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葉子出院了。
經歷了幾夜思想鬥爭的我,打算告訴她真相。
我打了台車,目的地是古堡。
「許芷,我們要去哪?」
我淡淡道:「回家。」
她疑惑地看向窗外:「這不是回家的路。」
我笑了笑:「這是你回家的路。」
隨後握住她的手:
「葉子,你連自殺都敢了,沒什麼不能承受的了,對吧?」
她輕輕點頭:「嗯。」
「許芷,你要走了嗎?這是去機場的路?」
我抬手摸摸她的頭:「是,我要走了。」
她側過臉看著窗外。
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道:「好,我早說過讓你走了。」
「你爸爸沒有死,我是送你回家的。」
8
她呼吸一滯,隨後笑道:「怎麼可能,爸爸沒死的話,為什麼不來找我們?」
「他是個富豪,很有錢,住在古堡里。」
「他之所以不告訴你,就是想讓你吃得苦中苦,成為人上人。」
「我也是半年前才知道。」
我把所有都告訴了葉子。
她愣了很久,隨後笑得開懷:
「哈哈,那好呀,我們一起回家,會有花不完的錢,別人也不會欺負我們咯!」
見她不信,我沒再說話。
車子停穩在古堡前時,許芷死死捏著我的手。
我牽著她下車輕聲道:「來,你家到了。」
葉子被我牽著,卻一直往我身後躲。
二十分鐘後,門衛叫來了喬遠。
現在的他,哪裡還有民工的樣子。
像他這種穿著高定西裝,梳著背頭、戴著金絲框眼鏡的人。
從來不會出現在那紙醉金迷的俗氣場裡。
葉子聲音發顫:「爸爸……」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喬遠朝我們一步步走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葉子。
「許芷,都和你說了?」
葉子愣愣點頭,但目光未從喬遠臉上移開。
喬遠皺了皺眉:「走吧,我們家養閒人養得起的。」
「既然你回來了,說明你失敗了,以後吃喝玩樂我會管你。」
「我對得起你媽了,至於我們家的遺產,大多數和你沒太多關係。」
喬遠說完轉身就走。
葉子聲嘶力竭:「爸爸!小時候我哭,你會哄我的!」
喬遠想在葉子心裡留下慈父的形象。
壞事全丟給別人。
被發現後,他也不演了。
我拍了拍葉子的手:「你要好好的,以後不用怕被人看不起了。」
「做你想做的事,記得去看心理醫生。」
葉子紅著眼問我:「許芷,你陪我好不好?爸爸好陌生。」
「她這種女人沒資格進門。」
喬遠的聲音響起,目光鎖定我:「別想著從我這裡撈到好處。」
「不用想著糾纏,我們的結婚證是假的,那套破房子,給你了。」
我並沒理會他。
而是囑咐葉子,要好好治病,好好吃飯。
喬遠的冷哼聲再次出現:
「喬葉,抑鬱症是最沒出息的病,別指望花喬家的錢治病。」
「我只會把錢花在有用的人身上。」
葉子往後退了幾步。
我知道,她不是因為喬家不給錢治病。
而是沒想到他的爸爸完全變了個人。
我上前拉住葉子:「走,我們回家,我把房子賣了給你治!」
「你要呆在這種家裡,遲早得瘋!」
「喬葉,這是你自己選擇不進喬家門的,不要說我不認你。」喬遠冷笑著。
剛走出幾步,我的手被葉子扒開。
「許芷,鬆開。」
「我要回喬家。」
我沒有轉身,只是愣在原地。
她繼續開口:「你趕緊回去,把那老樓賣了回點血。」
我擔心她回家會病情加重,緊了緊她的手,不鬆開。
她扯了扯我身後的衣角:
「我知道你在擔心,別哭了,不用擔心,我是他的女兒,我像他。」
「我會殺了他,不是用利刃,而是用歲月。」
我緩緩點頭,啞聲道:「好。」
「你也要記得,嘴甜一些,聰明一點,先把病治好。」
喬遠站在遠處冷聲道:「喬葉,過來。」
