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個人都搗鼓不明白,你說你多小氣!買個印表機也不買好的。】
【又小又破的玩意,這不是給人添亂嗎?快點!你不回來,我就去你公司找你。】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跟經理請了假,又跑回了家裡。
我媽不高興地一直抱怨我。
【不是我說你,你就拿這破玩意糊弄你表姐?小時候她那麼照顧你,你就這麼報答她?】
我一下子哽咽住了。
到現在我還記得表姐那件小毛衣穿在我身上露著腰,她看著我那不懷好意的眼神。
她還找她班裡的小混混來我們班門口看我。
「看到了嗎?我表妹那小細腰,大冬天都要露在外面呢!」
班主任因為這件事請了家長。
我媽在老師辦公室,直接一腳把我踢飛到了牆上。
「跟你說多少次了!女孩子要體體面面的!你可好,婊子一樣給我丟人!」
可那是我唯一一件毛衣啊,要麼凍死,要麼不體面。
回家後,我媽翻遍了柜子,也沒找到另一件代替品。
她尷尬得一直不敢跟我對視。
只是默默地嘟囔著:「這麼大人了,沒有衣服也不知道張嘴要。」
可是媽媽,我張嘴要,你真的會給嗎?
於是第二天,那件小毛衣變長了。
我媽用家裡的破床單接了一圈,給我套在頭上。
她滿意地笑了:「小孩子長得快,這就可以了。」
呵呵,這就是你給我的體面。
6
一股憤怒之感油然而生,我默默地停下了手中的活。
我媽不耐煩地踢了踢蹲在地上的我。
「快點啊,真磨蹭!」
我低著頭,肩膀垂落。
「沒有紙了......」
陳小芬嬌俏地跺著腳,嗓音里多了一份哭腔。
「都是我不好,來給表妹添什麼亂?我不來,也不會沒有紙。」
說著,她倒先哭了起來。
「大姨......都是我不好......你看看我,多不懂事?外面一塊錢一張,我去列印好了......」
我媽心疼了,慌忙拉住她的手腕:「一塊錢一張,一次你要花幾十!家裡就有印表機,你說你花這冤枉錢幹什麼?」
說著,她上來就給了我心窩一杵子。
ẗų⁰「你在這給誰上眼藥呢?小芬不來求你幫忙,家裡從來沒缺過紙。
「好傢夥,人家才來求你第二次,這就沒有紙了?」
「你小時候穿人家多少衣服?你自己摸摸良心,數的清楚嗎?」
我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媽。
我媽依然瞪著我:「一毛一張的紙,你也在這算計?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我剛要辯駁,眼角的餘光略過那件馬上要完工的粉色毛衣。
身體不自覺地又縮了回去。
「我......我這就出去買紙......是我不好,沒準備齊全......」
陳小芬破涕為笑:「大姨你疼我,好大姨!」
那撒嬌的聲音像繡花針,扎進心窩子裡,看也看不到,痛卻實實在在。
我像條喪家之犬,灰溜溜地出去買紙。
又不知疲憊地回來列印。
可我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包紙,成了我和我媽決裂的斷親書。
第二天,我媽拉著陳小芬和她女兒,直接鬧到了我公司。
「畜生東西!你給我滾出來!今天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讓所有人看看你有多惡毒!」
7
同事們一個個圍了上來,不停地詢問我媽出了什麼事。
公司本來就是服務型企業,每天來來往往客戶不少。
最怕的就是鬧笑話。
而我作為銷售,一旦留下這樣的污點,直接開除我都有可能。
傳出去可能連下一份工作都找不到了。
我連忙上前拉住我媽:「媽,有事咱們外面說,先別......」
她一抬手,一個耳光重重地落在了我臉上。
「你也知道丟人啊?自己干這事之前怎麼不想想後果!」
我被她打蒙了:「我......我幹什麼了?」
這時,眼眶通紅的陳小芬在我媽身後哭了起來。
「表妹,我不過就是用了你幾張紙,至於報復在孩子身上嗎?」
說罷,她一把就將女兒的手抬了起來。
一道深深的傷口出現在眾人眼前。
看起來就特別疼,還在鼓鼓冒著血。
我嚇了一跳:「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媽咬牙切齒地沖我吼:「怎麼回事你不知道嗎?」
她丟出一張試卷:「你買的這破紙劃的!」
我撿起試卷,明顯感覺不對。
我明明買的最厚實,最貴的紙呀!
可為什麼這張劃破孩子手的試卷這麼單薄鋒利?
我抬頭看了看陳小芬,她眼神閃躲。
我輕柔地問她女兒:「乖,你跟表姨說,這是......」
可我話音未落,我媽直接把孩子擋在了身後,仿佛我是什麼吃人的妖怪一樣。
「這麼小的孩子你也要欺負欺負嗎?我這麼溫柔的人,怎麼生出來了你這麼個毒婦?」
說著,她又一腳踹在了我的心口上。
痛得我無法呼吸。
身邊同事們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都在竊竊私語。
「看起來挺好相處的,原來私下裡心眼子這麼髒?」
「呀,那小孩的手,看起來好痛啊!」
周圍零零散散路過的客戶們也都在問:「這是怎麼了?這公司管不好員工嗎?」
「是啊,真不像話,辦公的地方,搞得烏煙瘴氣的!」
8
這時,部門經理走了出來。
他臉色難看極了,垂頭看著我,小聲地說:「處理好你家裡的事再回來!」
我連忙爬起來,落荒而逃。
我媽拽著我去醫院給孩子掏醫藥費。
可我卻耳邊不停地迴蕩著經理臨出門小聲的低語:「你哪都好,就是家庭拖累太嚴重!」
拖累?難道我媽我哥我嫂子,在外人眼裡已經是拖累了嗎?
