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和姐姐完整後續

2025-09-21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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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承向我們坦白,他的確從事故發生後就在尋找我的下落,但當時信息技術不如現在發達,加上姐姐的病情分散了很多注意力,才一直沒和我取得聯繫。

直到前些天他和生母帶著姐姐來臨川看病,醫院的本地新聞恰好播放了我的採訪。

他一眼就認出大屏上那個女孩是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趙恩。

他四處打聽關於我的下落,找到了周家,卻發現我已經失憶,認不出他了。

「或許這就是我的報應。」

「年輕時曾有大師給我算命,說我六親緣淺,子女中必有人與我離心。我當時還毫不在意,結果……」

他一面說一面抹淚,惹得爸爸媽媽都不忍心,勸慰道:

「天災人禍,誰能預料呢,你也別太自責了。」

但我面無表情地旁觀,在心裡想:騙人。

我永遠記得他在廢墟外說的那聲「別管她了」。

當時情況危急,人人都想保命,我能理解。

但我沒辦法原諒。

幼時的我甚至想過,如果我真的無聲無息死在裡頭,爸爸媽媽會不會為我難過?為我落一滴淚?

還好,對於周以寧來說,答案早就不重要了。

生母和姐姐也知道了我的消息,不過在爸爸媽媽的要求下,趙家人誰都沒有拿到我的聯繫方式。

只有等我去醫院,她們才能真的見我一面。

李家人對此是最震驚的。

李醫生——也就是李斯言的母親,根本不敢相信這麼巧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邊。

另一方面,應該也沒想過親眼看著長大的小孩居然是收養的,身世還這麼波折。

但她很快接受了現實,跟我們說:

「放心吧,作為這方面的專家,我有把握。」

15

盛夏的風拂過梧桐樹繁茂的枝葉,樹影斑駁,蟬聲躁動。

這是我來到臨川的第八個年頭。

時間將人生對半分開,一半的我是姐姐身邊的小恩,一半的我是周家所有人的以安。

這兩個身份,在此刻命中注定地重合。

我站在病房外,離姐姐只有一門之隔。開門之前,我回過頭,囑咐身邊幾個人:

「請你們都避讓,不要偷聽我說話,不然我什麼也說不出來。」

周以清瞭然,馬上把大家帶去了長廊另一邊。

我這才放心地深呼吸了一口氣。

手在門把手上已經停留許久,終於被我打開。

目之所及是一張白色的病床,上面半躺著一個清秀瘦削的女人。

見了我,她微微撐起身子,嘴唇翕動著,不可置信地與我對視。

慢慢地,她的眼淚滾落下來,聲線顫抖而澀然:

「小恩......

「你回來了?」

16

我裝失憶裝了八年,裝到大多數時候,可以當作「趙恩」並不存在。

這樣能為我省卻很多麻煩。

但在姐姐面前,我的那些生存技巧蕩然無存。

我快步走上前去,任由她把我摟在懷裡。

那種熟悉的甜香與清苦交織的氣息又將我縈繞,恍惚間讓我產生了錯覺:或許……其實我從未離開過姐姐身邊。

但她有數不清的問題要問我。她問我的腿是怎麼回事,現在還疼不疼?

當年到底怎麼了?是怎麼被救出來的,怎麼來到這裡的?

養父養母和別的家人對我怎麼樣?在學校過得如何?有沒有人欺負我?

爸爸是怎麼跟我現在的家人商量的,會不會讓我為難?

......

她捏著我的胳膊腿上下打量,說了好多好多話,其中最多的還是「對不起」。

「對不起,小恩,這些年我每天都在後悔,為什麼當時被壓住的不是我……」

她哭到哽咽,滾燙的眼淚浸濕了我的衣襟。

「我每天都想,如果你真的不在了,我該怎麼活下去……對不起,是我沒用……」

我取過紙巾替她擦臉,想起小時候有一回我扶著她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她也是這樣哭個不停。

人真奇怪,不是嗎?

