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郎中來得快,把人從鬼門關里給拉了回來。
從那以後,許蕭致從未說過類似的話來刺激我。
但我一直記著。
銘記於心。
我緩過神,翻了一個白眼,嗤之以鼻道:「對我好有什麼用?中看不中用的傢伙,白長了一根擎天柱,我就沒見過它立起來過。」
我拿著這具身子在溫淺月面前搔首弄姿道:「我好歹是京城第一美人,就我這千嬌百媚的模樣,他都不行,他還能對誰行?」
溫淺月不假思索地吐出了一個名字:「沈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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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下,我和溫淺月面面相覷。
我磕磕絆絆道:「不是吧,女主光環已經厲害到這種程度了嗎?」
咋舌半晌,我身下的千里馬停下了步子。
抬眼,一堵巍峨的城牆直插雲霄。
風吹過,沙土瀰漫,捲動風雲。
城牆之上,露出模糊的兩個小篆:邊洲。
邊洲十三城,是溫淺月當年調兵遣將從敵國手中奪回來的。
赫赫功績,名垂青史。
溫淺月被封侯時,求的封地,就有這蒼涼的十三城。
邊洲地廣人稀,一個城的人口才堪堪和中原地區一個縣的人口齊平。
早些年,邊州十三城落到敵國手中時,人口被屠戮過一波,更加凋零。
溫淺月接手的這些年,邊州十三城的發展才漸漸好了起來。
這其中,離不開溫淺月的殫精竭慮,更離不開我的商隊。
經由商隊的刻意引誘,中原人和異國的人不遠千里來此互通貿易。
茶葉、瓷器、絲綢通過邊州十三城從中原地區運到異國他鄉。
獨特的藥材、香料、珠寶被西方商人賣到了中原。
邊州十三城才有了我眼前的繁華。
忽然間,邊洲十三城特有的蜀葵花瓣紛紛揚揚而下,漫天飛舞,織成絢爛奪目的畫卷。
鮮艷的蜀葵花瓣在空中輕盈地打著轉兒,輕飄飄地落在我和溫淺月的肩頭。
我不禁抬頭,看見城牆之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他們的手肘間提著花籃子,讓人眼瞎繚亂的蜀葵花瓣從他們的手心落下,傳遞著他們的熱情。
我詫異間,面前的高大城門緩緩打開。
一覽無餘的古樸長街,身著凜冽鎧甲、步伐井然有序的士兵開道。
長街兩旁,是拖家帶口伸長了脖子拍手稱讚的邊洲百姓。
人聲鼎沸中,時不時有人高聲喊「溫將軍」。
聽說幾年前溫淺月收復邊州十三城時,滿城含著泣音的「溫將軍」刺破雲霄。
下了馬,我讚不絕口:「溫淺月,你這個逼裝的.......真有一套!」
溫淺月輕笑一聲:「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就算許蕭致追到這來,我照樣護得住你。」
我眉開眼笑:「好閨蜜,我這後半輩子就靠你了!」
溫淺月言辭篤定:「包在我身上。」
住進了邊洲,我才知道人生原來可以這麼幸福。
邊洲風氣開放,沒有京城那些不必要的繁文縟節,也沒有那些時時刻刻需要遵守的女訓規誡。
在自己的地盤上,我們更不需要仰人鼻息、委曲求全。
三綱五常、三從四德、清規戒律,通通拋之腦後。
每天睜眼醒來,凈想著如何逍遙快活。
這一段時間,我和溫淺月看盡了邊洲的風景,嘗遍了邊洲的美食,就差看一看邊洲的美男子了。
邊洲的勾欄瓦舍里,也藏著一列秦樓楚館。
邊洲女子彪悍能幹,當家的女人十個里能有八個。
秦樓楚館裡最熱門的幾家,都是靠伺候女子火起來了。
