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心?」我喃喃道,「用我的命,去賭他的保證嗎?」
臉上一片冰涼,我感到自己的心正被這一句句話戳得千瘡百孔。
系統的聲音再一次無情地響起。
【顧夏夏女士名下已秘密轉入顧氏集團核心子公司百分之百的股份,房產四處,估值約七千萬元。】
就在把我推入火坑的同時,他們早已把核心資產悄無聲息地轉移給了親生女兒。
原來,那些浮華的寵愛是糖衣,包裹著的,是把我推向深淵的砒霜。
「不是的甜甜,你聽媽媽說……」
媽媽撲過來想抓住我的手,卻被我猛地躲開。
她的眼淚和懊悔是否真的有真心呢?
這一刻,我覺得無比噁心。
「為什麼?」我的聲音乾澀得厲害,「我從來沒有爭過什麼,我只求你們待我是真心的,為什麼,為什麼連這也要騙我?」
「我知道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也知道我只是顧夏夏的替代品,那年我想要離開,是你用親情哄騙我,我才留下來的!」
「那個時候,你嘴裡有一句真話嗎?這些年,你對我說過一句真心話嗎?」
多年積攢的信任就此崩塌。
「你把我留下來,就是赤裸裸的利用,利用我給自己博一個寬容善良的好名聲,哪怕只是個毫無血緣關係的養女,你們也能是視為己出,甚至在外人面前,你對我還更好!把我當傻子一樣騙,很好玩兒嗎!」
我聲嘶力竭地吼道,像一個瘋子。
「不讓我走,是為了給你們的寶貝女兒鋪路,哄著我,是為了讓我心甘情願跳進火坑,還能持續給你們換取利益!你們……你們簡直……」
我哭得說不出話來。
【顧甜女士在撫養過程中伴隨著大量被操控後的輿論,樹立了「福星」「旺家」等人設,核心目的為:極大化其聯姻價值。】
【經溯源,收養顧甜女士的主要動機為:某江湖術士批語,稱其特殊命格可「招財引親」,有望引回走失血脈。】
系統的話毫不留情地撕碎了我們之間最後一點體面。
【顧甜女士三年前曾獲贈顧母的護身符一枚。】
【經查證,該護身符實則為換運符,由顧甜向顧夏夏單向輸出自己的好運勢,雖實際效果無法證實,但意圖明確。】
最後一個話音落下時,我徹底癱軟在地。
那個護身符……
那個媽媽在我找回顧夏夏後,哭著說能保佑我、讓我一定要貼身戴好的護身符……
原來從給我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個惡毒的詛咒!
他們收養我,對我好,從一開始就不是因為愛我。
我只是一個工具。
一個用來招回他們寶貝女兒的工具!
一個用來為他們女兒擋災趨福,吸收厄運的工具!
一個用來為他們女兒守住家業,必要時還可以推出去聯姻換取利益的工具!
十幾年的養育,十幾我以為的溫情,原來從根子上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充滿算計和利用的騙局!
我控制不住地低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眼淚卻瘋狂地湧出。
「原來是這樣,原來我連個替身都不如,我只是個工具,一個完完全全的工具!」
那枚被我隨身帶了三年的護身符被我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我看著那對面有愧色的夫妻,看著同樣震驚茫然,臉色慘白的顧夏夏。
心口那片曾經承載著所有對親情渴望的地方,徹底碎裂。
我猛地轉身,不顧一切地衝出了這個讓我窒息的牢籠。
9.
