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月完整後續

死纏爛打神君的第一百年，我覺悟了。

我從通天台一躍而下，降落凡間，抹去了所有痕跡。

後來，聽說九重天上那個冷心冷清的凌光神君瘋了。

跳下通天台折損千年神力，就為了找一條小鯉魚。

1

呼出一口氣，又換上熟悉的笑，

「凌光神君，你回來啦！」

「凌光仙君，今日我做了荷花酥，你嘗嘗！」

「凌光仙君，白天我在殿里看書，又習得一種術法，我變給你看看……」

話還沒說完，門砰的一聲被關上，我端著一盤荷花酥愣在了原地。

耳邊傳來侍女的嗤笑：「一百年了，她還在痴心妄想，神君的眼裡怎麼會有她一條鯉魚精。」

我的心一酸，竟快要忍不住眼淚。

在神君面前，我總是百折不撓，每天笑容滿面。

可是再炙熱的一顆心都會變涼的。

大概她們說得對，我糾纏凌光神君終究是太痴心妄想。

第二天，我在光明殿外等凌光神君。

諸神散盡，凌光神君才從大殿里走出來。

天邊的七色彩霞落在他肩頭，給他身上鍍上一層神光。

他挺拔如玉樹，如畫的眉目間像淬著霜雪，清冷出塵。

他身邊跟著一個女仙，正笑眼彎彎的對他說著什麼。

他是天帝之孫，神力超群，走到哪裡都是耀眼奪目的存在。

這九重天上喜歡凌光神君的女仙太多。

2

「凌光神君！」

我跑到他跟前，瑤池仙子清麗的臉上閃過一瞬的不悅。

「神君，這就是你帶上界的那尾鯉魚？」

凌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不置可否，冷冷淡淡地開口：

「你怎麼來了？」

瑤池衣袂翻飛如蓮，站在他身邊，兩個人都是那麼的耀眼，很是相配。

其實我是想來問問他，什麼時候帶我回去。

可是話到嘴邊，我什麼都問不出了。

「沒……沒事。」

凌光一臉淡漠地從我身邊經過。

「若是沒事便不要來光明殿走動。」

他丟下一句話就不再看我，轉身和瑤池仙子並肩離開。

我愣愣地看著凌光的背影，實在難以和百年前的那個少年重疊起來。

會帶著我回去，這是他對我說的。

百年前，凌光神君下凡歷劫，斂去一身神力，降生為一個凡人。

他上山砍柴遇到猛虎要傷他性命，是我救了他。

那時候的他雖然也是清冷寡言，卻並不像現在一般無心無情。

他會將我攬在懷裡看著我的眼睛說紅月真好看，

也會斂著眉目落下炙熱的唇，不經意紅了耳朵。

我以為，我們會這樣在山野間的小院裡相伴一生。

突然有一天，天雷降世，天帝提前將凌光召了回去。

我一個人在小院裡守了幾年，

凌光回來了。

我才知道，他不是我的少年郎，

他是天帝之孫，是九重天上最有希望即位天帝之人。

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帶著些許隱忍，他說：

「紅月，隨我上界，我答應你，終有一日，我會帶著你一起回來。」

我看著他熟悉的面容，點點頭答應了他。

九重天那樣大，一切都那樣陌生，連凌光都變得陌生起來。

他再不會拉著我的手，悄悄紅了臉。

他好像忘記了我們曾經相伴五年。

忘記了他說要永遠與我在一起。

無論我怎樣對他，他都是那一副冷淡的樣子。

他告訴我，不要再喚他凌光，而要像其他人一樣，規規矩矩地喚他一句「凌光神君。」

我想，要帶我回去的事，他早就忘了。

3

夜裡我翻來覆去，腦子裡都是凡間小院裡的凌光。

那時候的他眉眼帶笑，語氣寵溺溫柔。

我想了許久，實在無法將眼前的凌光神君和我的凌光重合起來。

我還是決定去找他問個清楚。

躡手躡腳地推開門，凌光神君在殿中打坐。

月之清輝灑落在他身上，清冷又聖潔。

我搓動著腳，有些無措。

「你怎麼來了？」

若是以前的凌光看到我光著腳，一定會問我冷不冷，然後大手一撈，把我抱入懷中，將我的腳貼在他胸膛上。

這時候我便忍不住要撩撥一下他，

