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誰不知道書然是咱們區的金牌數學老師?她教過的學生,數學平均分比別的班高十幾分,去年還有三個考上清華北大的,她兒子從小就是年級第一,用得著讓你故意考砸?」
張哥也跟著點頭。
「就是,高考可是全省統一閱卷,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別說一個人考砸,就算十個人故意考差,也影響不了別人的排名。你這孩子,怎麼能編造這種瞎話汙衊老師?」
鄰居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陸文博臉色越來越白。
他坐在地上啞口無言,眼淚也忘了擦。
我看著他那副狼狽模樣,心裡沒有絲毫同情,只覺得可笑。
「不好意思啊各位,家醜讓大家看笑話了。」
我沖鄰居們抱歉地笑了笑,然後轉頭看向還在發愣的陸文博和臉色鐵青的婆婆,聲音冷得像冰。
「最後說一次,今天下午五點前,把你們的東西全部搬走,別等我親自找人來清。」
說完,我提著行李箱轉身下樓,直奔學校。
行政處的張姐已經幫我準備好了復職手續,簽字、提交材料,一切都很順利。
張姐還笑著說:「高三數學組早就盼著你回來了,正好他們就缺經驗豐富的老師帶重點班。」
忙完所有事,已經快五點了。
我抱著資料往家走,心裡想著要是婆婆和陸文博識相搬走,這事就算暫時了結。
可剛到單元樓門口,就聽見家裡傳來一個熟悉的大嗓門。
我心頭一緊,加快腳步往樓上跑。
推開門的瞬間,眼前的景象瞬間讓我眼前一黑。
5
小叔陸澤明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正中央,煙灰缸里的煙蒂滿得溢出來,地上還散落著不少。
他指間夾著的煙還在冒煙,嗆得人喉嚨發緊。
我的數學教案被陸文博揉成一團,扔在茶几上,邊角都磨得起了毛,那可是我熬夜整理的高三重點題型筆記。
陸澤明看見我,不僅沒起身,反而往沙發里縮了縮。
他語氣吊兒郎當的開口。
「許書然,你可真行啊,為了這點破事還裝暈,不就是讓文博在這兒住幾天嗎?你至於容不下自家親人?」
「這是我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給我滾出去。」
我咬著牙,一步步走到茶几前,撿起皺巴巴的教案,手指用力撫平褶皺,「還有,我的東西,你兒子沒資格亂動。」
「什麼你家?」
陸澤明嗤笑一聲,猛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這房子是我哥買的,是我們陸家的!有他一半就有我一半,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一個外人,少在這兒指手畫腳!」
「我是外人?」
我氣得發抖,剛要反駁,門突然被推開。
陸澤安拎著公文包走進來。他看見客廳里劍拔弩張的場面,又看了看滿地狼藉,眉頭瞬間皺緊。
「怎麼回事?媽,澤明,你們怎麼把家弄成這樣?」
陸澤安的聲音帶著疲憊,卻沒先問我的情況。
「澤安你可回來了!」
婆婆立刻衝上去,拉著陸澤安的胳膊哭起來。
「你媳婦要趕我們走,還說要報警抓澤明,她這是要逼死我們陸家啊!」
陸澤明也跟著附和。
「哥,你看她這態度,不就是讓她幫文博補補數學嗎?她倒好,不僅不樂意,還把我們當仇人!」
陸澤安轉頭看向我,眼神里滿是懇求。
「書然,別鬧太僵了,都是一家人。媽和澤明他們也沒壞心眼,你就先忍幾天,咱們慢慢商量行不行?」
「還要我忍?」
我拿出手機,點開銀行轉帳記錄,螢幕遞到陸澤安面前。
「從結婚到現在,我給陸澤明的轉帳加起來有五萬多,你媽的生活費每個月都是我在給,就連子軒的壓歲錢,都被你媽拿去給澤明還賭債!還有彩禮,當初被他拿去賭博的事,你忘了?」
手機螢幕的光映著陸澤安的臉,他的臉色一點點變白,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你別在這兒挑撥離間!」
婆婆急了,伸手想搶我的手機,「那些錢本來就是陸家的,澤明用點怎麼了?你至於翻舊帳嗎?」
「舊帳?」我冷笑一聲,收起手機。
「陸澤安,今天這事兒,沒有商量的餘地。要麼,他們現在就搬走;要麼,我搬去學校宿舍。你選一個。」
陸澤安看著我,又看看哭鬧的媽媽和一臉蠻橫的弟弟,陷入了兩難,雙手緊緊攥著公文包帶,指節泛白。
「你敢搬?」
陸澤明突然上前一步,指著我的鼻子。
「你要是敢搬去宿舍,我就把你剩下的東西全扔出去,讓你永遠別想回來!」
6
我沒再看陸澤安的為難模樣,也懶得跟陸澤明逞口舌之快,轉身就進了臥室。
衣櫃里的衣服沒多少,我挑了幾件常穿的塞進行李箱,又把備課用的筆記本、數學教材和一堆整理好的考點彙編仔細收進帆布袋。
這些是我的底氣,比家裡那些糟心事重要多了。
陸澤安在門口站著,想說什麼,最終只化作一句。
「真要搬嗎」。
我沒回頭,只是拎著行李箱往外走。
「等你們想清楚該怎麼尊重人了,再談別的吧。」
學校的封閉式員工宿舍在教學樓後面。
宿舍是棟老洋樓,房間不大,但收拾的很乾凈。
裡面就一張單人鐵架床、一張書桌和一個衣櫃。
我把行李放下,打開窗通風。