看到這些毫不遮掩的店面時,我和溫淺月眼神一亮。
我扭捏地攥著裙角,故作拘謹:「這聚眾淫亂……不太好吧?」
溫淺月清了清嗓子,低聲提醒:「封建時代,合法嫖/娼。」
我乾咳了一下:「老話說得好,來都來了.......」
9
話落下,我和溫淺月同時踏進店裡。
從那之後,我們徹底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活色生香、醉生夢死。
古人,真的太會玩了。
我聽著小曲,喝著小酒,左擁右抱。
懷裡的兩個美男子上身敞露,線條流暢的八塊腹肌性感妖嬈。
一呼一吸間,像一道道凹凸的山脈,勾走了我的魂魄。
我手一個沒拿穩,晶瑩的酒水灑在了異域風情的美男子的身上。
胸膛濕潤,腹肌僨張。
聲音一出,迷得我神魂顛倒:「客官, 你親手幫我擦一擦好不好?」
我眼睛發懵,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他柔柔握住我的手腕,牽著我的手掌按在他的腹肌上。
結實,有力,按下去,軟硬適當。
季聽和許蕭致就是這時候闖進來的。
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時,我腦海中的線猛地就崩斷了。
我一下子就推開了懷裡的美男。
我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跑上了二樓。
推開雕花木門時,雅閣里的兩個美男子已經脫得一乾二淨。
溫淺月香肩半露,眼神清醒又魅惑。
她伸出蔥白手指,提起一個美男的下巴,語氣曖昧:「伺候好我,有賞。」
兩個美男臉上泛著可疑的紅暈,顯然是被她迷得五迷三道。
我瞠目結舌。
我真不知道她玩得這麼大。
緊追不放的腳步聲在我的身後停滯。
我撲上去,抱住溫淺月的腰喊得撕心裂肺:「閨蜜,救我狗命!」
雅間門口,季聽和許蕭致的臉色難看至極。
溫淺月理了理衣裳,把我牢牢護在身後,神色淡漠。
季聽嘶聲道:「溫淺月,你別這樣糟蹋自己。」
溫淺月蹙了蹙眉,語氣煩躁:「我怎麼樣,與你無關。」
季聽氣得臉色通紅。
他咬牙切齒強調:「溫淺月,我是你的夫君。」
溫淺月嗤笑一聲,語氣不屑:「季聽,你弄清楚,你已經被我休棄了,你沒資格自稱是我溫淺月的夫君。」
她口風一轉,眼裡是明晃晃的輕視:「還是說,你需要我去求一道休夫聖旨?既然你不擔心貽笑大方,那我自然也無所謂,以我立下的軍功,求一道休夫聖旨雖然麻煩了些,但想必聖上也不會拒絕。」
季聽的臉色頓時蒼白,氣到說不出話:「溫淺月你……」
倆人說話間,許蕭致的目光始終ṱṻⁱ死死地盯在我的身上,刺得我背脊發涼。
我把頭埋進溫淺月的背上,不敢抬頭看他。
許蕭致身形動了動,徑直向我走來。
下一瞬,溫淺月一聲喝止:「站住,沒有本侯的允許,誰准你靠近笙笙了?」
話落下,她打了一個響指。
眨眼間,埋伏在各處的士兵們沖了出來,冰冷的刀劍橫在季聽和許蕭致的脖頸前。
溫淺月得意笑道:「引蛇出洞,才好瓮中捉鱉,你倆還真以為能悄無聲息地溜進邊洲?」
其實早在他們出現在邊洲城門口的第一天起,我們就已經接到了商隊的線報。
我鬆了一口氣,站直了身體,毫不吝嗇地朝閨蜜豎起了我的大拇指:「好閨蜜,你今天最帥!」
許蕭致神色自若,唯有一雙眸如深沉潭水,晦暗不明地望著我。
他啞聲道:「能讓我和笙笙談一談嗎?」
溫淺月不經思考地拒絕:「不行!」
言罷,她看也不看倆人一眼,揮了揮手。
士兵們強硬地將季聽和許蕭致押了下去。
往日矜持高貴的男人,此刻的身影卻有些蕭索沉鬱。