分明她連路都走不了,而我只是磕破點皮。她從不為自己難過,卻為我痛哭。

但迄今為止,我人生中很多美好關乎於她,苦難卻分毫與她無關。

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說的。我握著她的手,把這些年發生的事情都細細告訴了她。

「所以我現在真的過得很好,姐姐。至於當年的事情,你不要自責,如果我不那麼做,我也會沒辦法原諒自己的。」

人經常說「後悔」,但其實已經發生的事,便成命數。命數無法改變,後悔當然也就毫無意義。

我從不為自己做過的事後悔,尤其是救她這件事。

她聽完,情緒總算平靜了一些,也給我講了講趙家的經歷。

比我想像得坎坷。

地震發生後,家裡的鋪子毀了,房子也沒了。生意做不下去,加上姐姐也要治病,八年來生父母帶著姐姐輾轉了多個城市。

走到哪兒,就在哪裡找一份工,租一個便宜的居所安頓。

生父母待我如同薄紙一張,但的確疼惜姐姐。可也正是這樣,令姐姐愈發感到愧疚。

她始終覺得,地震中該活下來的那個人應該是我。

而如果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給他人帶來痛苦,那她就算站起來、跑起來、飛起來也沒有意義。

所以就算考上了很好的大學,她也親手撕碎了錄取通知書。

明明遇到過很專業的醫生,有過很合適的手術機會,還是一次次選擇了放棄。

她失去了面對生活的勇氣,本以為餘生都要這麼得過且過。

直到在生父母的央求下來了臨川,知道了我的消息。

我緊緊握著她的手:

「姐姐,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過生日,許過三個生日願望。」

「一是,我要寫一篇自己特別喜歡的故事;

「二是,我想要看著你好起來;

「三是,我要和你一起,去很多很遠的地方。」

「我當然不會忘。」姐姐琥珀色的眼瞳浮動著猶疑,「……但是小恩,你是不是和爸爸媽媽說,自己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看來趙承是這樣轉告她的。

我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那也好,就當作以前那些事不存在。」姐姐苦笑一聲,很快接受了。

她又輕聲道:「是我們虧欠你太多,小恩,姐姐只希望你往後都自由。」

「但你是怎麼發現的,姐姐?」我把臉埋在她手心裡,認真看著她。

她吐出兩個字:「烏鴉。」

然後我們望著彼此的眼睛,心照不宣地笑了。

那是我的筆名,是小時候她陪我看《愛麗絲漫遊仙境》時,我靈機一動給自己取的。

我說自己就和烏鴉一樣,灰撲撲的,不討人喜歡。

姐姐卻一字一句道,烏鴉是種聰明靈巧的動物,在很多文化中都是智慧和希望的象徵。

「況且名字只是死物,意義要自己去賦予。我倒是覺得,小恩就和烏鴉一樣酷呢。」

於是我沿用到了現在,一直沒有變過。

這是我和姐姐的暗號。

我是姐姐的小恩。

姐姐是烏鴉的姐姐。

17

我並沒有和姐姐共處一室太久。

久別重逢,她內心大喜大悲,身體又還虛弱,需要一個人冷靜冷靜。

我安撫她躺下休息,剛出病房,幾家人就匆匆圍上來。

「怎麼樣,小恩,你姐姐怎麼說?」生母急惶惶地抓住我的衣袖。

我不動聲色地掙開:「可以了,你們進去吧。」

說完我轉身欲走,生母卻又大叫了一聲:「小恩!」

我緩緩扭過頭,看到她憔悴不堪的臉上忽然布滿了淚。

「當年的事情,你還在埋怨爸爸媽媽嗎?」

她哽咽了會兒,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媽媽給你道個歉好不好……其實我們一直很後悔……」

爸爸媽媽大驚,忙架著她的胳膊拉她起來,可她像塊牛皮糖似的,粘在地上一動不動。

「小恩,你不能對爸爸媽媽這樣心狠……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一陣惡寒襲上心頭,我差點就吐了。

周以清一把將我護在身後,忍無可忍:「你們到底還想幹什麼?說了多少遍了,這件事後寧寧就跟你們沒有關係!」

「小恩——」

生母還在撕心裂肺地嚎叫,我已經被周以清拉著走進了電梯。

但回家路上我沒忍住,還是吐了出來。

「他們也真是的,怎麼……」

他給我開了瓶水,難聽的話說到一半又止住了,改成嘆氣,「算了,畢竟是生你的人。」

「但不管怎麼說,他們把你丟在周家八年是事實,這點你得記住。千萬別傻乎乎地貼上去,以前不能以後更不能。」

我漱了漱口,只感覺整個人都發苦,沒精打采地說了聲好。

過了會兒,又鄭重其事地補了句:

