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些,她爸的怒氣值降了降,臉色也緩和了點:
「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那這啞巴虧我也認了。」
「萬家豪,你怎麼來的趕緊怎麼滾回去,我再讓你幫忙,我是你生的!」
說著,他看了看院裡院外的瓜,就回了家。
我爸笑了一聲,帶著浩浩蕩蕩的車隊又回了家。
出村的時候,不少村民吃著「徐血饅頭」,給我爸塞東西,讓他下次來考慮考慮他們家的瓜。
我爸表面應下,但回頭告我,他再也不牽扯這些事兒了。
我聳了聳肩。
誰說不是呢。
10
兩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在開學過去的時候,我們已經是大三了。
大家不約而同,除了正常的學習、參加文體活動外,都各自開始聯繫地方實習、兼職掙錢、準備資料保研、參考報班學習準備考研。
只有我們的大神徐依依,居然在學校南門外擺攤賣起了西瓜汁。
這個消息還是舍友告訴我的。
那天,她去南門買零食,竟意外看到徐依依支了個攤,做了個「依杯西瓜汁」的招牌開始賣西瓜汁。
一張不大的桌子上,一邊是榨汁機,另一邊是成套的杯子吸管,顯得擁擠不堪。
地上的保溫桶里放著一大桶冰塊。
最關鍵的是,小攤的環境衛生實在不怎麼樣。
徐依依沒戴口罩,賣力吆喝著,不少唾沫星子都噴到了切開的西瓜上。
讓人「嘆為觀止」。
這也就導致駐足看的人不少,但始終沒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她把這些錄成視頻發進宿舍群里。
我簡直要笑死了。
在這個人人都為自己的前途擔憂的一年,徐依依居然另闢蹊徑,整開「地攤經濟」了。
我哈哈大笑。
【那就讓我們祝她成功吧~】
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畢竟事情已經翻篇了,瓜也還回去了,我也沒理由隔三差五噁心她針對她。
她願意擺攤賣,就讓她去吧。
就是不知道,她的生意能持續多久。
擺攤可沒想像中那麼簡單。
那段時間,忙著擺攤的徐依依整天見不到人影。
她舍友說,她要從上午忙到凌晨,幾乎每天都是卡點進的宿舍。
但顯然,收效甚微。
她錢包越來越憋,身形越來越瘦,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我們不知道她能不能掙錢,能掙多少錢,但肉眼可見的是,她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擺攤上,連課都不上了。
今天缺課明天缺考。
一個學期下來,她的學分比我們班倒數第一都少。
導員不止一次的勸過她,可是她被賺錢迷花了眼,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後來,導員也就不管了。
就在我們私下打賭,猜徐依依的生意能維持多久時,她竟然主動找上了我。
11
那天下課,徐依依在宿舍門口攔住了我:
「萬琳,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看了眼時間。
按理說,她這個點應該在南門擺攤,怎麼突然回來了?
本著不得不防的心思,我果斷搖頭拒絕了她:
「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正好頭頂上就是監控,萬一你一會冤枉我打你了推你了什麼的,我也好給自己找點證據不是?」
幾個舍友嗤笑出聲,圍在我身邊看著她。
徐依依臉色不太好看:
「萬琳,咱倆之間的事兒不是都過去了嗎?你怎麼還這麼陰陽怪氣的跟我說話?我找你真有事兒,不然也不會這麼低三下四來……」
低三下四?
我還真沒看出來。
「有話就說,我很忙。」
徐依依深吸口氣,咬了咬唇:
「我今天來找你,是碰到麻煩了。我最近不是在擺攤嗎?今天上午,有人拿著我賣的飲料來找我,說他喝壞了肚子,讓我賠錢,否則就往教務處舉報,我沒辦法只能賠錢了事兒……」
「當然,我沒有問你借錢的意思,只是我這段時間的營業額都賠進去了,要不是走投無路,我真不會來打擾你的。」
「比起這個,現在更主要的問題是…我家的瓜已經爛了幾百斤,眼看已經秋天了,西瓜更賣不出去了,你能不能讓你爸幫忙收一點?就按 1 塊錢算,你們愛怎麼賣怎麼賣,我再也不管了……」
她央求的看著我,試圖抓上我的衣擺。
我趕緊躲遠了點:
「媽呀,你沒事吧?都發生那麼多事兒了,我還敢跟你交易?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啊?」
「再說,「再求你幫忙,我是你生的」這話可是你爸說的,難道你也要叫我爸爺爺嗎?」
徐依依臉色一白:
「我承認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是我不是也認錯了嗎?你把我家的瓜原封不動的送了回去,錢也沒給,無形中耽誤了我們找銷路,我不也沒說什麼嗎?現在你就不能看在我來求你的份上,幫我這一次嗎?」
「之前我家的瓜按 3 塊賣,現在給你按 1 塊,已經很合適了吧?我們吃點虧無所謂,可是就不想看到好好的東西這麼壞了,這也太浪費糧食了!我相信你也是這麼想的吧?否則平時也不會給大家分水果了對不?」
「這樣吧,你要是信不過我的話,我可以給你立字據!」
說著,她就在包里翻找著什麼。
我們幾個面容扭曲,不知道她的豬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說不跟我合作,讓我還錢的是她。
說自己要擺攤出去賣西瓜汁的是她。
說以後再也不聯繫,要跟我老死不相往來的也是她。
怎麼現在一著急有事兒,就又求過來了呢?
