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媽特意給你熬的安神湯,喝了晚上睡得好。」
我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湯。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假裝感動地接過來。
「謝謝媽。」
趁她轉身去廚房的功夫,我把湯倒進了旁邊的一盆綠植里。
然後,我回到房間,把我媽給我的那碗端了出來,裡面是我早就準備好的白開水。
我當著她的面,「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真好喝。」
我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半夜,我假裝肚子疼,在床上翻來覆去。
我媽和林立峰悄悄推開我的房門。
「媽,她喝了嗎?」林立峰小聲問。
「喝了,我親眼看著她喝下去的。放心,這瀉藥勁兒大,保管她明天拉得腿軟,別說考試了,下床都難。」
「嘿嘿,太好了!等她考砸了,而我又可以作弊考到名牌大學!」
「那是,我兒子最棒了。」
我閉著眼,聽著他們惡毒的計劃,心沉到了谷底。
為了他們的寶貝兒子,他們竟然能做出這麼下作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我「虛弱」地被我爸扶著去了考場。
我媽還在旁邊假惺惺地叮囑:「微微,堅持住,考不好也沒關係,身體最重要。」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前世我被氣到腦溢血,真是太便宜他們了。
一進考場,我的「虛弱」就消失了。
我精神飽滿,下筆如飛。
另一邊,林立峰也在考場裡。
他花錢買通了關係,得到了一個偏僻的考場位置,準備大展身手。
只是他不知道,我早就在他準備用來作弊的電子設備里,植入了一段小程序。
考試開始的鈴聲一響,他口袋裡的手機就自動向屏蔽儀發出了強烈的信號。
監考老師的探測器立刻響起了刺耳的警報。
在眾目睽睽之下,監考老師從他身上搜出了手機、微型耳機等全套作弊工具。
人贓並獲。
他當場被取消了所有科目的考試資格,並被帶離了考場。
高考作弊,這個污點,將伴隨他一生。
一個月後,高考成績公布。
我以全市第一的成績,成為了那年的高考狀元。
清華、北大任我挑選。
而林立峰,因為作弊,成績為零。
我爸媽拿著我的成績單,手都在抖。
他們不是激動,是恐懼。
他們知道,他們再也控制不了我了。
我當著他們的面,把北大的錄取通知書拍在桌上。
「我早就說過,我跟你們,兩不相欠。」
然後,我拿出了一支錄音筆,按下了播放鍵。
裡面傳出的,正是高考前夜,我媽和林立峰在我的房間裡,那段惡毒的對話。
「……保管她明天拉得腿軟,別說考試了,下床都難……」
「嘿嘿,太好了!等她考砸了,而我又可以作弊考到名牌大學!」
我爸媽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你們,還有什麼話好說?」我問。
我爸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媽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們的選擇就註定了今天的結局。」
「你們親手養出了一個廢物,又親手毀掉了他的人生。這一切,都是你們的報應。」
我沒有再看他們一眼,拉著行李箱,走出了這個讓我作嘔的家。
8.
大學四年,我過得異常充實。
我拿著全額獎學金,課餘時間做家教、做項目,經濟上完全獨立。
我加入了學校的創業社團,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同學一起,將我在科技大賽上的那個項目進行了商業化的嘗試。
我們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拉投資,跑市場。
過程很辛苦,但我樂在其中。
這期間,我爸媽給我打過幾次電話。
無非是哭訴他們過得多麼不容易,林立峰多麼需要幫助。
我一次都沒有接過。
大四那年,我們的項目獲得了一家知名風投公司的青睞,拿到了第一筆天使投資。
我的工作室,正式升級為公司。
我成了別人口中羨慕的「美女 CEO」,「年輕有為」的代名詞。
畢業那天,我穿著學士服,站在校園裡,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和家長。
我沒有家人來為我慶祝。
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孤單。
我的同學,我的夥伴,我的團隊,就是我的家人。
就在我準備和朋友們去慶祝的時候,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是林立峰。
他比幾年前憔悴了很多,穿著一身不合體的廉價西裝,頭髮油膩,眼神渾濁。
「林微。」他叫我的名字,聲音沙啞。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我看到新聞了,你現在是大老闆了。」他搓著手,一臉諂媚的笑,「你……能不能……幫幫哥?」
「我聽說你公司還在招人,你看,我好歹也是你哥,給我安排個職位唄?不用太高,當個部門經理就行。」
我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部門經理?你憑什麼?」