我盯著許蕭致離去的身影,心尖顫了顫,有些回不過神。
溫淺月乾咳一聲:「怎麼?你心疼了?」
10
溫淺月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
她咬牙切齒道:「心疼男人是不幸的開始。」
我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連忙搖了搖頭。
一室凌亂。
屋內的兩個美男泰然自若地迎了上來,聲音低沉勾人:「客官……」
我湊到溫淺月耳邊小聲問道:「他們做了體檢了嗎?」
溫淺月勾了勾嘴角:「放心,沒病,都是雛。」
我鬆了一口氣:「那就好,你可不能有任何事!我最大的心愿就是閨蜜包吃包住,給錢給權,包養老,最好是我先走,走後火葬場一條龍服務就交給你了。」
溫淺月無奈地瞥了我一眼:「你呀!放心,我們這一世,一定也會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點了點頭,補充道:「然後下一世還是好姐妹!」
收拾完殘局,我和溫淺月促膝長談。
我不安道:「怎麼辦?就這樣養著他們嗎?」
溫淺月淡定道:「不行嗎?就多了兩張口而已,吃不了多少大米!」
我強烈反對:「不行,多浪費我的錢!」
我強調道:「別忘了,你的邊洲還是靠我的商隊養著的!」
溫淺月頓時噎住了。
她用武力把我按在了床上,命令道:「睡覺!」
我輾轉反側:「他們怎麼辦?」
溫淺月心大道:「涼拌!趕緊睡覺,明天醒來你就知道怎麼辦了!」
我嘟嘟囔囔:「神神秘秘!」
說完,我頭一歪,陷入了深度睡眠。
再睜開眼,我正躺在許蕭致的懷裡。
我嚇得腦袋嗡嗡作響,恨不得一下子從他懷裡跳出來。
許蕭致輕輕把我按住:「別動。」
他一出聲,我立馬不敢發出任何動靜。
我躺在他的懷裡,從下往上拿眼偷偷瞧他。
他下巴上有些細碎的胡茬,眼瞼下一團烏黑。
臉還是和從前一樣俊美出塵,卻有著顯而易見的疲憊感。
他闔著眼,長長的睫羽像蝶翼般不安地顫抖著,顯然睡得有些不安穩。
就連剛剛那一聲「別動」,都是他在睡著後下意識發出的聲音。
許蕭致的眼突兀睜開,驀地與我對視。
我的思緒凝滯了一瞬,下意識地想推開他。
他攥緊了我,語氣卑微:「笙笙,你別跑,我不動你,你身子弱,情緒別太激動,萬一犯病了怎麼辦?」
我的兩隻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圈,終於想起來了我本來的人設。
弱柳扶風林黛玉!
我左顧右盼地打量了一圈,依舊是我熟悉的臥房,卻不見溫淺月的身影。
我的心驀地高高吊起:「我閨蜜呢?你們把我閨蜜藏哪去了!她不可能拋下我一個人不管不顧!」
臥房外傳來了若隱若現的兵戈交接之聲。
我猛地推開門。
暮色四合,月光傾瀉,兩道人影打得有來有往。
京城的人不知道,吊兒郎當的五皇子偷偷練就了一身的好功夫。
儘管如此,照樣被溫淺月壓著打。
我低聲問道:「你們想做什麼?」
許蕭致眸色沉沉:「笙笙,我想帶你回家,你還病著,邊洲的環境惡劣,不適合你養病,你走的時候,藥也不帶上,再急也不能置自己的身體於不顧。」
他自顧自地說道,嫻熟地將藥丸遞到我的嘴邊。
雪蓮花的凜冽氣息纏繞在我的鼻尖,是一顆價值千金的冷香丸。
我抿緊嘴唇,別開了臉。
抬眼,對上了許蕭致祈求的眼神。
他卑微道:「笙笙,別為了和我置氣對你的身體不管不顧,你吃下去再和我生氣好嗎?」
11
我的眼眶驟然濕潤。
我知道我沒病。
可他不知道。
從頭到尾,他沒有質問我為什麼逃跑。
他只在乎,我待得好不好?有沒有犯病?