他們沒有親人嗎?
不,他們也有親人。
只是他們的親人會給他們提供便利和幫助,甚至是情緒價值。
而我的親人不一樣,我的親人像拉人陪葬的水鬼。
一直撕扯著我的小腿不肯放過我。
醫院人聲鼎沸,好不容易排到我們了。
我媽把繳費單子往我手裡一塞:「你造的孽,你去買單!」
五百多,平白無故又要出去五百多。
我想問問陳小芬,是不是她把在我這裡列印的卷子全賣掉了?
然後給自己女兒用外面的廉價列印紙,導致孩子被割傷的。
可我不敢,冷風習習,我總能想到我媽給我打的那件粉色毛衣。
我苦笑著,轉身準備去繳費。
可迎面遇到了嫂子。
她身上正穿著那件新毛衣,看起來溫暖又幸福。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
我媽上前一把拉住嫂子的手:「哎呦我的妞妞啊!你都穿上了呀?給媽看看,真好看!真漂亮。
「還是你氣質好,這衣服穿在你身上就像小公主一樣。前兩天我讓杜冉試了下大小,那個難看喲!」
嫂子嬌滴滴地搖晃著我媽的手臂:「還是媽疼我,這毛衣又輕又軟,我同事都羨慕我呢!」
我媽寵溺地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們羨慕去,媽還剩下不少毛線呢,再給你打個帽子。」
我長嘆一口氣,多年的冤屈似乎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盼了這麼多年的母愛,原來只是長久的心病和束縛。
此刻的我感覺輕飄飄的,仿佛肩膀上的重擔被人拿下了。
我捏皺了繳費單,回頭看向表姐陳小芬。
「姐,割破燕燕手的試捲紙,應該不是我買的吧?」
9
陳小芬明顯身體一滯。
慌慌張張地回頭看向我媽。
我媽臉色黢黑,收起下巴,眼珠子朝上瞪著我。
「你說什麼屁話呢?從小你就喜歡欺負你表姐,整天嘲笑她沒有爸爸。
「可你表姐從來沒計較過,還給你衣服穿。你倒好,現在好不容易能報恩了。」
「就買這麼破的紙來禍害小孩子?你說!你買的紙是不是一分錢一張?」
「你自己工作怎麼知道用那種好紙?一毛錢一張的東西,也開始跟親人計較了嗎?」
呵,一毛錢一張?
我冷笑一聲,轉身要走。
嫂子在我身後不懷好意地喊了一嗓子:「杜冉,今天ƭúₛ咱媽過生日,晚上早點回來。」
表姐也跟著起鬨:「是啊,大姨生日禮物我都準備好了,表妹,你可別被我比下去哦。」
好啊,生日禮物是嗎?
既然你這麼喜歡幫你兒媳婦和外甥女列印,那我乾脆送你一台印表機好了。
我回公司前,順路回了趟家,把舊印表機抽掉了兩個零配件。
該讓你感受下這種細密的厭惡感了。
總膈應我一個人哪行?
回公司後,經理找我談話,他冷著臉問我:「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
我扯了扯嘴角,已經這樣了,倒不如破罐子破摔,還能讓自己痛快點。
我用經理辦公室的咖啡機,給自己做了杯咖啡。
然後盯著經理的眼睛說:「處理的非常好,並且還在繼續處理。」
緊接著,我就把我從小到大的遭遇和未來的打算統統說給了經理聽。
「我知道我曾經很懦弱,現在很不講情面,所以我是個又沒本事又髒心眼子的人。
「陳經理,你開除我吧,我馬上籤離職協議。」
可他卻笑了:「你是說,你把繳費清單撕了個稀巴爛?根本沒交費?」
我被他的反應搞糊塗了,只點了點頭:「對啊。」
「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拍著手哈哈大笑,仿佛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
隨後,他丟出一份任命協議:「簽了吧,本來上個月就下來了,我一直怕你的性子挑不了大梁。
「但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我要調到總公司了,以後這個分公司就交給你了。」
他雙手按在桌面上,忽然冷冷地看向我:「希望你以後明辨是非,不要被沒用的情感所綁架。」
我翻開任命書後面的新合同。
月薪由原來的六千,漲到了一萬五。
我笑著點了點頭。
沒用的情感,就先從我媽下手好了。
10
那天我讓人往家裡送了一台印表機。
並包裝好,繫上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蝴蝶結下面寫了賀卡,專門送給我媽的生日禮物。
下班後,我剛進門,就看到她們幾個人在搗鼓我的舊印表機。
我媽氣得一腳踹在了機身上:「這什麼破玩意,這麼不抗用?」
我從桌子上抓了一把開心果,剝著吃:「壞了,今天早上起來忽然就壞了,耽誤我工作。」
我媽上來就把我手裡的開心果掏走了,放回在了果盤裡。
「吃吃吃你還舔個臉吃!耽誤兩個孩子學習,我看你拿什麼賠!」
我笑了:「又不是我的孩子,他們沒有爹媽嗎?爹媽不會自己想辦法給孩子列印卷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