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讓我手腳發軟,躲避的時候,已經慢了一拍。
顧瀾的手驀然鬆開。
鋒利的刀鋒劈進我的皮肉,劈開了我的頭顱。
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那人卻像是殺紅了眼般,一斧頭一斧頭,重重地劈下來。
直到,我的左臉皮肉外翻,深可見白骨。
鼻子和臉部的連接,只剩下一層皮。
整張臉唯一完好的地方只剩下了右眼。
好疼啊,好疼……撕心裂肺的疼。
顧瀾和雨衣人並肩站在我面前。
雨衣人彎腰,摘下口罩,拿掉帽子。
TA 頂著——我的臉!
為什麼,是我的臉?!
12
我的右眼,瞪得凸出。
手機里突然傳來清風道長的聲音:
「沈嘉嘉,我到了你們民宿外面了。設備間就是陣眼,你砸爛設備間的百葉窗,就可以出來了。」
然而,我出不去了。
設備間就是陣眼嗎?
難怪當時我躲在裡面時,會被雨淋濕。
可我那樣冷的時候也沒有多想!
原來,我曾經離生的機會那樣近過……
可是,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殺死我的,是我自己。
為什麼會有另一個我?
顧瀾蹲了下來。
雨衣人也跟著蹲了下來。
和之前發在群里的姿勢一模一樣。
顧瀾看著我,眼神複雜:
「寶寶,你知道為什麼清風道長剛好就遲了這麼幾分鐘嗎?」
我的意識已經快要消散了。
撕裂的疼痛里,他的聲音是那樣遙遠。
「清風道長可是四號當鋪的桑晚啊,追魂使桑晚,你聽說過嗎?她怎麼可能被高手的迷魂陣給迷惑呢?
「她只是……不想救你罷了。
「畢竟,你可是罪大惡極!」
我……罪大惡極嗎?
我犯了什麼罪?做了什麼惡?
為什麼我一點兒也記不得了?
13
在我的魂魄離開身體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名烏髮玄袍的男子。
他面如冠玉,眸若點漆,若不是唇色蒼白得嚇人,那副容顏不輸任何一位當紅頂流。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一片冰冷。
手指只在虛空中一點。
疼痛感驀然消失。
我突然變得透明,最後竟化作一縷青煙,朝雨衣人額間撲去。
原來,我不是真的我。
我只是沈嘉嘉的一縷魂魄。
真正的我,是沈嘉嘉,更是雨衣人。
雨衣人,不,應該是我的身體突然震顫,這一刻,記起了所有。
「沈嘉嘉,你在拎起斧頭時,有沒有想過受害人會痛苦?
「沈嘉嘉,你在劈向我的臉時,有沒有想過我曾經有多愛你?」
顧瀾的眼睛通紅。
他原本平滑光潔的臉上,竟憑空出現一道裂痕。
很快,第二道,第三道……
直到,他的臉一片血肉模糊。
和夢中一模一樣——皮肉外翻,深可見白骨。
鼻子和臉部的連接,只剩下一層皮。
整張臉唯一完好的地方,是右眼。
「沈嘉嘉,你可真是心狠啊。親手將自己的男友砍成這樣……」
顧瀾的右眼滴下一滴血淚。
我倉皇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後退。
「這樣的痛苦,不讓你來感受一次,怎麼對得起你那麼狠的心呢?」
原來,剛才我所經歷的這一切,只不過是顧瀾請了高人,將我的一縷魂魄放在了被追砍的受害人角度,讓我徹底感受痛苦和絕望的復仇手段。
我悲哀又絕望地望向顧瀾:
「所以……你是真實存在的,不是我的臆想,對不對?」
「你說呢?你感受不到嗎?」
原來,那些相擁的夜晚,我月經時他貼在我小腹的溫熱手掌,下雨時傾向我這邊的雨傘……
這些這些,都是真的。
並不是像楊雨珊他們說的那樣,是我嫉妒她們,幻想出來的男朋友。
我扔掉斧頭,捂著腦袋,尖叫起來:
「啊——」
這一次,不是因為害怕。
而是無盡的悔恨。
14
「他是真的愛你。」
玄袍男子冷聲說。
他的聲音低沉而又自帶權威感,讓人聞之不禁戰戰兢兢。
我想起不論是夢中,還是剛才,顧瀾都說過那句:「我是真的……」
原來,那沒有說出口的字,是「愛你」。
淚,突然就涌了出來。
「可是,現在,我恨你。」
顧瀾攤開手掌,掌心是那枚鑲了一圈鑽的戒指。
「沈嘉嘉,我們曾經那麼相愛,我們差一點就走進了婚姻的殿堂。你為什麼要聽信你室友的謊言?
