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法嫻熟地攤平、打蛋、撒上蔥花和芝麻,動作行雲流水。
麵糊的焦香、雞蛋的醇香、醬料的咸香和薄脆的油香,是我的拿手好戲。
我看到梁雪亭偷偷咽了下口水,眼神不受控制地往我手上瞟。
我就知道。
我故意做得格外用心,把煎餅果子翻面、刷醬、放薄脆,最後還用食品袋精心折了個邊,雙手遞給露西。
「請慢用,期待您的品鑑。」
露西接過,極其做作地小小咬了一口,然後閉上眼睛,發出誇張的讚嘆。
「Oh my god!就是這個味道!原始、純粹,卻又充滿了顛覆性的創意!這酥脆!這醬料層次的豐富感!Vivi,你真是個天才!」
我含笑點頭。
梁雪亭終於忍不住了,她重重咽了口口水。
「主理人,你現在做完了吧?我看目前沒有客人了,我也想吃這個。」
「哦哦不好意思,嗯,這個不在菜單上,這個只做給 VIP,非常不好意思呢。」
梁雪亭被我這套行雲流水的說辭噎住了,她怔然,然後不情不願地開口。
「那菜單上有啥我吃啥吧。」
「好,那我現在給你做。」
06
話音剛落,一輛復古機車轟鳴著停在了門口。
柳自心長腿一跨,從車上下來,長發在風中微揚。
哦,長發男。
他摘掉墨鏡,被我這「輕奢·京城·無麩質·可麗餅」的招牌震撼了一下,隨即流露出欣賞。
「果然……真正的藝術總是以最出乎意料的方式綻放。」
他喃喃自語,然後看向我。
「梁小姐,我循著靈魂深處來到這裡,好久不見。」
其實也就一天不到吧。
梁雪亭看到柳自心,立刻變臉,換上委屈又楚楚動人的表情。
「柳哥哥……我只是想來支持一下姐姐的生意,可是她好像不歡迎我……」
柳自心沒理她,快步走向我。
「你朋友在吃什麼?我也想品嘗一下。」
「當然可以,我現在就給你做!」
「什麼?」
梁雪亭的神色一下子變了,她撇了撇嘴,委屈地都快哭出來了。
「不是我先到的嗎?憑什麼先給他做!他憑什麼還能吃這個至尊無敵煎餅?」
柳自心搖了搖頭。
「我跟梁小姐有緣,自然是我先吃。」
梁雪亭氣得跺腳,虧她之前還喜歡柳自心呢!沒想到他這麼自私,連一個煎餅都搶她的!
「我、我好歹還是你的妹妹呢!我也要吃!不准給他做!」
唉,冤冤相報何時了。
主要是,這倆人堵在我店裡吵吵,實在影響我做生意,雖然可能並沒有其他客人。
我大發慈悲點頭。
「說的也是,那我先給我的妹妹做,希望柳先生不要介意。」
聽到我這麼說,柳自心也很客氣地點點頭。
「沒關係,那梁雪亭先吃吧。」
梁雪亭沒想到我竟然同意了。
她滿肚子的委屈和怒火一下子被堵了回去,表情變得有些呆滯,愣愣地看著我熟練地開始為她攤餅、打蛋。
最後,她只是高傲地仰了仰頭。
「這還差不多!」
煎餅果子很快上來。
梁雪亭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剛想掏出手機拍照,就被我攔了下來。
「嗯,不好意思,拍照也是不允許的呢,我們這邊的煎餅果子,也就是 Pancakerolled with crisp fritter,這個設計是完全獨創的,嗯、對,是不被允許在公開平台上暴露的,因為會破壞神秘感。」
「也是。」
梁雪亭沒有第一次見面的張牙舞爪,而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看來她已經完全拜倒在我的煎餅果子之下了。
我忍不住狂笑一聲。
我早在來之前就打聽好了。
梁雪亭最喜歡美食,最討厭排隊,她耐心不足。
而媽媽最喜歡咖啡,她自認為對咖啡有很多見解。
原生爹不重要,集團不是他掌權。
只要拿捏這幾位,我將會過得很順利。
我,無麩質可麗餅古早味 brunch 店主理人,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至於我的那個哥哥,來日方長。
07
話說早了。
我被人綁架了。
一睜眼就是在荒郊野外的倉庫里。
綁架我的人目前不在,我的手被繩子粗暴地捆住。
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倉庫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兩個大漢拖著一個還在掙扎的人影走了進來,毫不客氣地把他按在我旁邊的地上。
「我去,這小子哪兒冒出來的?差點壞了事!」
一個綁匪罵罵咧咧道。
「一起綁了省事,看著細皮嫩肉的,說不定也能換點錢。」
另一個回應。
地上那人悶哼一聲,艱難地抬起頭——柳自心?
怎麼是他?
綁匪確認我倆都被捆結實了,再次走到門口守著。
柳自心靠過來,他嘆息一聲。
「這就是我們對抗主流消費主義所必須承受的陣痛嗎?」
我:?