12
別說我了,就連舍友和路過的同學都聽不進去了。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你早幹嘛去了?】
【該,世道有輪迴,蒼天饒過誰!】
【你家的瓜爛地里跟琳琳有什麼關係?人家一開始沒幫你嗎?是你自己不要臉好不好!】
【我看你擺攤不是挺好的嗎?還投資了半天設備呢,就這麼不幹了?】
……
徐依依不管別人說什麼,只是眼巴巴的看著我。
我嘆了口氣,轉身準備往回走。
沒想到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死死拽住了我的胳膊,指甲嵌進了我的肉里,整張臉都扭曲到變形了:
「萬琳,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給我家還瓜這件事,我爸媽成天罵我,還把我捲舖蓋攆了出來,要不是能過來上學,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他們說我是掃把星,是瘟神,現在我家到處都是爛西瓜味兒,成堆成堆的西瓜只能被扔去喂豬,平白少了大半錢,你拿什麼賠我?」
「要不是你和你爸的計謀太過分了,我家怎麼可能遭遇這種情況!現在別說掙錢了,我們每天度日如年,不僅得為銷路發愁,而且還得迎著其他人看好戲的眼光,幾乎在村裡都待不下去了!」
「趁我現在還給你留臉,你最好趕緊同意我的合作!別把我逼急了,反正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大不了上路的時候也帶上你!」
我吃痛縮了縮胳膊,卻被她狠狠掐著抽不出來,索性扭頭對舍友喊道:
「娜娜,幫我報警,瘋子要打人啦!」
白曉娜迅速跑開,一邊打電話報警,一邊叫路過的同學和保安來幫忙。
下一秒,湧上來幾個女生就開始拉扯徐依依。
「鬆手吧,又不是多大的事兒。」
「對啊,你家的事兒跟人家有什麼關係?」
「同學,雖然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但這是學校,一言不合就打人,你是黑社會嗎?」
不管別人怎麼說,徐依依就是不放手。
很快,我胳膊上就被她掐出來深深的指甲紅痕了。
我不動,也不掙扎,就這麼盯著她看。
徐依依已經走火入魔了。
她滿眼都是對我的嫉恨。
面對大家的勸阻,她無動於衷:
「萬琳,我早就看你不爽了,明明大家都是一樣的,憑什麼你爸媽就對你這麼好,我爸媽就拿我當工具人?我幹什麼都得求你,你比我多長一個鼻子還是一個眼睛?我還就不信了,有本事大家一起死好了,我看看你是不是比我多條命!」
說著,她就把我往樓梯下拽。
我往後掙扎,她把我往前拽。
白曉娜瞅准空隙,從後面沖了上來,給了她一巴掌的同時,還一腳踹在她膝窩處。
這一系列連招,直接把她踹跪下了。
徐依依下意識鬆手支撐自己。
一部分人沖了上來保護我。
另一部分壓著徐依依,怕她跑了。
場面剛被控制住,警車就穩穩的停在了女生宿舍門口。
下車趕來的警察迅速把我們帶了回去。
臨近車前,徐依依還盯著我直咬牙:
「萬琳,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放過你的,你給我等著!」
沒等她說完,警察就摁著她的頭,一把將她推了進去。
13
剛進派出所沒多久,導員和主任就帶著宿舍門口的監控匆匆趕來了。
從開頭到結尾非常完整。
能清楚的看到徐依依對我的所有「暴行」。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還過手。
這次新仇舊帳一起算,我立刻要求警方嚴懲她,我也明確表示自己拒絕任何形式的道歉補償和調解。
這次,校方也沒再給我施壓。
在重重證據下,徐依依對對我的報復行為供認不諱,仍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就差擺明了說「我就這麼做,你能把我怎麼著?」
在派出所待著的第三個小時,她爸媽趕來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她媽。
她媽一來,就當著大家的面撲通跪下了:
「丫頭,我都知道了,是我家依依對不起你,可是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現在都大三了,馬上你們就畢業了,能不能別起訴她,別讓她拿不到畢業證,別影響她的前途行嗎?算阿姨求你了,阿姨給你磕頭了!」
說著,她還真給我磕了一個。
我伸出已經出現淤青的胳膊給她看:
「阿姨,不是我要影響你女兒的前途,是你女兒要我的命啊!其他同學都看到了,她當著所有人的面,要把我從樓梯上拽下去摔死我,還放下狂言要狠狠報復我。我也是我爸媽生的,我也是做女兒的,怎麼我的命就不如她的前途值錢嗎?」
說著,我也適時的留下兩滴眼淚。
這淚滴在她拽著我的手上,燙的她縮了回去。
她摸了摸我的淤青,聽到我倒吸口涼氣後,抹了把眼淚:
「她這孩子就是較真了點,嘴上功夫好,但是她膽子小,是真不敢報復你,就是被我們慣壞了。她想替家裡分擔點,也是好意……你現在這樣,是我家對不起你,我替她給你道歉。」
「至於原不原諒,那是你的事兒,阿姨的意思就是讓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別影響你自己的心情……我們對不起你,對不起萬老闆,你看看,明明你們是好心,現在卻換來了這麼個結果,別說你了,這事兒要是擱我身上,我也不樂意……」
她媽絮絮叨叨的說著。
她爸這下倒不吭氣了,別過目光走來走去,一眼都不敢看我。
我做過筆錄後就回去了。
至於她爸媽和她是怎麼個情況,早已跟我沒關係了。
一天後,警察聯繫到了我,跟我大概講了下處理結果。
因為只是皮下小塊黑青,達不到起訴立案標準,所以只能對她施以行政拘留 10 天,罰款 500 的處罰。
雖然跟我心裡有點出入, 但畢竟這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兒, 也不能真憑這點把她送進局子。
我也就認了。
這事兒暫時告一段落。
14
一周後, 學校也給出了處理結果。
警方對她的拘留是法律層面的處理。
而學校基於校規和其他因素,對她個人傷害同學、違反規定的行為給出了最高處分——留校察看,嚴重程度僅次於開除。
沒過幾天,通報批評、官宣事情經過和處罰結果的通知就在學校官網裡發了出來。
導員也特意開班會公開了徐依依的行為。
因為班群撕逼那件事,大部分都知道了她的腦殘行為, 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會對我做出這種事兒。
教室亂成了一鍋粥。
導員差點控制不住場面。
徐依依成了全校的反面教材,被永遠釘在了恥辱柱上。
大家說起她,只會用「那條忘恩負義的狗」代替。
再次看見她, 是半個月以後。
課堂上,她蜷縮在角落,除了答到的時候吱一聲外, 其他時間都埋頭睡覺。
除了不跟別人交流外,她也慢慢的跟舍友斷了聯繫。
聽說她自從從拘留所出來以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個人不知道受了什麼制, 孤僻了很多。
慢慢的,她舍友也就不跟她走多近了。
她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
大四時,我因為成績優異被提前保了本校的研究生,羨煞了班裡的一眾同學。
不過除了她外, 其他人都對我表達了祝賀。
我也終於能放下心來度過最後的大學時光了。
時光轉瞬即逝。
又是一年畢業季。
在拍完畢業照,領了畢業證書後,我們早已做好了各回各家的準備。
我是第一個來的, 也是第一個走的。
我走的時候, 在校門口碰到了熟悉的身影。
徐依依一個人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孤零零的沿著車站的方向走著。
我爸定睛看了看, 扭頭問我:
「那不是徐依依嗎?今天畢業, 都沒人接她?」
我掃了一眼, 漫不經心道:
「我聽說她爸媽嫌她搞砸了那件事, 要跟她斷絕關係, 好像生活費都停了一陣子了, 更別說來接她了。」
我爸有些唏噓。
我媽倒理智很多:
「小小年紀就心眼這麼多, 這都是她該得的!要不是她當時鬧了那麼大一出事兒,後來又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我到現在都記得琳琳胳膊上的黑青, 要不是你們攔著我,我巴不得去給她皮扒了!」
「現在她只是畢業了自己回家,有什麼可憐的?我要是有這樣的孩子, 生下來就塞進尿盆里淹死她了。」
「不過話說回來, 她爸媽又是什麼好東西呢?有事的時候把女兒先推出來頂著, 一出事兒就斷絕關係,這都是什麼人啊?」
我跟我爸對視一眼,誰都不敢多說話。
罵了她們,可就不能罵我們了喔。
當晚, 我回家後的第一時間,就發現徐依依退掉了班群。
後來她再怎樣,我們都沒聽說過。
整個人仿佛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杳無音訊,跟所有人都斷了聯繫。
但是那又怎樣呢。
我們過好各自的人生, 操好各自的心就夠了。
畢竟,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