他往往會紅著眼尾，壓抑不住地吻下來。

那個周身清冷的凌光神君其實內里很是炙熱，

可是眼前的凌光神君皺著眉頭，

眼底里似乎有些嫌惡。

「我……我想問問你，什麼時候跟我回去？」

「回去？」他站起身，負著手背對著我。

「休要再胡言亂語，本君念你在下界於我有恩，才提拔你來上界，你當在此好好修行，早日脫了妖道。」

原來如此……他果真忘了。

畢竟凡間五年的時光，與他千萬年的壽命來說只是滄海一粟。

「好。」

我沒有再說什麼，點點頭退了出去。

4

「給我搜！」

我揉著眼睛起來，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瑤池仙子帶著一眾宮娥闖入了我的寢殿。

「你們幹什麼？」

我下床去攔他們。

「前幾日天帝賜予我的九州甘露，我放在寶華殿，今日來尋就沒了，宮娥說只你去過寶華殿。」

她橫身在我跟前，一臉睥睨。

「凌光神君將你這魚妖帶到天上是可憐你，誰曾想你手腳這般不幹凈，敗壞了神君的名聲。」

「我沒有！」我一面紅著臉爭辯，一面捏出術法，去攔闖進宮裡搜東西宮娥。

我拼盡全力，但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

「仙子你看，這不正是你丟的那瓶甘露嗎？」

一個宮娥晃動著不知從哪拿出來的瓶子。

「好啊。」瑤池嘴角勾起，

「神君光風霽月，宮裡怎麼能容你這一身魚腥味的妖物，我這就去回稟天帝，將你這小妖剝皮抽筋，做成魚羹。」

我打了個冷戰，這麼惡毒的話從一個美麗高潔的女仙嘴裡說出來，真是違和。

魚腥味？

我可是吃荷花長大的，身上自帶荷花的清香。

我看瑤池這鳳凰倒是一身鳥毛味。

我剛要說話，就聽見外面遠遠地傳來幾聲恭敬的，「拜見神君。」

瑤池神色一變，

她身邊的小宮娥們也面露膽怯的排開站在一邊。

我滿心委屈，抬起頭看著走進來的凌光。

凌光神色威嚴，依舊是毫無波瀾地看著我。

「紅月，和瑤池仙子請罪。」

5

瑤池方才還有些忐忑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洋洋自得。

我的眼眶倏然紅了，我緊緊盯著凌光的眼睛，

「我沒有，我沒有拿，是她栽贓我……」

「住口。」

凌光語氣冷漠，聽不出一絲情意，

「做錯了事還攀咬別人，誰教你的？」

他朝著瑤池道：

「天帝今日閉關，此事便勿要驚擾他了。」

瑤池嘟嘟嘴，「聽聞神君一貫秉公執法，為何對這小鯉魚精心有偏頗？難不成真如傳聞一般，神君在凡間與她有私情？」

「仙子。」凌光陰沉著臉，頗具威懾的目光掃了過去。

「紅月犯了偷盜之罪，罰五十鞭，由本君親自行刑，仙子可滿意？」

我打了個寒戰，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凌光。

「我說了不是我，隨便拿一個東西就來說是我偷的，憑什麼？」

根本無人在意我的辯解。

凌光沉著臉走過來，幻出鞭子，一鞭一鞭地打在我身上。

我並非肉體凡胎，這五十鞭打在身上雖看著嚇人卻算不得重傷。

可我心痛至極，忍不住嘔出一口血。

我抬起頭，看著凌光疏離的面容，目光里第一次帶上了恨。

大概這樣的眼神刺痛了凌光，他皺起眉頭，欲言又止。

可我不想再聽他說什麼了。

哀莫過於心死大概就是這樣的感受吧。

我掙扎著起身，拖著一身血痕的身體回了內室。

狼狽的樣子像一隻喪家犬。

6

我昏昏沉沉地睡著，耳邊傳來宮娥們的議論聲：

「真是解氣，那個魚妖整日纏著神君，今天我看她被神君打的時候都恨不得也上去打兩鞭子。」

「可不是麼，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樣子，瑤池仙子可是鳳族的公主，我聽說天帝有意給二人賜婚，她敢偷瑤池仙子的東西，還以為神君會護著她嗎？可笑。」