「成大事者,就該六親不認,別在這丟人現眼。」
葉子鬆開我的手,低著頭故作堅強道:「許芷,再見。」
我輕輕點頭:
「以後,把頭抬起來,把額頭露出來,要笑得張揚,祝你以後健康、平安。」
「再見。」
10
老樓房賣了三十萬,我拿著錢盤下了葉子那所爛學校門口的小賣部。
收拾東西這天,久違的彈幕再次出現。
「這就是大結局了?」
「應該是吧,已經寫了全文完了。」
「誒,喬遠看著許芷的照片眼眶紅了是怎麼回事?」
「假深情唄,說如果許芷的出生不髒的話,會讓她進門。」
彈幕里,她們紛紛在全文完後面留下了當天日期。
就連到了結局,都要噁心我一下。
我鬆開手裡的行李箱,抄起椅子狠狠朝遺照砸去。
玻璃碎了一地。
我把喬遠的照片撕得粉碎。
騙我的人多了,多這一個不多。
金盆洗手那天,壞事都是一起來的。
說是金盆洗手,其實是年紀大了,混不下去了,被趕走的。
畢竟這種地方永遠不缺年輕嬌艷的姑娘。
找了幾個場子,都以年齡大了為由被拒之門外,那會,我也才 27 歲啊。
當時的我,為了和家裡徹底斷絕關係。
把最後的積蓄,也給了弟弟。
喬遠是我的客戶,即便經常出現在場所,他身邊從來不會坐女人。
他和我說「陪老闆來的,點不起。」
同意協議結婚那年,前同事對我說:
「我就說吧?他說點不起的意思,就是想白嫖你。」
婚後,他沒有碰過我。
整日躺在隔壁房間的床上,喝我煮的白粥青菜。
我甚至暗暗竊喜過,如果他能好,我們會幸福。
結果,被我照顧了一年的男人,是裝的。
小賣部的日子過得很慢。
每日都在重複。
校門口有站著接孩子的家長。
沒有人接,低著頭走路的那些,一看就很好欺負。
她們會被校門口的黃毛叫到巷子裡,從口袋裡拿走兩塊錢。
然後黃毛會拿著錢給我:「老闆,來根散煙。」
他們過分時,我會站在巷口制止。
黃毛們也算給我面子,不會太為難那些學生。
只是我不會賣給校內學生散煙。
當然,欺負過葉子的林芝和看門那女的除外。
她們經常躲在我的小賣部里抽煙。
我只是造謠了幾句,楊老師是如何看不起她們的。
她們這種人,書不讀書,自尊心可是比誰都強。
我只記得那天他們把楊老師拖進小巷裡。
我早早關了門。
一個重傷進醫院,兩個被開除,加上少管所。
我看著後來的她們一步步墮入深淵,坐上大哥的小摩托,在小巷裡耀武揚威。
肚子大了小,小了大。
一眨眼,十五年過去了。
送走了一批批學生。
學校要搬遷了,連我這小賣部也要拆了。
還真有些捨不得。
最後一次給小賣部打掃衛生時。
遇到個沒禮貌的往我玻璃台上拍下五毛錢:
「老闆,來根散煙。」
我頭也不抬地擦著玻璃台,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沒看到要拆了嗎!」
「不賣不賣!」
「許芷,你怎麼還沒改掉罵人這毛病呢。」
我擦台子的手頓住了,鼻根有些發酸。
這條路上的人都叫我許大姨。
沒人知道我的名字。
我緩緩抬頭,對視的瞬間。
她摘下墨鏡,笑得張揚。
嫌棄地捏走我手上的抹布,她伸出手:
「許芷,我來接你回家了。」
一股酸意湧上鼻根。
我下意識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
她嫌我慢,一把挽住我:「別擦了,回去泡個澡,帶你去買衣服。」
高級車就是不一樣。
裡面都是噴香的。
一路上,我的臉通紅。
我預想過再見喬葉,準備了很多話。
想和她分享楊老師和林芝的窘態。
後來五年、十年過去了,沒有她的消息。
我也要忘記要和她說什麼了。
這一刻,更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湊近我:「臉這麼紅,害羞了?我可聽說你在這條街上凶得很。」