「憑……憑我是你哥啊!」他理直氣壯地說,「我們是一家人,你發達了,就該拉扯我一把!」
「我沒有家,也沒有哥。」我冷冷地打斷他,「我今天的一切,都和你,和那個家,沒有任何關係。」
他的臉垮了下來,露出了無賴的本色。
「林微,你別給臉不要臉!你要是不幫我,我就去你公司鬧!我去告訴媒體,你這個高考狀元,不忠不孝,連自己的親哥哥都不管!」
「你儘管去。」我看著他,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正好,我也想讓大家看看,一個從小被父母溺愛,偷竊妹妹成果,高考作弊,如今還想不勞而獲的男人,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他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會如此強硬。
「還有,」我走近他,壓低聲音,「別再來煩我。不然,我不介意把當年你們給我下藥的錄音,交給警方。」
林立峰的身體猛地一顫,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他看著我,像在看一個魔鬼。
他大概終於明白了,眼前的我,早已不是那個可以任由他們欺凌的小女孩了。
他灰溜溜地跑了。
看著他狼狽的背影,我知道,他以後再也不敢來招惹我了。
徹底解決完這個麻煩,我一身輕鬆地去參加了畢業晚宴。
後來,我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
是一個遠房親戚打來的。
她說,我爸因為給人做擔保,結果對方跑路,欠下了一大筆高利貸。
現在,討債的人天天上門,家裡被砸得稀巴爛。
我媽急火攻心,中風住院了。
「微微啊,你爸媽也是沒辦法了才讓我給你打電話,你看,你能不能先拿點錢回來,救救急……」
我靜靜地聽著。
電話那頭,似乎還能聽到隱約的哭喊和叫罵聲。
我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在那個冰冷的 B 超室里,我爸那句毫不猶豫的「保兒子」。
我輕笑了一聲。
「阿姨,麻煩您轉告他們一句話。」
「就說,他們選的兒子,會給他們養老送終的。」
說完,我掛了電話,拉黑了號碼。
窗外,城市的霓虹閃爍,一片繁華。
我舉起酒杯,敬我自己。
敬我的新生。
9.
又過了五年。
我的公司成功上市,我也實現了財富自由。
我沒有選擇留在繁華的都市,而是回到了我上大學的城市。
我在這裡買了房,安了家。
我依舊熱愛我的事業,但更多的時間,我用來享受生活。
旅行,讀書,養花,和朋友聚會。
我的生活,平靜而美好。
關於那個所謂的「家」,我再也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我刻意地不去打聽,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個包裹。
裡面是一本日記,和一個小小的骨灰盒。
寄件人,是當年給我打電話的那個遠房親戚。
她在信里說,我爸媽最終還是沒能還上那筆巨額債務。
房子被收走了,兩人流落街頭。
我爸後來在工地上打工,出了意外,當場就沒了。
我媽中風癱瘓, 生活不能自理,沒多久也跟著去了。
臨死前, 她把這本日記交給了親戚,讓她一定轉交給我。
而林立峰,在父母死後,徹底沒了依靠。
他坑蒙拐騙,最後因為詐騙罪, 被判了十年。
信的最後,親戚說, 骨灰盒裡,是我媽的。
她唯一的遺願,是希望我能讓她入土為安。
我拿著那本日記, 很久都沒有打開。
直到一個下著雨的午後。
我終於翻開了它。
那是我媽的筆跡,歪歪扭扭,記錄了她的一生。
前面大部分,都是在記錄林立峰。
今天我的峰峰會笑了,明天我的峰峰會叫媽媽了。
我的峰峰考試得了第一(靠我抄的), 我的峰峰比賽得了大獎(偷我的)。
字裡行間,全是驕傲和寵溺。
關於我的記錄,寥寥無幾。
大多是「那個丫頭又惹事了」、「那個丫頭真不讓人省心」。
我快速地翻著,直到最後幾頁。
那是在他們走投⽆路之後寫的。
筆跡已經非常潦草, 看得出她當時的狀態很不好。
「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如果當初,我能對微微好⼀點, 哪怕只是一點點, 現在是不是就不會是這個下場?」
「是我錯了, 是我瞎了眼。」
「我總想著, ⼉⼦是根,⼥兒是草。可我沒想到, 我的根爛了,草卻長成了參天⼤樹。」
「我沒有臉去求她原諒, 我只希望, 她能過得好。忘了我們這對混帳父⺟, 忘了那個不爭氣的哥哥,好好地活下去。」
最後一頁, 只有⼀句話。
「微微, 媽媽對不起你。若有來生,換我來愛你。」
我合上日記,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眼淚?
早就流乾了。
原諒?
下輩⼦吧。
我帶著那個⻣灰盒和日記, 去了郊外的⼀⽚公墓。
我沒有買墓地。
我找了一棵無名的⼤樹, 在樹下挖了個坑,把它們埋了進去。
沒有墓碑, 沒有名字。
就像他們,在我的⼈⽣⾥, 也從來不配擁有姓名。
做完這一切,雨停了。
太陽從雲層⾥鑽出來, 金⾊的光灑滿大地。
我轉過⾝, 大步地向前⾛去。
身後,是早已腐朽的過往。
⾝前, 是⽆限光明的未來。
這場跨越兩世的復仇,終於落下了帷幕。
⽽我,也終於與我自己和解了。
作者署名:斷穀子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