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事......其實只是一點小誤會,大家千萬不要因為我的事,而對莉莉有不好的印象。至少在貧困生認定這件事上,她是無辜的,我們還是要客觀看待......」
底下立刻一片竊竊私語。
「愛禮也太善良了吧,被那樣對待還幫她說話?」
「就是!越這樣越說明劉莉莉這人品有問題!」
「反正我不同意給這種欺負同學的人通過!」
結果毫無懸念,劉莉莉的申請被眾人一致否決了。
散會後,周愛禮找到獨自躲在樓梯角落抹眼淚的劉莉莉,親熱地攬住她的肩膀,語氣充滿了惋惜和同情:「莉莉,你別太難過了......其實就差一點點,真的,就差一票就能通過了。」
劉莉莉紅著眼眶抬起頭,帶著一絲希望追問:「差......差誰的一票?」
周愛禮欲言又止,最終像是下定了很大決心般,壓低聲音說:
「是江箬......她堅持說你家庭條件應該沒那麼差,沒有投你。你也知道,她那個人......比較有主見,我勸了也沒用。你別怪她啊,可能她也有她的考量吧。」
隔壁寢室的陳薇和我關係還算不錯,她碰巧在樓梯轉角聽見,當晚就悄悄來找我,一五一十把事情全告訴了我。
「周愛禮太當面一套背面一套了!明明是她茶言茶語,最後跟劉莉莉說是因為你沒投贊成票!」陳薇壓低聲音。
我聽著,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又是這一套。
上一世就是這樣。
當時劉莉莉因為那頓聚餐掏空了一半生活費,死活不肯再 A 零食錢,周愛禮覺得沒面子,轉頭就煽動全班把她從貧困生名單上刷了下來。
事後還一臉無辜地對劉莉莉說:「是江箬咬死了不同意,我也沒辦法。」
而我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裡,就這麼替人背了黑鍋。
回到寢室,我看見劉莉莉低著頭,十分難過的樣子。
到底沒忍住,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
「后街好幾家餐廳在招人,只幫忙晚飯高峰期端個盤子,時薪 20 左右,還管一頓飯。或者他們在校園牆發帖代取快遞,一單三五塊,攢起來也不少,要一起做嗎?」
劉莉莉眼睛亮了亮。
沒想到第二天,她卻又垂頭喪氣地找到我。
「周愛禮說......去端盤子太掉價了。」她絞著衣角,聲音越來越小,「她說真正有格局的人不該計較這點小錢,要把時間用在提升自己上......還說被同學看到我在打工,會在背後笑話我。」
「那你怎麼想?」
劉莉莉怯生生地看了眼周愛禮空著的座位:「她說得也有道理......」
沒過幾天,她又像上輩子那樣,偷偷去撿開始撿大家不要的紙箱堆在寢室里。
這一次,我沒有再勸,反而鼓勵她多撿一些,還把自己存的一些紙殼瓶瓶罐罐留給她。
人總會走上自己相信的那條路。
有話說得好,放下助人情節,尊重她人命運。
正好家裡給我買的學區房也收拾好了,我開始打包行李。
周愛禮假惺惺地湊過來問:「怎麼突然要搬走啊?宿舍住著不開心嗎?」
我抬眼看了看她,面無表情地擠出個笑:「外面清靜,適合學習。」
她眼神閃了閃,沒再說話。
我拉著行李箱走出宿舍門,沒回頭。
7
當我以為終於能徹底遠離這幾個人,專注於自己的生活時,手機突然連續震動,宿舍群彈出了@我的消息。
點開一看,是周愛禮。
「@江箬,寢室沒電費了,你得平攤一下。」
下面跟著她拍的欠費截圖和一張電錶照片。
還沒等我回復,她又追加了一條長消息:
「雖然你不住寢室了,但之前用掉的費用總該四人一起平攤吧?大家的錢都不是大風裡刮來的,麻煩自覺一點。」
我氣得笑出聲。
搬出去之前,我明明自覺往電費帳戶里充了整整一百塊。
當時她們怎麼說的:「箬箬大氣。」
「世界不能缺少箬箬。」
「還是箬箬對我們最好了。」
現在電費用完了,又來找我這個已經搬出去的人平攤?