「謝謝你,哥。」

他眼睛微微睜大,一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的樣子。

「有良心了,當年把你從地底下刨出來都沒聽見你說謝謝。」

接著一隻手在我發頂用力揉了揉,「但一家人不說這個,誰讓你當時碰上的是我。」

18

姐姐的手術安排在兩個月後。

我也是那時才知道,李阿姨在神經內科領域是國際知名的專家。姐姐看病看到臨川來,屬於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爸爸媽媽本來很排斥趙家人,極力反對他們再和我接觸,但後來又鬆了口,說我可以多去看看姐姐。

「是個很可憐的孩子啊,還那麼年輕……」

姐姐和我長得很像,他們見過了,難免移情。

手術當天和康復期,我都去醫院陪護過。當然,只是以「周以寧」的身份。

周以清擔心我被趙家人「拐」跑,幾乎次次跟著,硬要充當我和生父母之間的介質。但有回他忙著寫論文來不了,讓趙承鑽了空子。

那天他在醫院樓下攔住我,語氣異常柔和:「小恩,能跟你說說話嗎?」

「你有正事,趙叔叔?」

「小恩,我看過你寫的故事,寫得很棒。」

「這不算正事。」

我錯開身打算走掉,又聽他慢悠悠說道:

「你十歲時發表在兒童期刊上的第一篇作品叫《飛》,是你七歲那年,沒能完成的那部,對嗎?」

我的背脊震了一下,恍惚間,手心竟冒出了點點虛汗。

「飛」是我在趙家構思的最後一篇小說,同樣死在他手裡。

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

「……你到底想說什麼?」

「所以,你根本沒有忘記,小恩。」趙承看著我,眼裡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當然,我也沒有對證。」

「你是在恐嚇我?」我冷冷直視回去。

「不。」他搖頭,「恐嚇對現在的你沒有作用。」

我本不該再和這個空有血緣關係的人多說半個字。

但那一刻我沒忍住,冷笑了一聲。

「趙叔叔,你看過我那麼多文字,但還是對我毫無了解,然而我卻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我閉了閉眼,腦海中思緒萬千——

「我小的時候,你們希望我一輩子自卑、膽怯、庸碌無為,永遠走不出趙家,只能做姐姐身邊的影子。」

「所以你們說我蠢笨,說我原本不該來到這世上,說如果不是姐姐,我根本不該出生。我做得不好,你們笑我本就如此;我有了想追尋的東西,你們就罵我痴心妄想。」

「你們磨滅我作為人的價值,只把我當成一樣工具。可你們沒料到,命這種東西最是難預料,我不僅沒死,還靠著災禍走出了你們的手掌心。」

「周家人跟你們不同,他們也很在乎哥哥,但從來不會犧牲一個孩子的前程去成全另一個。」

「現在你恐嚇不了我,是因為我走對了,我不是敗者。」

趙承但聽不語,街邊搖曳的樹影逐漸模糊他的神色。

我最後嘆了一口氣。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你們疼愛姐姐,這無可厚非。但我作為周以寧,也不欠你們什麼了。」

「姐姐還需要你們,所以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我沒再看他,往公交站走去了。

他似乎並沒有刁難我的意思,之後直到趙家人離開臨川,這段對話也只是我和他二人之間的插曲,沒有第三人知曉。

姐姐的手術非常成功,最重要的是,心境也恢復如常了。

她說自己要繼續參加成人高考,好好學習,好好生活。

其實我的功課也因為這些事落下了不少。

終於回到學校補課時,李斯言把一摞厚厚的書本放到我面前:

「喂,筆記都幫你做好了,我夠仗義吧?」

19

高二這年我和李斯言早就不是同桌了,甚至不在同一個班,也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

說不感謝是假的,但我也講不出什麼肉麻的話,就在下次體育課上請他吃了根冰淇淋——一種李阿姨平時嚴令禁止他買的東西。

他和我一人一根,坐在陰涼處。

「放心好了,我沒跟別人說。」

「說什麼?說我其實不是周家親生的?」

「對啊。你不知道,我媽嘮叨了我好多次,叫我別多嘴,但我本來就不是那種人。」他說著,忽然湊近了點,盯著我的臉,「不過周以寧,我其實早就看出,你和周以清長得一點也不像。」

