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剛說過想吃烤鴨,今天銀子就沒了。
動了銀子卻不全拿走,只能是家裡人拿的,我第一念頭便是寶珍。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寶珍的聲音。
「咦,家裡怎麼這麼多人啊?」
我跟夫人急急忙忙跑出去,就見寶珍一身男孩打扮蹦蹦跳跳地進來,手裡拎著一個油布袋。
布袋裡香氣四溢,正是烤鴨的味道。
我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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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衝上去,猛然打了寶珍一巴掌。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夫人打寶珍。
寶珍被打蒙了。
「娘,你幹嘛?!」
夫人反應過來,看看寶珍,又看看她手裡的烤鴨,一把奪過烤鴨扔到地上,然後抱著寶珍痛哭。
「你知不知道,你為了吃這口鴨子,幾乎要害死你爹啊?!」
溫瀾也過來了,他看到這個場面,應當是明白了什麼。
大夫他們還在外面等著,我低聲對他道:「我去湊錢。」
溫瀾跟在我身後。
「我陪你一起去。」
我們先把現有的銀子給了大夫,請他先為老爺開藥,其餘的先欠著,並承諾今日之內補上。
大夫是個寬仁和善之人,想都沒想便答應了。
我跟溫瀾整理了家裡的物件,將夫人繡好的幾張帕子便宜賣了,又將溫瀾的幾本書、暫時用不到的器物拿到當鋪,零零碎碎之下,又湊了十兩。
距離六十兩,剛好差五兩。
這下是真的沒辦法了。
從當鋪出來,我與溫瀾面面相覷。
隨意在路邊坐下,我揉了揉發酸的腿。
溫瀾也坐在我身邊,猶豫著開口:「寶珍她……」
「少爺,我好像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的過往吧。」
然而在他正式開口之前,我打斷了他。
他一愣。
我卻沒有看向他。
閉上眼,思緒回到了很久以前。
22
我娘走得早,我是被我爹一個人拉扯大的。
他有一個豆腐攤子,每日起早貪黑,走街串巷賣豆腐。
從記事起,我便給他幫忙。
洗豆子,泡豆子,磨豆子……
日子在平淡的日復一日中度過,平凡卻溫馨。
我本以為會這樣持續下去。
我長大,招贅一個女婿,繼承我爹的豆腐攤子,然後生一個女兒或者兒子,繼續教他洗豆子、泡豆子、磨豆子。
可是有一天,我爹病了。
很嚴重的病。
治病期間,陸陸續續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
我賣了所有東西,包括我們賴以生存的豆腐攤子。
但我爹還是沒了。
可悲的是,我那時連置辦一副棺材的錢都沒有。
所以我往自己頭上插了一根草。
跪在街頭,賣身葬父。
圍在我身邊看我的人很多。
有花枝招展的天香樓老鴇,有肥得流油想納第十八房小妾的富紳,也有精打細算想給孫子找童養媳的老太。
他們扒開我的牙齒,扯開我的衣服,像買牲畜一樣檢查我的身體。
我麻木地任他們擺布。
絕望之時,我聽見人群外圍傳來一個好奇的聲音。
「娘,那個姐姐這是在做什麼呀?」
「為什麼別人都欺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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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僕從的護送下擠進人群。
那就是寶珍。
她聽到我的遭遇後哭了,吵著嚷著讓夫人買下我。
所以我很幸運,能進入溫府,能夠有尊嚴地靠自己的力氣活著,而不是靠出賣身體活著。
這也是溫府抄家那天,我看到夫人和寶珍後義無反顧留下來的原因。
進入溫府後,我愛錢,愛攢錢。
是因為潛意識裡覺得好像錢多了,我就能用這些錢,救下我爹的命,救贖小時候的自己。
只不過現實里,這些錢救了溫府一家。
我扭頭,看向坐在我旁邊聽我說話的溫瀾。
「所以少爺,你不必為那晚之事困擾,家中之人也不必覺得虧欠我太多,於我而言,我只是在報恩。」
「老爺這裡不用太過擔心,大不了回去我再把豆腐攤子當了,過幾日再贖回來,老爺的命要緊。」
