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婚論嫁,也順理成章地被提上了日程。
6.
宋家父母對我極為滿意,想在物質上對我加倍好。
婚前,就在市中心全款給我買了一套大平層。
為了表示絕對的誠意與珍視,宋父宋母甚至直接把購房款轉到了我的卡上。
就連我的同事、師兄們都說,宋宴庭是真的很喜歡我。
否則他家裡不會這樣直接給我買房。
買房那天,宋宴庭握著我的手,眼底是熟悉的溫柔。
「妍妍,這就是我們未來的家,我想讓你對我,對我們的未來,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看著訂房合同。
我心裡那根時不時刺痛我的刺,在這一刻,終於被連根拔起。
一切都像是塵埃落定了。
直到郭黎再次出現。
7.
那是未婚前的國慶節,一個很尋常的午後,我正在加班修復一幅明代的畫。
宋宴庭的電話打了進來。
他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怎麼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在他的吞吐里,我聽出了一絲心虛的味道。
「妍妍,郭黎回來了。她變了很多,不像以前那麼不懂事了。」
我沒說話,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的冷靜似乎給了他勇氣。
「我想邀請她來我們的婚房看看。」
他緊接著說:「妍妍,你理解我一下,行嗎?她畢竟是我的髮小,我要結婚了,她又剛好回來了......我就是想讓她看看,我們現在過得很幸福。」
這是曬恩愛秀幸福?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一時又說不上來。
下一秒,腦子裡警鈴大作。
「你們現在已經在婚房了嗎?」
「是啊。」
我「啪」地一聲掛斷電話,心臟狂跳。
婚房一直空著,也沒人去,我前幾天剛把一個宋代青花瓷碗放在了那裡。
宋宴庭說郭黎變了。
可我怕。
我攔了輛車,直奔婚房。
國慶節的路上,堵得不知天地為何物。
當我氣喘吁吁跑到門口時,房門正虛掩著,裡面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響,伴隨著郭黎嬌俏的笑聲和宋宴庭的柔情。
「不過這就是個破瓷碗,好像也沒什麼的。碎就碎了,宴庭哥哥你肯定不會在意......」
「哎,黎黎,你說誰還會跟我一樣替你善後?」
「那你就一輩子都這樣幫我善後好了,嘻嘻。」
我推開門。
客廳的陽光很好,金色的光塵在空氣中飛舞。
而宋宴庭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著一地煙青色的碎片。
郭黎就站在他身旁,穿著一條火紅的連衣裙,笑得張揚。
我的目光直直地釘在宋宴庭身上。
文物破碎,第一要務是保護現場,封鎖起來。
第二步是拍照,記錄每一個碎片的位置和狀態。
絕對不可以徒手去碰碎片。
郭黎轉身,看到了門口的我,眼前一亮。
「呀,嫂子來啦?」
她笑嘻嘻地說:「我剛剛說的你聽到啦?別誤會哦,我是跟宴庭哥哥亂說呢。」
我恍若未聞。
連看她一眼,都覺得沒意義。
一步步走過去,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發顫。
「別動!宋宴庭,你別動它!」
「這是宋代的青花瓷,是文物......」
宋宴庭手上的動作一頓,抬起頭,隨即笑了。
「妍妍,文物怎麼可能在我們的婚房裡呢?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指著他手裡的碎片,幾乎是在吼叫。
「我說的是真的,我沒有騙你!這是我師兄在老家河裡挖到的,讓我先看看修復點!」
我的失態,終於讓他信了幾分,他作勢要站起來。
可旁邊的郭黎,卻突然嗤笑起來。
「嫂子,你就算要編瞎話,也編得像樣點吧。我知道你是文物修復師,很厲害,可河裡撿到文物不該上交嗎?」
8.
