的不行,滑進被子裡睡了。
我琢磨著還落了什麼。
「小江江,快醒醒!你還沒告訴我,你那天答應第二天要帶我去的地方是哪裡呢。」
「無憂湖。」
江子塢半夢半醒,鼻音很重,
「無憂湖那晚百草寒霜,天明會有大雪。你說過,你想看雪。」
我縮進被窩,環住江子塢的腰身,在他唇邊印下一吻,
「你來我的世界,我一樣高興。」
31
最近,我有一個重大發現。
江子塢酒量奇差,一杯就醉。
他暈乎乎的靠在沙發上,臉頰粉撲撲的,看著就好欺負。
腦海中冒出一個危險的想法。
我跪到沙發旁邊,聲音放的很輕,
「我是誰?」
「季……棠……」
我循循善誘,「不對,你再好好想想。」
江子塢雙眸迷離,「妻主……」
我摸摸他的頭,
「Goodboy.」
32
在我不懈催更之下,《女尊之盛世行》終於完結。
我和江子塢旅行回家,立馬撲進房間補小說,作者又更了幾章番外。
看了一會,我沉默下去。
江子塢在客廳整理紀念品,我走到他身後,默默環住他的腰。
他習以為常,自然的握住我的手,「陸江帆又被虐了嗎?」
「沒有。」
我的語氣悶悶的。
他察覺到不對勁,轉過身看我,一邊伸手理著我散落的幾縷頭髮,哄道,「怎麼了?」
我拿手機給他看。
江子塢緩慢的翻著介面,氣氛越來越凝重。
作者在番外交代了江子塢父母的去處。
當年,江子塢母親江凈四方行醫,偶然救下藍鈴國大巫師百里楓,兩人在相處中暗生情愫,百里楓隨江凈隱居無憂谷。
兩人育有一子,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好景不長,藍鈴國皇帝很快掌握他們的行蹤。
百里楓是天定巫師,一直被迫用自己的命數換取天機。
藍鈴國皇帝遵從先祖遺訓,要百里楓卜出幫助藍鈴國一統天下的「奇女子」,據說,她是異世而來,會在該帝在位時出現。
百里楓暗中推算。
這一卦,代價是他的生命。
所以他逃了出來,中途遭埋伏,被江凈救下,一切都像是冥冥註定。
番外交代,江凈夫妻沒有逃離藍鈴國皇帝的魔爪。皇帝用江凈的性命要挾百里楓,但江凈不願他受到傷害,奪過侍衛的劍自刎了。
百里楓痛不欲生。
他耗盡最後的生命,化作一個預言,贈他在世上深愛且愧疚的兒子,
「將來會有一個人,衝破世間重重險阻,代替我和凈兒,給予子塢圓滿的愛。」
江子塢沉默很久。
我握緊他的手。
不管餘生多長,我們都會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