原來如此，我翻過身去，抹去流了滿臉的眼淚。

夜裡門輕輕一響，凌光一襲白衣，纖塵不染地走了進來。

我合眼裝睡，他好像是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突然伸出手，在即將碰到我臉的時候止住。

他嘆了口氣，將一瓶靈藥放到我床頭，轉身退了出去。

這一百年里，他總是這樣，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又不經意地展露溫柔，讓我想起凡間那個與我恩愛繾綣的凌光。

可是這次不會了。

我脫下仙界的奔喪白衣，換上我明媚艷麗的紅裙。

我將凌雲在凡間送我的同心鎖摘下，放在床頭。

我要回去了，

從前我活潑靈動，人人都說我是象徵幸運的降福錦鯉。

可在這仙界，我成了一個髒污低賤的存在，人人都可以來欺凌我。

我受盡委屈，只是為了一個凌光。

不值得。

可是，我身上還有凌光的一絲神力，

有這神力在身上，無論天涯海角，他都能感知到我。

聽說通天台是仙界處罰犯罪仙人的地方，

這裡可以洗去罪仙的神力，將其貶謫為凡人。

我站在通天台上，看著下面幽深的漩渦。

片刻之間，我不再猶豫，翻身跳了下去。

我要回家了。

第2章 2

7

「小魚兒，是誰將你傷的這樣重？」

朦朧地睜開眼睛，我躺在一汪溫泉之中，赤色紗裙在水面上鋪開，宛如一朵紅蓮。

眼前的男子高大挺拔，眉眼深邃，一雙深藍色的眼睛俊美又妖異。

他鉤動手指，我只覺得身上的鞭傷和跳下通天台被疾風割出的傷口都不疼了。

周身靈力充沛，這是我們妖界的靈力。

「你是？」

他眉目一凝，隨即勾唇一笑，站起身來，長腿邁出，走入水中。

泉水沾濕了他玄色的袍子，袍子下面精壯健碩的身體被勾勒的一覽無餘。

他步步走近，伸手從水裡撈起我。

我被圈攬在他懷中，覺得很是彆扭。

我扭動身體，想掙脫出他的禁錮，

他垂下眸子，聲音低沉：「別動，傷的這樣重，不想活了？」

霸道強勢的靈力源源不斷地進入體內，一時間讓我忘記了掙扎。

他見我不動，又笑起來。

「小魚兒，連本尊都不認識？實在是太過沒有良心。」

本尊？

我們妖界只有一個尊上，

我只聽說過他百年前橫空出世，擊敗老妖王，成為新的妖界至尊。

卻不想他是個這麼年輕俊美的男子。

聽他的話，好像我合該認識他。

我的大腦極速風暴，確定並不認識這一號人物。

「拜見尊上，紅月不識，還請尊上贖罪。」

「哼。」他冷哼一聲。

他幽深的藍色眼眸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

突然，他俯下身，有些冰涼的唇就這麼印在了我的唇上。

8

「你？」

我的眼睛猝然睜大。

那魔尊半身浸在水中，緊緊將我抱在懷裡。

他滿不在意的頑劣一笑。

「怎麼？給你輸送點靈力而已，不想要，想死？」

這年輕魔尊，果然風流。

「放我下來。」

我雙手雙腳撲騰，他終於將我放下。

「紅月謝過尊上救命之恩，來日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不用。」他轉身走出水潭，蹺起腿，好整以暇地坐在石階上。

我鬆了一口氣。

妖王神通廣大，救我小命對他來說只是動動手指，想來也不需要我一尾小小錦鯉的報答。

「我是說不用來日，為本尊赴湯蹈火，現在就需要。」

什、什麼？

我都忘了收起臉上震驚的表情，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小魚兒，本尊救了你，你自然要跟在我身邊受我驅使。」