她不清楚,我們當然是要上交,現在只是暫時放在這裡的。
蹲在地上的宋宴庭,在聽到郭黎的話後,看我的眼神也瞬間變了。
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失望和不耐。
「霍妍,你夠了。我知道你不喜歡黎黎,可你也不能用這種謊話來嚇她。」
心口像是被人用冰錐狠狠鑿開一個洞,冷風呼嘯著灌了進去。
我沒再理他們,腦子飛速運轉,只想著要怎麼能把自己的責任撇清。
撇清我自己的責任倒是不難。
這個瓷碗確實是我師兄在他老家河裡淘出來的,確認是宋代真品,只是碗口有缺。
它目前還沒正式入文物庫,我是以研究為由暫時帶回來,程序上沒有太大問題。
只要我的態度端正,再加上婚房角落裡的監控證明我不是損壞文物的始作俑者,我就沒事。
更何況,這件文物本身就有瑕疵,雖然現在碎得更多了,但只要碎片齊全,修復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我剛想到這裡,一雙紅色尖頭的高筒靴,狠狠踩在了我眼前的煙青色碎片上。
「咔嚓——」
碎裂聲清脆又殘忍。
郭黎微笑著,表情是近乎張狂。
「文物是吧?嘿,還真新鮮,我長這麼大,還沒玩過文物呢。」
「我就踩,怎麼了!」
我抬眼,確認客廳右上角那個攝像頭是在正常工作後,心裡反而平靜了下來。
甚至用一種溫和的語氣,輕聲提醒。
「郭黎,破壞文物後態度良好,加上文物損毀程度不高,一般只需要罰款就行了。」
我頓了頓,看著她愈發得意的臉。
「但如果是蓄意破壞,態度惡劣,那就是刑事責任了。你再好好想一想,還要不要繼續?」
宋宴庭再不信我,心裡也打起了鼓。
再加上他對破壞文物有一定的了解。
他慌忙伸手,想去拉郭黎。
可郭黎踩得更狠了,高跟鞋的鞋跟在碎片上碾來碾去,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是嗎嫂子?那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刑事責任。」
她彎下腰,掂起一塊相對完整的碎片,在我眼前晃了晃。
「就這破玩意兒?景德鎮的陶瓷不是一大堆嗎?還想忽悠我是文物。」
她臉上沒有絲毫猶豫,手腕一揚,那塊印有「宋」字的碗底碎片,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飛出了窗外。
這下,這件宋代青花瓷碗,再無修復的可能。
而郭黎還不知道,她即將面對的會是什麼。
郭黎的笑容,凝固在那塊碎片扔出窗外的瞬間。
她像是完成了一場盛大的惡作劇,得意洋洋地看著我,等著看我難堪。
可我沒有。
我只是靜靜地,甚至可以說是幸災樂禍地,從口袋裡摸出了手機。
「你好,我要報警。
「星河灣小區 A 棟 1702,這裡有人蓄意損毀文物。」
掛斷電話,抬眼看向宋宴庭。
他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了下去。
那是一種從不敢置信到驚恐駭然的劇變。
「妍妍,你剛說的是真的?這是文物?」
我扯了扯嘴角。
「宋宴庭,我們從大四到現在,整整三年。
「沒想到我在你心裡,連最基本的可信度都沒有。」
9.
警局裡,郭黎的表演還在繼續。
她哭得梨花帶雨,抽抽噎噎地向警察控訴我的「罪行」。
「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文物,我以為就是個普通碗......
「是霍妍,她就是嫉妒我和宴庭哥哥從小一起長大,我這次回來了宴庭哥哥還對我那麼好,故意設局陷害我!
「你們不能憑她一面之詞就抓我啊,什麼文物,連個鑑定證書都沒有,就聽她瞎說?!」
警察把這些控訴放給我聽時,我正坐在另一邊的審訊室,冷靜得像個局外人。
「警官,可以立刻對瓷碗碎片進行文物鑑定。
「另外,請調取我婚房客廳右上角的監控錄像。」
一天後,結果出來了。
文物鑑定中心出具了權威報告,那確實是一隻宋代民窯燒制的青花瓷碗,具有明確的價值。
審訊室里,警察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播放了那段監控錄像。
高清的畫面,清晰地記錄下了一切。
郭黎失手打翻桌子,瓷碗摔碎在地。
然後,是我進門。
我聲嘶力竭地讓宋宴庭不要動,告訴他們那是文物。
而郭黎,是如何用一種近乎炫耀的姿態,用高跟鞋狠狠地碾踩那些碎片。
畫面最後,定格在她臉上那抹惡毒又張狂的笑意,和她揚手將那塊碗底扔出窗外的慢動作。
鐵證如山。
郭黎臉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嘴巴張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宋宴庭作為證人,沒有被拘留。
他被允許進來探視我,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
「妍妍,郭黎她......她那麼早就輟學了,真的不懂什麼文物,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脾氣不好任性慣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跟警察說說,就說是個誤會,錢我們賠,多少錢都行。」
10.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無比可笑。
事到如今,他居然還想著給她善後。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被推開。
一位年長的老警察走了進來,他顯然聽到了宋宴庭的話,臉色鐵青,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不懂不是違法的理由!無知更不是犯罪的擋箭牌!」
老警察一拍桌子,厲聲喝道:「監控看得清清楚楚,在當事人已經明確告知是文物,並警告其行為後果的情況下,她非但沒有停手,反而變本加厲地進行二次、三次破壞,這是典型的主觀故意損毀文物,情節極其嚴重!」
隔壁的審訊室里,似乎傳來了郭黎崩潰的哭喊聲,震天動地。
她大概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次,闖下了彌天大禍。
她突然在那邊哭喊:「霍妍她也脫不了干係,是她把文物帶回家的,她也有責任!」
宋宴庭聽到這話,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了。
他為難地看著我,眼神里竟然帶著一絲愧疚。
我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宋宴庭,你總說郭黎的任性是有原因的,可我不這麼覺得。你相信人性本惡嗎?我那麼苦口婆心地勸她,她卻覺得我是在吃她和你的醋......」
「吃醋?」
我搖了搖頭,輕笑出聲。
「兩年前,我確實吃過。但今天,我只想笑。
「還記得我兩年前跟你說過什麼嗎?」
他茫然地看著我。
我替他回憶。
「我說,總會有人好好教訓教訓她。你看,這不就來了嗎?」
「只不過這一次的教訓,可不ƭů₅是一巴掌那麼簡單了。」
宋宴庭無奈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裡一片清明。
「你就不怕自己也因為這件事情惹上官司嗎?」
我並不害怕。
相反,我要摘掉自己其實很容易。
第一,瓷碗確實是方明師兄淘到的,他拿給我,僅僅是因為我的職業特殊性,方明師兄想讓我看看修復點,而不是刻意不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