「你難道不知道裴曜和你室友串通好了,就因為他想挖牆腳嗎?!」
這枚戒指,是當初他向我求婚時的戒指。
我答應了,戴在中指上。
後來,楊雨珊看見了,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我:
「嘉嘉,你說顧瀾向你求婚?你臆想症是不是又加重了?
「心理醫生沒有給你開藥嗎?人家顧瀾有女朋友,不信你看。」
她指向對面咖啡廳門口的男女。
那女孩親昵地挽著顧瀾的胳膊。
江清雅看著我,神色鄙夷,像是看一個神經病:
「嘉嘉,你是不是想交男朋友想瘋了?看我們三個都有了男友,你慌了?
「就這麼恨嫁嗎?我給你介紹個唄?」
葛菲怯怯地說:
「嘉嘉,裴曜不是和你關係一直挺好的嗎?你可以和他試試看啊?」
裴曜說:
「這麼想男人?我委屈一點,做你男人唄?」
他們時時刻刻暗示我,顧瀾是我想像中的男友。
他們說就憑我這樣平平無奇的長相,顧瀾怎麼看得上我。
剛開始,我還堅定不移地反駁。
可是,一次又一次地,我刷到了顧瀾和那個女孩的照片。
刷到顧瀾和那個女孩的視頻。
我沒有告訴顧瀾我去看了心理醫生。
也沒有告訴他,醫生說我臆想症很嚴重了,還給我開了藥。
可是,我吃了藥之後卻越發渾渾噩噩了。
晚上,我撲進顧瀾的懷裡哭著問他,他真的是我男朋友嗎?
他溫柔地親親我的額頭:
「廢話,當然真的是了。」
「那個挽你胳膊的女孩是誰?」
「我姐,親姐。小醋包。」
我抱緊他,淚流滿面:
「現實生活中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男友,你是我幻想出來的吧?」
「傻瓜。又在胡說八道了。」
他的語氣那樣寵溺,仿佛我做錯什麼都能被包容一樣。
越發像是想像出來的完美男友了。
15
當身邊所有人都指著鹿,說這就是馬時,你還能堅信它是鹿嗎?
我嘗試過,想要證明她們說的都不對。
於是,我找同班同學驗證。
我問她們:
「看見我男朋友過嗎?」
「我男朋友怎麼樣?」
「顧瀾是我男朋友,對不對?」
她們看我的眼神……一言難盡。
或是敷衍地回答:「對對對,顧瀾是你男朋友。」
或是給我一個鄙夷的眼神:
「神經病。」
或是語氣奇怪:
「你男朋友天下第一好,行了吧?」
越是求證,我的心越涼。
越是感覺他們看我像是看瘋子。
後來,心理醫生建議我勇敢地面對問題的根源。
要有將它打倒的勇氣。
我將心理醫生的話轉告給她們,讓她們幫我想想辦法。
楊雨珊趴在上鋪的圍欄上,盯著我:
「在你臆想的時候,剷除他……或許可以試試看?」
第二天,裴曜似笑非笑地開玩笑說:
「既然那張臉老是迷惑你,那就……打爛他的臉。」
江清雅說:
「讓他永遠消失在你的世界裡,你就能恢復正常了。」
……
那天晚上,電閃雷鳴。
顧瀾睡熟了。
我攥緊了斧頭柄,朝他高高舉起了斧頭……
16
我處理掉了屍體。
沒有了顧瀾,我終於「不再臆想」。
他們都為我慶祝,慶祝我的新生。
可是,我沒發現他們避開我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我沒想到的是, 我結束的根本不是「臆想」,而是……愛我的男友活生生的一條命!