這都什麼時候了,他怎麼還在文縐縐。
「或許這就是命運的指引。」
柳自心喋喋不休。
「讓我們共同置身於廢墟牢籠,體驗極致的壓抑與匱乏,從而更能領悟生命本真的……」
「停!」
我趕緊打斷他的施法。
「柳公子,我們現在是被綁架了,現實一點,想想怎麼脫身行嗎?」
柳自心頓了頓,終於稍微回到了現實頻道。
「綁架嗎?很正常,我小時候就被綁架過一次。」
「是嗎?」
我看他死活想不出辦法,索性也擺爛了。
「是啊,其實我很孤單,我爸媽都忙著工作,小時候我也沒有朋友,一個人孤零零長大,綁架其實對於我們這種豪門來說,是很正常的事情。」
長發文藝男抒情開口,向我講述他的原生家庭痛苦。
我當然可以傾聽你原生家庭的創傷,但是聽完之後我要幹什麼你是知道的。
「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綁架了。」
「太可憐了,看看腹肌。」
「什麼?」
我這才發現我不小心把真心話說出來了,立馬改口。
「我說 food,你餓了嗎?想吃東西嗎?」
「謝謝,你真好,我目前還不餓。」
我的良心痛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
就在這時,倉庫外傳來腳步聲和壓低的說話聲,似乎又有人來了。
我和柳自心對視一眼,暫時停止了交流,屏息傾聽。
門再次被推開,一個看上去像是頭目的人走了進來。
他低頭,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我。
「幸會,梁小姐,有人出錢要做掉你。」
果然是衝著我來的。
我客氣地回道:
「幸會,這裡是梁氏集團唯一大小姐、無麩質可麗餅古早味 brunch 店主理人、雞蛋的哲學家、和平路·金融街攤王、黃金全臉、三輪車界的舒馬赫。」
頭目:?
綁架了這麼多人嗎?
也不知道頭目為什麼沖我來,柳自心果然只是被不小心卷進來的。
「他們給了你多少錢?」
柳自心突然開口,他的聲音不再是之前故作的文青音,而是冷厲嚴肅。
頭目扭頭看向他,嘴角微微上揚。
「柳公子是打算衝冠一怒為紅顏了?」
柳自心沒有直接回答,他輕笑一聲。
「為紅顏?或許,但更實際的是,我不喜歡做虧本生意,更不喜歡被人當添頭順手牽羊。」
頭目眯起眼。
「哦?柳公子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
柳自心目光平靜地直視頭目。
「你們綁我,是個意外,但也是你們最大的失誤。動梁家一個剛回來、未必有多受重視的女兒,和動柳家板上釘釘的繼承人,這代價,天差地別。」
「對方付給你的價錢,買她或許夠了,但加上我……」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
「……恐怕連零頭都不夠。你和你背後的人,準備好承受柳家的全部怒火了嗎?那可不是賠點錢就能了事的。」
頭目的臉色微微變了。
他顯然知道柳自心的身份,也更清楚柳家的能力。
綁一個梁若雲,和綁柳自心,性質完全不同。
他臉色陰沉地權衡了幾秒,最終一揮手,對小弟開口。
「給柳公子鬆綁!讓他走!」
小弟愣了一下,但還是上前割開了柳自心手腕上的繩子。
柳自心活動了一下手腕,卻沒有立刻離開。
他看了一眼依舊被捆著的我,又看向頭目,語氣仍然平靜無波。
「她呢?」
頭目嗤笑一聲。
「柳公子,我敬你是柳家的人,但她?」
他指了指我。
「我的金主點名要她,放了你已經是破例,我們的規矩,不能壞。」
氣氛再次緊繃起來。
「你……」
還沒等柳自心開口,我手腕猛地一掙,之前悄悄利用柳自心吸引注意力時磨得差不多的繩子應聲而斷!
我一下子掙開繩子,一個飛腿踹在頭目臉上。
你若聽不懂人話,在下也懂一點武力。
「砰!」
一聲悶響。
頭目重重地砸在地上,直接暈了過去。
「老大!」
旁邊的小弟驚駭欲絕,反應過來迅速掏出手槍,又被我一腳踢斷。
門外驟然傳來警報聲。
「警察!不許動!」
我在等警察,你在等什麼?
全副武裝的警察沖了進來,迅速控制了現場,將地上三個綁匪銬了起來。
緊接著,媽媽跟梁雪亭焦慮地跑過來。
「若雲!」
「姐姐!你沒事吧?」
她們看到安然無恙站著的我,以及旁邊看起來完好無損的柳自心,都鬆了一口氣。
梁雪亭衝過來一把抱住我,聲音帶著哭腔。
「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事!還好你聰明,提前發了求救信號!」
我尷尬地回抱過去。
沒想到這個假千金如此重情義嗎……
這還說啥,我隔壁山東送你了。
梁雪亭也反應過來了,她也尷尬地鬆開了我。
「哼!我剛才就是一時心急,你也別太得意……」
我但笑不語。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