他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幽幽地開口：

「不過你也可以試試不順從本尊，剛才給你輸送妖力的時候順便給你種下了一道生死符，只要我動動手指你便會經脈寸斷而亡。」

怎麼會這麼坑，離了龍潭，又入虎穴。

我這命也是沒誰了。

沒辦法，既來之，則安之吧。

先保住小命，日後再想辦法逃。

我抹了一把臉，換上狗腿的笑，

「怎麼會不順從呢，能受尊上驅策，是紅月的榮幸。」

他眉目舒展，似乎很是受用。

「尊上，我們現在要去哪？」

他抬起頭，望向遙遠的天幕。

「歸墟山。」

9

歸墟山乃是仙界和妖界的交匯之處，一直所屬模糊，妖獸橫生。

我可不想去把小命搭上，可迫於蒼冥的淫威，也不得不從 。

越往歸墟山的方向走瘴氣越重，蒼冥反手擊散向我們侵蝕的瘴氣，神色凝重。

夜裡我們在往生客棧歇腳。

桌上幾碟小菜，蒼冥幽深的眼神若有若無地落在我身上。

我恍若不知，大口夾菜往嘴裡送。

旁邊座位的私語飄進耳朵，

「哎，你聽說了嗎？九重天上的凌光神君瘋了，從通天台上一躍而下，至今下落不明。？」

「什麼？凌光神君？你說那個清風明月眾神表率的凌光神君？他怎麼會做出如此離經叛道的舉動？」

「嗨，細情誰能知道，我聽說是為了找一條小鯉魚。」

「鯉魚？不可能吧……我不信。」

我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心裡有些酸澀蔓延開。

「小鯉魚？」蒼冥抬起眸子，幽幽地看著我。

「不會是你吧？」

「啊，沒、沒有，我怎麼會認識九重天上的神君？」

我心虛地低下頭：「我們根本就不認識。」

「紅月。」熟悉的清冷嗓音從門外傳來，只是這次沾上了些急切。

「你說我們不認識？」

我抬起頭，凌光站在門口，雙眼猩紅，潔白的袍子上沾了鮮血，十分狼狽。

我的心還是不爭氣的一滯。

他看著我，一步步走近，

「你說我們不認識，那在凡間五年的朝朝暮暮算什麼？在天界日夜相伴的百年又算什麼？」

10

蒼冥的臉一下子黑沉下去，他抬起頭，十分不悅地看著凌光。

「凌光神君不好好在你的九重天上待著，來這歸墟山，不會是為了和我的小魚兒說話吧？」

凌光並不搭話，仍是一臉熱切又破碎地看著我。

「紅月，你可知我自小就被作為儲君培養，不能行差踏錯一步，一旦被天帝發現你的存在，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我自以為做得很好，可我現在才明白我錯了，我不該為了保護你故意疏遠你，失去你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你不在我身邊，這三界萬物對我都沒了意義。」

他的聲音微顫，目光篤然堅定，「紅月，對不起，回來吧，我不能沒有你。」

大殿之中一片譁然，

誰能想到冷心冷麵，如天上高懸之明月的凌光神君會堂而皇之地說出這種話。

可他毫不在意身邊的竊竊私語，牽住我的手，滿眼期盼。

我退後一步，甩開他的手。

「我與神君素不相識，神君認錯人了。」

蒼冥緊皺的眉頭鬆了松，我回頭對他道：「尊上，走吧。」

「紅月，不要生氣了。」

凌光追上來，要拉住我的手。

眼前紫光一閃，凌光被擊飛出去。

「她說你認錯人了，神君聽不懂嗎？」

凌光不甘示弱，抬手使出功法，和蒼冥糾纏在一起。

幾個回合，凌光漸漸不敵，一個破綻之下被撞在牆角，吐出一口血。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情急之下拉了一下蒼冥的手。

他眉目一斂，猛地反握住我的手。

我動了動，完全抽不出來。

他揚起嘴角，挑釁地看著凌光，

「凌光，別說你現在受了傷，便是不受傷也打不過本尊，你再來招惹我的魚，本尊不介意撕毀條約，發兵仙界。」

凌光的眼睛不甘地盯著我們相握的手，嘴角流出鮮血，我還從未見過他這般狼狽的樣子。

11

我被滄冥緊緊握著手，拉進了客房。

「原來你這百年，一直跟那小子在一起。」

他陰惻惻地開口。

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呢？這妖尊真是奇怪。

我掙扎著想掙脫他的束縛，突然他一用勁，將我推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