「寶珍那裡也不要太過苛責她,買烤鴨的錢是我應允過的。」
溫瀾定定地看著我,眼睛裡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好。」
他點點頭,拉起我的手往回走。
起初我有些不自在,奮力掙脫。
可他卻固執地攥著我的手,十指緊握。
我沒辦法,只好這麼走著。
同行之中,有什麼東西悄然改變了。
24
回去之後,夫人率先迎上來,急道:「怎麼樣,錢湊齊了嗎?」
「放心吧,夫人,會湊齊的。」我不想讓夫人擔心,率先說道。
夫人六神無主地拍拍我,然後帶著心虛,扭頭看向身後。
她身後,寶珍紅著眼睛站著抽泣。
手裡還拿著一個小盒子。
見我望過來,她雙手把小盒子遞給我。
「秀珠姐,錢是我拿的,那天我看你手都破了,所以偷偷拿了錢去買了這個。」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說允許我買五兩銀子的烤鴨,我就想我不吃烤鴨了,偷偷拿了錢,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可是我沒想到會出這個事,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討厭我哇……」
寶珍一邊說一邊哭,越哭越傷心。
我打開小盒子一看,裡面竟然是一盒香膏,一盒軟軟的、散發著藥香的香膏。
原來她偷錢,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我。
不知為何,我的眼眶有些溫熱。
夫人從身後攬住我,像長輩一般關懷地摸摸我的頭。
「秀珠,這次是寶珍的不對,你是當姐姐的,要打要罵都隨你,不必顧及我們,這丫頭也是該好好管教了!」
寶珍哭得更厲害了。
「那烤鴨是哪來的?」溫瀾的聲音在我旁邊響起。
寶珍抽噎了好一會兒才說。
「我這幾天,一直去天藏樓端盤子,今天有個客人點了一隻烤鴨一口沒動,我就偷偷帶回來了。」
說起這個,她又不自覺吞了吞口水。
「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真的一口沒動!」
我撲哧一下笑出聲。
見我笑了出來,寶珍一下子撲進我的懷裡嗷嗷哭。
夫人和溫瀾對視一眼,都鬆了一口氣。
25
安撫下寶珍,跟夫人說了一聲。
我正打算將做豆腐的器具先去當鋪抵押。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我過去將門打開,只見門外站滿了人。
有跟老爺一起幹活的勞工,有跟夫人一起聊八卦的大娘大嬸,有跟溫瀾一起念書的同窗,有跟我一起擺攤的商戶,甚至還有跟寶珍一起玩的孩子們。
「你們怎麼來了?」夫人他們見這麼多人,趕緊迎上來,結果就見每個人都遞過來一個小布袋。
「大妹子,一點心意,可別嫌少啊。」
「都是鄰居,不必言謝。」
「本是同窗,有難理應相幫。」
「我的零花錢都在這裡了。」
「有事直說啊,別客氣哈!」
……
一人一點,把布袋裡的錢倒進我手裡。
有銀子,有銅板,帶著每個人的溫度,沉甸甸的。
遠遠超過五兩銀子的數量。
「大家……」
夫人哽咽著說不出話。
溫瀾鄭重地帶著我們作揖行禮。
「今日之恩,來日溫家必報。」
「嗐,什麼報不報的,誰家還沒有為難的時候?!」
「快去忙吧,有事喊我們!」
人群很快散去。
溫瀾拿出紙筆,記下每一個銅板的來處。
這些對我們來說不僅是錢財,更是善,是恩,是命。
夫人看著紙上最終記下的八兩銀子又二百七十七文錢,不知想到了什麼,感慨道:「秀珠,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啊。」
我笑了笑。
是啊,一路走來,經歷過很多的坎坷與泥濘。
所幸,遇見的都是再好不過的人。
26
老爺吃了藥,很快就醒了。
在家休養了幾天,精神倒是不錯,大夫說可以讓老爺多活動活動。
恰巧春天,天氣轉暖。
於是夫人便攙著老爺同樣來到豆腐攤子上。
寶珍也不去瘋玩端盤子了,跟著過來幫我一起賣豆腐。
老爺在這裡也有一個好處。
有富庶心善之人看到照顧的妻、幹活的娃、小小的攤子和破碎的他,有時候多的零錢都不用找了。
寶珍看著這個場面有些驚喜。
「爹,要不然你去街口要飯吧,說不定真有人給你錢呢!」
我嚇得趕緊想要捂住她的嘴。
這小丫頭,真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老爺畢竟是讀書人,以前更有官身,哪能去做這種事?!