「……什麼時候的事?」

他輕輕翻了個白眼,「見你的第一面起。」

「那怎麼一直沒聽你說過?」

「你會打人,你打人可痛了……」他像是回憶起什麼很不愉快的事情,捂著肩膀瑟縮了一下。

我沒忍住笑了。

他哼一聲,又問我:「周以寧,所以……你不會跟他們回去對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逗逗他。

「說不準,畢竟有血緣關係在。」

「你、你不能這樣!」他一下子跳了起來,有些語無倫次,「叔叔阿姨養你那麼久,你突然、你回去了,他們該多傷心啊!」

「然後呢?」

「然後……你瞧你哥那樣,你前腳走了,他後腳就得跳江。」

「還有呢?」

「還有……」他結結巴巴了好一會兒,臉漲得通紅,最後背過身去,悶悶憋出一句:「你、你明明知道!」

我這才說:「我不會回去的。」

「真的?!」

「嗯,因為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沒有人會一直往回看的。」

我是,姐姐也是。

Life goes on and on.

人生有時候也是件很簡單的事情。

再往後的生活平靜了許多,像電影里可以直接轉場略過的片段。

姐姐參加了次年的高考,她基礎很好,去了一所 211 學傳媒。

而周以清碩士畢業簽了一家大廠, 成了朝九晚十的社畜, 每天在朋友圈苦哈哈地曬冰美式。

我和李斯言比起他們就平平無奇得多。李斯言高考剛過一本線, 被叔叔阿姨丟去了美食荒漠留學。而我沒考上名牌大學,不過爸爸媽媽本來也沒對我做什麼要求, 我就一邊念書,一邊寫小說。

我對自己的專業不感興趣,上課下課都碼字,光廢稿就多得數不清。

然後把那些已經完成的, 通通投遞給影視公司, 等他們的迴音。

李斯言有時和我聊天, 問我在幹什麼。

我望著電腦螢幕咬筆桿:

「我在琢磨怎麼讓烏鴉這個名字傳遍大街小巷。」

他「啊」了一聲:「我的專業好像跟你的期望不太對口……」

「沒關係, 我不是在指望你。」

機會哪裡是等來的,機會是自己爭取來的。

20

但這條路比我想像得難走得多。

大學四年,就沒有哪家公司鳥過我, 只有雙手真真切切地得到了腱鞘炎。

到了畢業的時候, 我本以為自己也要和很多同學一樣在考研、考編和考公之間三選一。

結果郵箱居然多了一封邀請函。

是一家傳媒公司發來的。

說看上了我的一部懸疑小說, 有意買下版權改編成網劇。

落款:趙熙。

什麼什麼什麼?!

我盯著那兩個字, 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姐姐, 你在和我開玩笑嗎?」我打電話給她, 結果她嘿嘿說, 沒有哦,是認真的哦。

隔天我就飛過去和她談合同了。

她穿著帥氣的白色西裝站在落地窗前,帥氣地對我伸出右手,帥氣地粲然一笑:

「好久不見,烏鴉女士。」

我感動哭了:「所以你當年學這個專業,來這家公司, 選這個崗位都是因為我?!」

她直言:

「小恩——或者說寧寧, 這些年我其實一直在想, 你救了我那麼多次,而我又能為你做些什麼。」

「後來我想明白了, 我們可以一起向前, 把你的夢想都變成現實。」

「我不想再自怨自艾, 也不願止步不前,所以現在這一切,也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

「你呢,還願意陪我走一段路嗎,小恩?」

我把頭都快點斷了,又忐忑不安:「但我這樣……算不算走後門啊?」

「當然不是,」姐姐笑著搖搖頭, 「我一個人沒那麼大能耐, 這是因為你本身就很優秀, 而且符合我們的要求, 小恩。」

於是就這樣, 我又被從天而降的大餅砸了個頭昏腦脹。

不過這回再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了。

爸爸媽媽原本很反對我再和趙家人有交往, 現在也沒了法子。

因為我和姐姐已經屬於商業往來。

兩年後, 我們愛的結晶終於問世了。

雖然不是什麼大製作, 還被很多人罵爛片,但我很開心。

因為這是個好的開始。

因為原著和編劇那一欄,明晃晃寫著我的筆名:烏鴉。

而製作人那一欄, 龍飛鳳舞地寫著姐姐的大名:趙熙。

這回我敢確信,我們是真的在一株藤上開出了花,山崩石裂、天打雷劈也分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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