我掃了一眼群里,劉莉莉和張鑰都沒有說話。
還沒等我回復,周愛禮又發來一條更長的語音,理直氣壯地補充道:
「不光之前的要平攤,之後的電費你也得繼續平攤!空調和燈又不會因為你搬走了少用電!」
她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出,尖利的聲音帶著微微失真,十分刺耳。
群里一片寂靜,劉莉莉和張鑰依然沒有出聲。
我懂了。
這三個人估計早就私下通過氣,就等著一起逼我低頭。
本著幸福者退讓的原則,我懶得爭辯:「好,我 A。」
周愛禮態度立馬 180°轉變:「還是箬箬最好了~」
幾乎同時,劉莉莉的私聊框彈出一條消息,又光速撤回。
我切到和她的對話框,頂上反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好幾回。
最終,什麼也沒發過來。
8
沒過幾天,我隱約察覺到其他三個室友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勁。
好幾次上課,都看見劉莉莉和周愛禮錯開時間進教室,一個故意坐最前排,一個縮在最後排,全程零交流。
我正覺得奇怪,就在樓道里被隔壁寢室的陳薇神神秘秘地拉到了一邊。
她壓低聲音跟我說:「你們寢室最近是不是吵得很兇?我晚上老聽見摔東西和大罵的聲音。」
她告訴我,我們這棟宿舍樓比較特殊,是學校為了擴招在校外單獨修建的,委託給了物業公司統一管理。
也正因如此,我們用的不是校內平價電,而是實行社會電價分峰計費。
「劉莉莉好像是因為電費超太多,壓力太大,」陳薇湊近我耳邊說,「她提出每天晚上十二點之前寢室不准開空調,省點電費。但這幾天氣溫天天都在四十度左右,周愛禮就炸了,兩人吵得特別凶。」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聽到周愛禮說了句『這點電費至於嗎,不行我幫你出了』。結果劉莉莉徹底炸了,在寢室歇斯底里地質問周愛禮裝模作樣有意思嗎?明明是她拿著自己的錢出去討好全班,現在又來假惺惺地同情。」
「張鑰在旁邊嚇得一聲不敢吭,現在你們寢室氣氛挺僵的。」
我恍然大悟。
重來一世,我提前離開,避免了成為矛盾的焦點,但衝突終究還是以另一種方式爆發了。
上一世,劉莉莉為了省電費,死活不肯開空調。
我體諒她的不容易,主動提出:「電費我幫你出吧。」
沒想到她瞬間情緒失控,紅著眼睛朝我吼:
「不就是你否了我的貧困生申請嗎?現在又來裝什麼好人!我不需要你這樣可憐我!」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完全無法理解這結論從何而來。
試圖解釋,這麼熱的天空調不開很容易中暑,甚至得熱射病,對身體傷害很大。
可她根本聽不進去,只陷在自己的委屈和憤怒里,拒絕任何溝通。
最終我只能妥協,白天儘量躲去圖書館吹冷氣。
直到交電費時我才發現,那一個星期她拚命省電,總共也就省下三塊錢。
而這一世,我早早地把自己摘出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最先和劉莉莉鬧翻的,竟然是上一世始終表面上站在她那邊的周愛禮。
9
沒過幾天,寢室就出事了。
深夜,張鑰一個電話打過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是在哭喊:
「箬箬,怎麼辦......周愛禮暈倒了!她渾身發燙,怎麼叫都叫不醒......校醫室關門了,我們、我們該找誰啊!」
我接到張鑰的電話後立刻趕回宿舍,見周愛禮已經意識模糊,當即叫了車送她去醫院。
急診室里,醫生檢查完,語氣冷硬地對病床上的人說:「重度中暑。再拖一會兒就是熱射病,要出人命的。」
他皺著眉掃了我們一圈,「這麼高的溫度,為什麼不開空調?省錢也不是這麼省的。」
周愛禮稍稍恢復了意識,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地聽著。
就在這時,劉莉莉怯生生地挪進病房,徹底點燃了周愛禮積壓的怒火。
她猛地撐起身,聲音嘶啞卻尖利得像刀子:
「你省啊!接著省啊!現在你滿意了嗎劉莉莉?為了你那三瓜兩棗的電費,是不是非要我死在你面前才行!」
劉莉莉被她吼得一顫,下意識地咬住嘴唇,聲音細若蚊蠅卻寸步不讓:
「......誰讓你自己身體不好。我也熱,我怎麼就沒暈倒?」
「你身體好?」周愛禮氣得聲音一直抖,「寢室連續三天像蒸籠一樣,是人待的地方嗎?你捨不得電費,憑什麼拉全宿舍給你陪葬?」
我實在看不下去,試圖開口勸和:「都少說兩句吧,現在人沒事最重要......」
話還沒說完,劉莉莉猛地轉頭瞪向我,眼眶通紅:
「江箬,這裡最沒資格說話的就是你!要不是你當初死活不投我贊成票,我怎麼會連空調都不敢開?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你害的!」
我看著她那副咬牙切齒ṭú₍、仿佛我才是她一切苦難源頭的模樣,一口氣堵在胸口,隨即卻氣極反笑。
「行,劉莉莉,周愛禮,你們真行。我一個體諒你們難處的人,反倒成了你們眼裡最大的惡人。」
我不再廢話,當著她們和張鑰的面,直接掏出手機,找到了那天貧困生評議時偷偷錄下的音頻,清晰地點了播放。
手機揚聲器里,先是傳來一陣嘈雜的討論聲,接著,周愛禮那把溫柔又痛心的嗓音無比清晰地流淌出來:
「......莉莉她......確實挺不容易的。作為室友,我真的很想幫她......剛才的事......其實只是一點小誤會,大家千萬不要因為我的事,而對莉莉有不好的印象。至少在貧困生認定這件事上,她是無辜的......」
錄音放到這裡,病房裡死一樣的寂靜。
周愛禮的臉瞬間血色盡褪,劉莉莉則徹底僵住,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按掉錄音,雖然很生氣,但是聲音卻出奇地平靜:
「我體諒劉莉莉你困難,告訴你招工的消息,為了你能節省一點錢同意我不在寢室也要 A 電費,幫你們墊付周愛禮醫藥費,結果就是被你們合起伙來恩將仇報。」
「從現在起,寢室電費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你們愛吵愛鬧,愛省電愛中暑,都是你們自己的事。」
我最後看向周愛禮,一字一句,清晰無比:「還有,周愛禮,你這次的急診費和醫藥費是我墊的。給你三天時間,轉給我。」
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我沒給她機會,直接堵死她的後路:「三天內沒到帳,我就拿著繳費單據去找輔導員,去問問你家長,這錢該不該還。」
說完,我轉身就走。
那晚之後,寢室徹底陷入了冷戰。
空調遙控器被周愛禮牢牢攥在手裡,溫度再也沒上過 26 度。
而劉莉莉則沉默地撿回了更多紙箱,幾乎堆滿了半個陽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