結果對上老爺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是不行,是吧?」
我無語。
老爺真是越來越不顧及顏面了。
最終還是夫人一人敲了一下,才打消了他們這不靠譜的念頭。
……
春闈很快就要到了,溫瀾讀書越發刻苦,早出晚歸。
大家都心照不宣,小心翼翼,不打擾到他。
然而千般小心,萬般謹慎,溫瀾還是感染了風寒。
27
溫瀾在聽夫子講課時忽然暈倒,被同窗送了回來。
看著溫瀾蒼白的臉色,夫人止不住心疼。
她一邊給他擦額間的冷汗,一邊在旁邊抹淚。
「我只道咱們賺錢養家辛苦,卻忽略了瀾兒這段時間日夜讀書,比我們也沒輕鬆到哪裡去。」
「是我這個當娘的不稱職,連瀾兒生病了都不知道。」
當母親的就是這樣。
孩子生病了,先責怪自己。
我心中感動。
結果聽見老爺在旁道:「哪是你不稱職?分明是溫瀾這小子傻,自己生病了不會說呀。」
毫無疑問,老爺被夫人抽了一巴掌。
夫人拽著他的耳朵出去,邊走邊招呼我。
「秀珠!你幫我看著瀾兒,我忽然有點事要做!」
我:……
我來到床邊,用手觸碰溫瀾精緻的眉眼,想到夫人說的話。
的確,看起來他是家中最輕鬆的人,大家養著他、護著他,他只需安心讀書便可。
可是,他不是一個安於享受別人付出的人。
生活的壓力、救祖父的壓力,他都加到自己身上,也難怪他生著病都不肯放鬆了。
28
我給溫瀾端來了藥,用勺子喂他。
但是因為他還沒醒,怎麼喂都喂不進去。
我只好把藥放在一邊,打算等他醒了再給他喝。
然而我剛放下碗,一回頭,便對上溫瀾睜開的,還帶有一些迷糊的眼。
「秀珠,你為什麼不用嘴喂我?」
他問我,語氣間還有些委屈。
我:……
好吧,我這才知道他原來醒了,剛剛是裝的。
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果然還很燙。
也對,清醒的溫瀾可從不會做這樣幼稚的事,說這樣幼稚的話。
我哄他:「少爺,我們先吃藥吧。」
溫瀾沒有理會我,他的表情更加委屈了。
「秀珠,你怎麼還不叫我的名字?」
「秀珠,我胸口疼,你幫我揉揉吧。」
「秀珠,你親親我,我就吃藥。」
為了哄他把藥吃完,他說什麼我都應下。
他臉上忽然露出一個靦腆的笑。
「秀珠,等我高中,為祖父申冤之後你便嫁給我,我們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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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副藥下去,溫瀾的傷寒好得差不多了。
我見他神色如常,應當是忘了自己迷糊時說過的話。
會試之日終於到了。
他進考場時全家都來相送,老爺代表一家之主發言。
「平常心,不論考得如何,家裡人都不會怪你。」
溫瀾臉上倒是自信滿滿。
他所做的努力、所讀的書,不是這一場風寒就能消弭的。
儘管如此,從他進場,到他考完,再到放榜之前,大家雖然表面上若無其事,可心裡暗暗提著一口氣。
放榜那天,全家又一起出動去看結果。
看到榜上有「溫瀾」兩個字時,所有人的胸中的氣才吐出來。
中了!