我磕磕巴巴結巴道:「沒,沒沒害羞,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她把我的頭掰起來:「仰起頭,別低著頭,你被我傳染了啊?」
她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盯著我的臉,左右都看了看。
「你怎麼都不好好保養一下,明天帶你去辦卡。」
「還有你這衣服都掉色了,又不要養娃,幹嘛不買好點的,明天我帶你去買。」
眼前的她,出落得標誌,乾淨利落的短髮,顯得整個人自信、精神。
她說了好多好多話。
我卻沒忍住哭了出來,抱住她哽咽道:
「我以為你不記得我了。」
葉子咽了咽口水,拍了拍我的背:「我的青春由你起筆,又怎麼會丟下你。」
「許芷,你的好日子來了。」
11
葉子住進喬家後,仇恨讓她治癒了自身的病。
她不斷學習,裝作一切服從安排。
喬遠的眼神里,慢慢有了讚許的光。
他也放棄了開小號的想法。
長大後,她一步步接觸家裡的生意,廣結人脈,在公司有了一定的話語權。
最終,公司交給了她。
上個月,喬遠得了老年痴呆,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沒有實權的他,被葉子送進了療養院。
喬遠得知我搬進了喬家,派人把我請到了療養院。
輪椅上的他,臉上早已沒了當年的精明。
見到我,他只是咧著嘴笑。
「許芷,你還是搬進我們家了,果然你們這種女人,為了錢真能忍。」
我蹲下身, 替他捻了捻快滑落的毛毯:
「為你那點假遺產, 和你協議結婚,是挺能忍的。」
他冷哼一聲:「我同意你住在喬家, 你讓葉子把我接回喬家,以後由你照顧我。」
我嗤笑出聲:「喬總, 葉子六親不認是你教的, 我一個外人, 又怎麼說得動她?」
「對了,葉子要我轉告你, 家裡不養閒人,痴呆症就是想太多, 自找的, 她會幫你付療養院的錢,讓你知足。」
他用力摳著輪椅, 臉憋得通紅,揚手要打我。
可下一秒,他的嘴角歪了, 脖子一扯一扯地看著我嗤笑:
「芷芷, 你對我真好, 等我好起來,一定努力掙錢給你買大別墅。」
「要是我好不了,財產都給你,把我幫我女兒養大十八歲......」
「啪!」
我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老東西, 痴呆了還想著再騙我一次。
12
回到別墅後,葉子除了工作,其他時間都會帶我出去長見識。
「媽, 這個好看, 給你買。」
「媽, 這個我也要給你買。」
「媽,下周我有空, 你陪我去旅遊。」
我擺擺手:「葉子, 你能不能讓我在家歇歇呀?」
她癟了癟嘴:「好吧。」
我戳了戳她肩膀:「誒,你之前挺討厭我的, 到底是啥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啊?」
她聳聳肩:「你沒進門前我就喜歡你當我媽了。」
我疑惑道:「沒進門前?」
葉子神秘道:「爸爸那天和我說, 他給我找了後媽, 是在娛樂場所上班的。」
「我去偷偷看過你。」
「那天你喝得暈暈乎乎,去路邊買水,一個抱著孩子的阿姨求你給她們買點吃的。」
「你二話不說就給她們買了牛奶麵包,還給人塞了一百塊, 我當時就在想啊,這麼傻的人當我媽, 肯定也會對我好。」
我挑了挑眉:「那我進門後你幹嘛老看我不順眼。」
葉子撓了撓腦袋:「嘿, 鎖門,和你保持距離, 只是怕我克到你。」
解開最後的心結後,葉子躺在我腿上一口一個媽喊著。
這樣的喬葉,哪裡像公司里的人嘴裡的黑面神啊?
這明明是我的媽寶女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