夜涼如水。
我漫無目的地奔跑著,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燒灼一樣疼痛,才無力地跌坐在路邊。
冰冷的雨水開始落下,打濕了我的頭髮、我的臉頰。
混合著滾燙的淚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我不知道該去哪裡。
世界那麼大,卻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恍惚間,我竟走到了小時候曾待過的那家福利院門口。
歲月更迭,原本就有些老舊的福利院,現如今已經有了幾分破敗。
一個小男孩正被幾個稍大的孩子推搡著,搶走了他手裡緊捏著的半顆糖。
「野種!沒人要的東西!」
「滾遠點!」
那些惡毒的詞語,和我記憶深處某些模糊的片段重合起來。
小男孩蜷縮在地上,不哭也不鬧。
只是用一雙過早成熟而麻木的眼睛,空洞地望著漆黑的天空。
就像當年的我。
也像當年我在車站看到的,那個渾身是傷,眼神絕望的顧夏夏。
那一刻,所有翻湧的恨意、痛苦和委屈,奇蹟般地平復了一些。
我走過去,趕走了那些大孩子,又把身上所有的現金都塞進了他冰冷的小手裡。
我改變不了他的命運,但至少,這一刻,我能給他一點微不足道的溫暖。
我救顧夏夏,也是因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同樣的孤獨和無助。
那樣的花季少女,不應該在山村裡磋磨一生。
我渴望家人。
所以我天真地以為,幫她回家,我也能擁有一個完整的家。
可惜我錯了。
可若不是養父母收養了我,我說不定只能在福利院長大。
他們給了我衣食無憂的生活,讓我避免了流落街頭的命運。
即使這一切源於利用和算計。
但那十幾年的飯和衣服,是真實的。
這份養育之恩,我不應該否認。
手機在口袋裡瘋狂震動,是媽媽的號碼。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是她泣不成聲的哀求:「甜甜,媽媽錯了,媽媽真的知道錯了……」
「求求你,把系統解綁吧,那些錢和股份都是家裡最後的指望了,求求你把錢還給夏夏吧,沒有那些錢,公司會垮的,我們家就完了……」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害怕和緊張。
我靜靜地聽著,等她的哭聲稍歇,才用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的聲音說:
「好。」
只要我和他們不再是法律承認的親屬關係,加上我們本來也沒有血緣關係,也是可以解綁系統的。
電話那端瞬間安靜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我可以答應你,但有兩個條件。」
「第一,對外聲明,我顧甜與顧家自此斷絕一切關係,再無瓜葛。」
「第二,我和宋家的婚約作廢,至於怎麼解釋,你們自己去處理乾淨。」
那邊沉默了很久。
最終傳來一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的字:「……好。」
10.
後來,我解除了系統,將那筆巨款和股份如數奉還。
我知道,失去了我這個工具人,顧家是肯定不願意將自己的親生女兒嫁進宋家的魔窟的。
得罪宋家不僅僅會失去資金支持,還會在宋承楓的暗示下被其他家族聯手打壓。
顧家的敗落幾乎是註定的。
從顧家真正搬出來的那天,我只帶走了自己的新戶口本。
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屬於我的東西。
我租了一個小房子,白天去琴行教孩子拉琴,晚上在餐廳打工。
日子很辛苦,但心裡從未有過的踏實。
幾個月後,我在租住的舊小區門口遇到了顧夏夏。
她瘦了一些,穿著普通的棉布裙子,素麵朝天,手裡提著剛買的蔬菜。
曾經眉宇間的驕縱和怨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簡單的平靜。
我們相對無言,氣氛尷尬。
最終,還是她先開了口。
「我去查了宋承楓的事,還有那個護身符。」她頓了頓,紅了眼眶,「對不起, 顧甜, 我真的不知道……」
我搖了搖頭:「都過去了。」
「我, 我偷偷把我收集到的關於宋承楓犯罪的證據, 都匿名發給了警察, 宋家現在也雞飛狗跳的呢。」
她彆扭地摳著手指,小聲道:「爸媽他們其實也很後悔。」
「其實他們心裡也是有你的, 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 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愛呢,只是……」
她看了看我的臉色, 沒把後半句說出來。
「只是他們更愛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知道的。」
我淡淡地說出了她沒說完的話。
「爸爸生了場病, 現在醫院等著做手術, 媽媽每天照顧他。」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神複雜, 「他們讓我跟你說:對不起。」
「嗯。」我心裡已無波瀾。
我從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 遞給她:「這裡面有二十萬,是這些年我自己攢的, 密碼是你媽媽的生日。」
「拿去給你爸爸做手術吧, 謝謝他們這麼多年的辛苦養育。」
顧夏夏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她沒有接卡。
我笑了笑,將卡塞進她手裡,轉身離開。
11.
又過了兩年。
我攢夠了錢,也積累了一定的名氣,我終於舉辦了一場真正屬於自己的小型小提琴獨奏會。
場地不大,來的多是真心喜愛音樂的普通人。
當我拉完最後一支曲子, 鞠躬謝幕時, 台下掌聲雷動。
我抬起頭,不經意間,看到了坐在後排角落的一家三口。
是顧先生,顧太太, 和顧夏夏。
他們穿著樸素甚至略顯陳舊的衣服, 但看起來氣色平和。
顧先生頭上有了白髮,顧太太安靜地挽著他的手臂。
顧夏夏看著台上的我,眼神里是平靜的讚賞,再無一絲嫉妒。
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 彼此都微微怔了一下。
隨即,我再次躬身,然後直起腰面向所有觀眾, 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們一家也隨著人流悄然起身,默默離開了劇場。
我們生命中的軌跡,曾經激烈地交錯,撕扯, 彼此傷害, 但最終還是回到了平行的平靜。
燈光落下,掌聲漸息。
我與他們, 一別兩寬,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