夫人喜極而泣,老爺同樣老淚縱橫。
榜上有名。
這就意味著,能夠參加殿試,能夠見到皇上,也就能為老太爺申冤了!
當天,全家從天藏樓買了只烤鴨,低調慶祝了一番。
慶祝完之後,溫瀾又投入緊張的殿試準備中。
老爺和夫人的心放下了一半,連陪著我賣豆腐都是輕鬆的。
時間過得飛快。
轉眼一個月過去,很快到了殿試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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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夫人心裡緊張得不行,於是刻意營造跟平常一樣的氣氛,去找豆腐攤旁邊的八卦搭子傾訴傾訴。
所以全家假裝若無其事地一起去賣豆腐。
結果我算錯了兩次帳,寶珍找錯三次錢,夫人跟人聊天前言不搭後語。
只有老爺依舊沒心沒肺,一扭頭,居然睡著了,然後被夫人「啪啪」兩巴掌拍醒。
就在這時,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我的攤位前。
從馬車上下來一位華貴的美婦,見到夫人驚喜道:「哎呀!這不是溫夫人嗎?!怎麼?今天生意不好?」
夫人的臉色卻不太好看。
寶珍見到這場景,在我耳邊講悄悄話:「這是孫夫人,跟我娘一直不對付,去年她跟著夫君去了外地,今年看來又回來了。」
我頓時瞭然。
所以這一回京,她就迫不及待過來奚落嘲諷。
我們說悄悄話的工夫,夫人已經跟她打起來了。
進展之迅速,我和寶珍都有些傻眼。
然後寶珍反應過來,立刻加入戰局。
老爺大喝一聲,也沖了上去。
揪耳朵,薅頭髮。
孫夫人的婢女和馬夫也參戰,場面越來越大。
我正想上去拉架,然而我還沒上前,便聽到外圍一陣喧譁之聲。
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報喜啦!溫瀾溫郎君高中狀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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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吆喝成功讓混亂的場面安靜下來。
老爺、夫人、寶珍三人頂著雞窩頭,驚喜地問報喜之人。
「當真?」
報喜之人見到這個情況也驚了一下,不過應該是見過大世面的,盡職盡責地用驚喜激動的語氣把好消息講完。
「溫瀾郎君才華橫溢,被聖上當場欽點為狀元,溫郎君謝恩時訴說溫老太爺冤屈,聖上下旨徹查溫老太爺案!」
「太好了啊啊啊啊啊!」他們三人尖叫出聲,抱作一團。
夫人一瞅我還站在一旁,一把也把我扯過去抱在一起。
另一邊跟夫人打架的孫夫人很識時務,一聽到這個消息,連忙帶著婢女和馬夫九十度鞠躬。
「剛才我說話是有些大聲了,對不起。」
然後帶著他們飛快離去。
夫人正沉浸在喜悅中,懶得跟她計較。
就在這時,老爺忽然開口:「我還以為聖上會直接免了我爹的罪呢,結果還要查,要是查出來我爹真的有罪,那就搞笑了。」
回應他的是夫人的鐵掌。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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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瀾高中狀元,當朝為祖父申冤在民間傳為佳話。
他走馬遊街,出盡了風頭。
許多人聞風而來。
當天,我那個破落的家被擠得水泄不通。
有以前忙著與溫家劃清關係的親戚朋友,有看上溫瀾想要捉他做女婿的達官顯貴,倒是那些曾給過溫家幫助的勞工大娘嬸子礙於身份沒有前來。
一時間,人情冷暖,極盡明顯。
而我在其中,看到了一個人,杜敏柔。
與來退婚那日一樣,杜敏柔也是在婢女的陪伴下一個人來的。