我將冷香丸咽了下去,低聲道:「許蕭致,邊洲很好,我在這邊待著也很好。」
他輕輕「嗯」了一聲:「那便好。」
良久的沉默。
他聲音晦暗:「邊洲貿易魚龍混雜,我們趁機在內部安插了棋子通風,季聽的計劃是放鬆你們的防備心後打暈你們帶你們離開,只有離開邊洲,一切都迎刃而解。」
我聽著耳邊的喧囂,一心兩用,不置一詞。
他自顧自地接著道:「他的計劃八成不會成功,但我還是參與了,笙笙,我想見到你,我很害怕……」
他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此刻,我和他的地位好像一瞬間顛倒了過來。
從前,都是我纏著他陪我玩鬧,逼著他陪我說話。
他一個高齡之花,硬生生地被我逼成了陪玩。
我直言道:「你現在就有機會帶我走。」
許蕭致苦澀一笑,輕微地搖了搖頭:「事態緊急,路途坎坷,我不敢拿你的身體去賭。」
我的心忽然變得酸酸脹脹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啞聲問道:「許蕭致,我和你現在是什麼關係?」
許蕭致呼吸一滯,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般發不出聲音。
我將血淋淋的真相剝開:「我是商人之女,皇商皇商,始終有一個商字,士農工商,商最低賤,娶我,能給你錢,但不能給你權。」
許蕭致的神色漸入晦暗。
我坦然道:「你能走到現在的地位,是當今聖上的獨寵,可是如今的聖上還能撐多久,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要權,你的正妻就不能是一個商人之女。」
事實的確如此。
在後期,許蕭致暗中倒向了太子一派。
為了獲得太子的信任,他將太子的表妹娶為正妻。
而我因為與沈薇薇不合,被沈薇薇陷害。
沈薇薇奸計得逞,他對我心生厭棄。
原本只是打算給我一封休書將我趕回娘家,後面卻是心狠手辣地逼我「病死」。
這世道,女子太艱難了。
只因為他是我的夫君,就能對我隨意生殺予奪。
我心頭髮寒。
我不想把我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上。
我淡淡道:「許蕭致,你說過,我們只是同盟關係,現在,我們的同盟關係已經破裂了,你不需要我了,我和你也不必再糾纏在一起了。」
許蕭致的眼底漫上了一層悲涼。
夜寒料峭,涼得我指尖發白。
我在他的眼裡,半晌才找回了我的聲音:「邊洲很好,山好水好,人很好,我很喜歡,以後,我就留下不走了。」
「許蕭致,我和你並非同路人,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挺好的。」
他眼中的波光劇烈顫抖著,嘴唇一張一翕,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失聲了。
我釋然地笑笑:「我要去找溫淺月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後她去哪我就去哪。」
許蕭致喑啞道:「笙笙,經年累月,人心難測,你在這,我照顧不了你。」
我擰起了眉頭,惡狠狠地盯著他:「我不准你這樣說我的好姐妹!」
我言辭篤定:「她不會變的,我可是和她做了一輩子的好閨蜜。」
雖然上一輩一共也才不到三十年。
我咬了咬唇,神色認真:「許蕭致,不管你信不信,我告訴你,我沒病,我以前都是裝出來的。」
許蕭致定定地看著我,眸中沒有責怪,也沒有惱怒。
他反而溫溫柔柔地一笑:「笙笙,只要你無事便好。」
12
我轉身離去。
他伸出手想要攥住我。
輕盈的衣袖落在了他的手心。
他合了合手指,但克制地沒有合攏。
於是那輕盈的袖角,像蝴蝶一樣,輕飄飄地飛走了。
我沒有回頭看他。
我知道,他的視線沒有一瞬從我的身上離開。
找到溫淺月時,季聽正在負荊請罪。
季聽背著十幾根又粗又長的荊條,物理意義上的負荊請罪。
我的腳步停滯:「怎麼回事?」
溫淺月嗤笑:「別理他,一個手下敗將罷了。」
季聽白著臉,掙扎著解釋:「淺月,我錯了,我已經把沈薇薇趕出了京城,只要我在京城一天,她就絕對回不來,她肚子裡的孩子也和我沒有任何關係,風流多情都是我為了麻痹別人裝出來的!」
他紅了臉,支支吾吾道:「我從頭到尾,都只有你一個女人。」
他解釋時,溫淺色面色無波地看著他。
玩弄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自取其辱的小丑。