玄袍男子將一隻手機遞到我面前:
「看看。」
我打開一看,卻見楊雨珊、江清雅、葛菲三人建了一個小群。
小群里說得最多的就是我和顧瀾不配。
我憑什麼找到顧瀾那樣的男友。
我終於明白, 他們為什麼要一遍又一遍暗示我一切都是我臆想的了。
「因嫉生恨。」
玄袍男子看向顧瀾:
「仇, 還得親手報為快。」
顧瀾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斧頭。
「寶寶, 我們又可以團聚了……」
他說著,攥緊斧柄, 高高舉起, 用力劈下……
「叮——」
然而,料想中的疼痛沒有來臨。
卻見一個身形苗條的姑娘, 用一支毛筆擋住了斧刃。
那支毛筆看起來普普通通,卻絲毫沒有損傷。
反而是斧刃,在與筆桿交接處,微微缺了口。
「畢堯!人類的事,就該用人類的法律處置。你在這裡橫添一腳,是永遠也別想回去了嗎?」
叫畢堯的玄袍男子瞥了她一眼:
「桑晚大人不是也被貶到人間了嗎?我們倆彼此彼此。」
「他枉死也就算了,現在只要他索命,就要被你害得下輩子入畜生道。畢堯,你可真心狠!」
「你心善, 怎麼淪落到這般境地?」
桑晚白了他一眼, 喃喃念起咒語。
顧瀾身上慢慢鍍上了一層金橘色柔光。
只聽得「敕」的一聲, 顧瀾化作一縷金光, 鑽進了她身側掛著的荷包里。
做完這一切,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沈嘉嘉, 你今夜連殺四人,罪大惡極, 我也幫不了你了。
「警察已經到了, 乖乖伏法吧。」
我這才發覺窗外月明星稀,哪裡有半點兒電閃雷鳴。
明月之下,紅藍色光交替閃爍。
警笛聲是那樣清晰。
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喇叭里傳來:
「你已經被包圍了……」
再回頭, 身邊哪裡還有畢堯和桑晚的影子?
17
後來, 在法庭上,我為自己申辯。
我殺他們的時候靈魂像是被人控制住了。
我不是故意殺他們的,我有精神病史。
可是,經專業機構鑑定, 我的精神正常得很。
我要求曾經為我治療的心理醫生出席作證。
沒想到, 他來了之後卻聲稱自己並不是心理醫生, 而只是一個小診所的獸醫。
聽到「死刑」兩個字時, 我終於心如死灰。
執行槍決後, 我的靈魂飄在空中。
我看見了牛頭馬面, 和那個叫桑晚的女生。
牛頭用重重的玄鐵鎖鏈將我鎖住,問桑晚:
「大人, 那六棺奪魂陣貌似現在人間沒人能擺……」
「不會是……」馬面疑惑地看向桑晚。
桑晚拍拍他們的肩膀, 遞給哥倆一人一支香煙:
「不可瞎說。」
我驚駭地看向桑晚。
她朝我露出神秘莫測的一笑。
我突然間聯想起玄學界對四號當鋪桑晚的傳說來。
他們說,只要將靈魂抵給追魂使桑晚,她就會幫抵押者完成一個心愿。
顧瀾的靈魂最後變成一道金光鑽進了她的荷包里……
是不是意味著, 他將自己的靈魂抵押給她了?
那……床腳詭異的棺材菌,黑漆的床板,六棺奪魂陣和一路在直播間裡引導我的清風道長……
出自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