溫家都是體面人,不會為難一個弱女子。
或許杜家就是這個打算,所以才讓她一個人來。
依舊是溫瀾單獨見了她。
他們兩人不知道在外面院子裡說了什麼,氣氛看起來倒是很融洽。
「那個女人一定是反悔退婚的,我哥不會同意了吧?」
夫人和老爺在應付其他賓客。
寶珍偷聽牆腳,看起來很擔心。
我聽到這話也向院子中望去。
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般配至極。
再看看我。
一身半舊不新的衣裳,手因為干多了活變得粗糙,整個人都灰撲撲的。
我有些自慚形穢。
很快,兩人說完,杜敏柔離開。
經過我身邊時,她忽然開口:「你就是秀珠嗎?照顧溫伯父一家,辛苦你了。」
在外人看來,她一派親切和善。
可從我的角度,在她眼底卻看到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這種優越感好像在提醒我。
我不配與她相爭。
我始終是個丫鬟。
33
有聖上金口玉言,底下官員的辦事效率很快。
溫老太爺的冤屈很快被洗清了。
老太爺和老爺都官復原職,被抄沒的東西都還給溫家。
並且聖上覺得老太爺受了委屈,給了許多賞賜。
溫家全家也從我那個破敗的家搬回了原來的溫府。
搬家那日,夫人他們竟有些傷感。
「畢竟住了這麼久,竟有些捨不得。」
老爺和寶珍什麼都想帶回去,連磕了一個角的碗都不放過。
也對。
老爺甚至願意做乞丐。
寶珍甚至願意把別人吃剩的烤鴨撿回來。
他倆已經沒有什麼底線了。
把溫老太爺從獄中接回那天,也是全家出動。
好在老太爺的身體健朗,身體雖虛弱了些,精神倒好。
大家又是敘舊,又是抱頭痛哭,一番抒情之後,這才回了溫府。
然而剛進府中,溫老太爺就驚呆了。
府中早就擺好了宴席。
重點是,席上賓客都是一些勞工、書生、商販、大娘、大嬸,甚至還有孩子!
老爺把驚訝的老太爺按在酒席上就不管了。
他自己端起酒杯。
看到人群都在注視著他,想到這段時間的經歷,他感慨萬千。
最後就只匯聚成了兩句話。
「啥都不說了,都在酒里!」
「大家吃好喝好哈!」
人群歡呼,舉杯共飲。
喧鬧中,我聽到老太爺低聲叨叨老爺:「你這些年看的書都到狗肚子裡去了,連個祝酒詞都不會說!好歹謝謝諸位啊!」
老爺「嘿嘿」傻笑,不作理會。
我低頭抿了一口酒。
老爺可不是不會說。
只是面對這些大字都不識一個的人,說那些華麗的辭藻有什麼用?
大家吃喝盡興才是真的。
34
宴席散盡,客人都回去了。
老爺單獨把我叫到老太爺跟前。
「爹,這就是我跟您說過的秀珠,多虧了她,我們一家才能扛過來。」
老太爺很感激地點點頭。
「想不到你小小女子卻如此大義,為答謝你的恩情,不如讓若昀收你當義女,以後你就是我們溫府的小姐了。」
話音剛落,四個人異口同聲。
「不可!」
老太爺蒙了:「怎、怎麼……」
我上前一步,行了一禮。
「多謝老太爺。」
這便是答應了這個提議。
四人震驚的目光又轉向我。
我正要說話。
溫瀾卻一把拉住。
「秀珠,你跟我過來。」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第三次單獨把我帶走。
35
「什麼義女?你為什麼同意做義女?那天不是說好了,我高中之後就娶你的嗎?!」
到無人處,溫瀾迫不及待地激動質問我。
我啞然。
沒想到那日的事他還記得。
「少爺,你應該清楚,如今你是狀元郎,我只是個小丫頭,與你並不相配,更何況你有未婚妻。」
我想到了杜敏柔臨走時看我的那個眼神。
「我跟杜敏柔早就退婚了。」溫瀾沉聲。
「那……就算退親了,夫人也會相看其他門當戶對的女子與少爺為妻。」我實話實說。
那個眼神讓我意識到,不管如何, 他總不會輪到我。
然而我這句話不知為何惹惱了他, 他輕蹙著眉,急道:「你就這麼不想嫁我?!」
我同樣沒想到,這句話還同時讓另一個人急了。
夫人不知從哪個角落躥出來,「蹬蹬蹬」跑到我身邊,邊跑邊喊:「秀珠!我可沒打算給他找別人!我家兒媳婦我只認定你一個!」
她後面跟著一串人。
有老爺,有寶珍, 還有老太爺。
好吧。
其他人聽牆腳也就算了。
怎麼老太爺也湊熱鬧?!