他們在京城鬧出的動靜,遠在邊州的我們早就聽聞了。
事情發生後,季聽氣急敗壞地想要把溫淺月追回來,卻被沈薇薇和許蕭致給攔下。
沈薇薇怕季聽一走了之後,就再也不會管她了。
許蕭致則是因為我死在了五皇子府中的大火里,他要找出罪魁禍首為我報仇。
最大的嫌疑人是沈薇薇。
溫淺月從來都是一個忍氣吞聲的人。
君子報仇,三天不晚。
溫淺月留下的後手將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沈薇薇。
將這樁縱火案偽裝成沈薇薇意圖放火害溫淺月,卻因溫淺月大吵一架後離家出走而意外失手燒死我的事件。
我們留下的線索,無法給沈薇薇定罪,最後一定會真相大白。
但這其中的時間差,足夠我和溫淺月趕到邊洲。
未曾想,暴怒之中的季聽和許蕭致全然不顧曾經的情誼,對沈薇薇嚴刑拷打,甚至差點害得她流產。
查明一切之後,倆人依舊怒氣未消。
他們將沈薇薇趕回了鄉下,不允許她再踏入京城一步。
我和溫淺月心知肚明,沈薇薇肚子裡的孩子是太子的。
書中,沈薇薇作為一介鄉野村姑,意外與太子春風一度。
懷孕後,她做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來京城找孩子的爹。
憑藉女主光環,一眾權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為了她扶持太子上位。
太子登基後,她如願以償地成為了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只是不知為何,女主才初入京城,就被季聽和許蕭致聯手阻斷了後路。
聽聞沈薇薇回村的第一天,意外摔了一跤。
孩子沒保住,沈薇薇的皇后夢也碎了。
對沈薇薇的結局,我和溫淺月不約而同有些詫異。
但除此之外,我倆再沒有其他的情緒。
那兩個在京城為找我和她恨不得掘地三尺的男人,並不能牽動我們的情緒。
就像現在,聽著季聽悔恨不已的一字一句,溫淺月臉上更多的是一種涼薄。
季聽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背著荊條,低垂著頭,跪在溫淺月面前低三下氣道:「淺月,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溫淺月不答。
季聽更加心慌意亂。
他強硬地把荊條塞進溫淺月的手中,低低哀求:「淺月,你打我吧,我該打,那天吵架,你就應該把我打死的才對!」
溫淺月高高舉起了荊條。
在季聽希冀的眸中,她鬆開了手。
荊條落地,季聽的眸一瞬間灰暗了下去。
溫淺月的臉上儘是冷笑:「你以為你在我心中很重要嗎?可笑,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偏袒沈薇薇時,我就已經對你下頭了,我從來都不會給下頭男第二次機會。」
她打了一個響指,發號施令:「把人扔出去,我不希望第二次在邊洲看到他。」
季聽張了張嘴,身形劇烈地掙扎了起來。
一個悶棍,他暈倒在地,被人拖了出去。
一同被趕出去的,還有失魂落魄的許蕭致。
溫淺月撩眼看我:「你不讓他留下來,皮相挺好,做你的面首夠格。」
我淡淡道:「不了,我和他不是一路人,你喜歡權利,我喜歡自由,我和他走不到一起去。」
溫淺月輕描淡寫:「男人不重要,你有我,我養你一輩子。」
我理直氣壯道:「你是我,我是你,好閨蜜,你養我一輩子不是應該的嗎?」
我定定地看著她。
月色如水,清涼透徹,照亮了我們眼底倒映的彼此。
我看到了前世的她。
上一世,她是體弱多病、弱柳扶風的京圈大小姐。
而我是她身旁人高馬大、孔武有力的黑皮女保鏢。
溫淺月抿著嘴。
她點了點頭:「對,應該的。」
我們望著天上的圓月。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我輕聲道:「我們現在這樣,就挺好。」
13
南笙笙番外
見溫淺月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不是個好人。
她是京圈大小姐,眾星捧月,想要討好她的人如同過江之鯽。
所以我不明白,她怎麼會一眼就挑中了我。
我是她的遠房親戚,遠到已經出了五服的那種。
溫家的家主要從旁系裡挑同齡的孩子給大小姐當玩伴。
我年齡剛好合適。
稀里糊塗被家人從鄉下送進大別墅時,我的手裡還抓著用來打鳥的彈弓。