寶珍一把摟住我的胳膊,開始撒潑:「我也只讓你當我嫂子!如果你不肯!我就哭!我就鬧!我就打滾!我就上吊!」
老爺則恨鐵不成鋼地叨叨老太爺:「爹!不會出主意別瞎出!」
老太爺一臉無辜。
「也沒人跟我說呀,早說我不就早同意了嗎?!」
一片吵鬧中, 溫瀾認真地看向我。
「秀珠, 成為我們的家人吧。」
感受到他們沒有偏見, 沒有輕視, 我胸中不禁湧起一陣溫熱。
在他們的注視下,我點了點頭。
「嫂子!我有嫂子了啊啊啊!」寶珍尖叫。
夫人親昵地拉起我的手。
「秀珠, 要是瀾兒這小子欺負你, 告訴娘, 娘幫你揍他!」
「爹也幫你揍他!」老爺也湊上來。
「在揍兒子這方面, 爺爺我還沒輸給過別人。」老太爺緊接著道。
眾人:……
36
很快,我與溫瀾成親了。
我們的婚事引起城中人的熱議。
有人說我攜恩求報,有人說我撿了大便宜。
語氣間戲謔與嘲諷不會少。
比如說杜敏柔。
宴會間相見,她從沒給過我什麼好臉色。
不過我想通了。
那些貴女之所以對我有敵意,無非是不甘與嫉妒。
因為與我相比,她們皆是輸者。
畢竟,我以丫鬟之身,拿下了全城第一的公子, 把一干小姐貴女全都比了下去。
溫府其他人的生活也有了很大的變化。
爺爺溫老太爺經此一事, 身心俱疲, 索性告老辭官,頤養天年。
公爹溫老爺仍舊是工部侍郎。
而且自己有了在外親身做工的經驗, 處處在下屬面前樹立自己光輝偉岸的形象, 絲毫不提自己的窩囊事跡。
不過我卻一言未發,只是扭頭看了看旁邊沉默不語的溫瀾一眼,轉身進了屋。
「又窗」婆母溫夫人則有事沒事去街口跟大娘大嬸們聊八卦, 還帶上跟她要好的其他貴婦人。
由三人,到五人,到八人, 隊伍還有一步步壯大的趨勢。
有時我看到夫人們成群結隊、浩浩蕩蕩往街口出發,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這個京城裡將不會再有秘密。
寶珍儼然成為世家公子貴女中的一霸。
她站在一群安靜如雞的公子貴女中間, 睥睨天下極盡鄙視。
「一群土鱉, 連跳房子都不會。」
至於溫瀾……
我正挑選簪花, 忽然有人從身後抱住了我。
「秀珠,你好香啊。」
他拱進我懷裡,像小狗一樣亂嗅。
我掙扎。
「不行, 現在是白天。」
「哦對不起, 那我快一點,爭取飯前。」
他說著,攔腰把我抱起。
關門, 鎖門。
「秀珠,叫我的名字。」
「再叫一次。」
窗外海棠正好,細雨潺潺。
又是春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