一眾光鮮亮麗、白白凈凈的小孩里,我黑得出奇,強壯得出奇,像一顆熱氣騰騰的滷蛋。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指著我堅定道:「就她了。」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身旁的小孩們已經被送出了溫家,獨留了我一個。
她有氣無力地緩緩走近我,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臉。
她疑惑道:「你不髒嗎?」
下一刻, 她臉上完美的笑容褪去。
面無表情的臉,令我心頭髮寒。
她輕聲道:「我不喜歡髒髒的小孩,洗乾淨。」
我被她推進了泳池。
一米深的泳池,足以淹死一個不滿 10 歲的小孩。
她就在泳池旁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看不懂她的眼神。
很複雜, 羨慕、嫉妒、暢快和痛苦交織在一起。
明明欺負人的是她, 好像痛苦的人也是她。
我在泳池中站了起來。
我將要 10 歲,身高 160 釐米。
一米多深的水, 才漫過我的腰部。
她笑了笑:「原來你不髒, 你只是黑。」
她待的時間最長的地方是醫院。
因為她有很嚴重的心臟病, 引起的各種併發症更是令她痛苦不堪。
大部分時間,她都是直接住在了醫院。
大家族的人都很忙。
儘管忙, 她的父母依舊每天抽出時間來看她。
我一個小孩, 也能看出溫家父母對她的疼愛。
可她的一顆心, 好像在病痛的折磨中變得污穢。
她心裡藏了一座火山,一旦爆發, 似乎要摧毀一切。
我看不懂她。
但毋庸置疑,她是一個天生擅長玩弄權術的王者。
14 歲,她在病床上動了動手指頭, 玩弄一下股市, 就能一夜之間讓人家破人亡。
她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比如她的病和她活不到二十五ƭú⁻歲的壽命。
但她卻特別迷戀操控別人命運的感覺。
她說這個世界上,不犯法但能讓人墮入深淵的方法有很多種。
人為財死, 鳥為食亡。
而她是一個誘惑人墮入深淵的噩魔。
因她而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的人越來越多。
她只是嗤笑:「手下敗將。」
想殺她的人很多, 她面臨過很多次自殺式襲擊。
於是我從她的玩伴一躍晉升為她的隨身保鏢。
二十三歲時,她病得很重。
我有一段時間,我總擔心我一覺醒來她人就沒了。
特別是她用命不久矣的語氣對我說:「笙笙,等我死後, 我名下所有的資產都會轉移到你的名下, 你要成為富婆了,開不開心?」
我忍著鼻酸:「不開心, 我還指望富婆姐姐包養我一輩子呢!」
她虛弱地笑了笑:「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ẗŭ̀ₒ
她二十四歲生日那天,事情出現了轉機。
我帶著她匆匆趕去國外見那名聲名大振的主治醫生。
飛機剛落地, 有人不顧一切地朝我們飛奔過來。
轟的一聲, 那人身上的炸彈在我們眼前炸開。
那人的臉上, 是滿是恨意又暢快的笑容。
他的樣貌很陌生,名字也很陌生。
溫淺月一定忘記了他又是哪個因為她而家破人亡的倒霉蛋。
我和溫淺月死在了這場爆炸中。
但我命不該絕。
是黑白無常勾錯了魂,將我的靈魂也一同勾了去。
現世里, 我的屍體已經變成了一捧骨灰。
為了彌補我, 黑白無常送我穿書。
我搖了搖頭:「我得等我的好姐妹。」
黑白無常欲言又止:「她得贖罪。」
等得無聊,我八卦地問:「贖哪些罪?」
黑白無常搖搖頭。
最後嘆了一句:「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
好像等了個天荒地老, 我才等到了贖完罪的溫淺月。
我抱住她哭:「姐妹, 咱們有緣再做閨蜜。」
她笑得意味深長:「別有緣了,就這一世吧。」
她拉著我一同跳入了法陣。
但穿書過程中, 她卻惡意搶奪了我的身體。
重活一世, 她再也不想帶著一具病殃殃的身體。
於是她變成了我,我變成了她。
黑白無常為了補償我,將溫淺月身上的病轉化為可自動調節的病弱 buff。
雖然依舊要受些苦,但總比真的有病要好。
溫淺月問我:「你不怪我嗎?」
我誠實地搖了搖頭, 只要求:「好姐妹,下輩子你可以做個好人嗎?我不想早死了。」
她笑了笑,應道:「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