晚風帶著操場的青草味吹進來,沒有家裡的煙味和爭吵聲,倒讓人莫名鬆了口氣。
接下來的幾天,陸澤安沒給我打電話,婆婆也沒再來學校鬧,像是默認了我的決定。
我正好落得清凈,每天泡在辦公室里寫教案、整理錯題集,還特意給基礎薄弱的學生準備了階梯式練習題。
高三數學組組長路過辦公室,看見我桌上厚厚的備課資料,笑著拍了拍我的肩。
「書然,還是你靠譜!這屆重點班就交給你了,另外這幾個孩子,數學總在及格線徘徊,你多費點心,爭取讓他們沖一衝本科線。」
他遞過來一張名單,上面有五個學生的名字。
「您放心,我會盡力的。」
我接過名單,指尖划過那些名字。
忽然想起子軒高三時的模樣,心裡那點因家事而起的煩躁,慢慢被教書育人的責任感壓了下去。
只是偶爾夜深人靜時,我會對著空蕩蕩的宿舍發獃。
陸澤安的沉默,總讓我覺得這平靜底下藏著什麼,心裡隱隱發慌。
開學那天,我提前十分鐘到了重點班的教室,幾個學生正圍著講台小聲議論。
見我進來,立刻坐回座位,眼裡滿是期待。
第一節課順利結束了,我稍稍放鬆,也許只是我想多了。
我們學校向來不接收復讀生,陸文博不可能破例。
下一節課是二班的課,不是重點班,但也是我負責的班級。
我抱著教案,想著正好趁這節課摸清學生的基礎,推開門,我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陸文博正趴在桌子上,抬頭看見我,嘴角還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我手裡的教案差點沒拿穩,腦子裡嗡嗡作響。
他怎麼會在這裡?
是陸澤安安排的?還是婆婆又搞了什么小動作?
我定了定神,強壓下心裡的震驚,走上講台,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上課。」
台下的學生都站起來喊「老師好」。
只有陸文博慢悠悠地晃了晃身子,沒起身,還故意把椅子往後挪了挪,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教室里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前排的學生偷偷回頭看了一眼,又趕緊轉了回去。
我握著粉筆的手指緊了緊,深吸一口氣。
不管他是怎麼進來的,都要等到這節課結束再說。
7
下課鈴一響,我沒像往常一樣留在教室答疑,而是直接走到最後一排,敲了敲陸文博的桌子。
「跟我來辦公室。」
陸文博慢悠悠地收拾著書包,故意磨磨蹭蹭,直到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吊兒郎當地跟在我身後。
辦公室里其他老師都去吃飯了,只剩我和他兩個人,空氣里滿是尷尬的沉默。
我把教案往桌上一放,壓著心頭的火氣。
「你怎麼會在二班?誰讓你過來的?」
陸文博往椅子上一坐,雙手抱在胸前,嬉皮笑臉地說。
「我哪知道啊?我爸讓我來的,說大伯幫我找好了學校,讓我跟著你好好學數學,爭取明年考上大學。」
「你大伯?」
我心裡「咯噔」一下,果然是陸澤安。
「他沒跟我商量,就私自給你辦了入學?」
「商量啥呀?」
陸文博滿不在乎地撇撇嘴,「大伯說了你肯定會同意的,畢竟我是你侄子,你總不能看著我沒學上吧?再說了,你是特級教師,我跟著你學,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這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氣得我眼前發黑。
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才勉強壓下想發火的衝動。
「你出去吧,這事我會處理。」
陸文博見我沒再追問,得意地笑了笑,轉身就走,還不忘順手拿走我桌上的一顆水果糖。
我立刻拿出手機,撥通了陸澤安的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陸澤安的聲音帶著一絲心虛。
「喂,書然,怎麼了?」
「陸澤安,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可還是能聽出抑制不住的憤怒。
「你為什麼沒跟我商量,就把陸文博弄到我們學校?你知不知道這是違反規定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陸澤安才支支吾吾地說。
「我……我也是為了文博好,他去年沒考上,再在家待著就徹底廢了。我找了學校領導,說你是特級教師,讓他跟著你學,肯定能提分。領導一開始不同意,我就……我就說要是不收文博,你可能會辭職,他們才鬆口的。」
「你用我的名義威脅學校?」
我氣得手都在抖。
「陸澤安,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有沒有想過這會影響我的工作?你眼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妻子?」
「書然,你別生氣,我也是沒辦法。」
陸澤安還在試圖辯解,「文博是我親侄子,我不能不管他。你就當幫我一個忙,好好帶帶他,等他明年考完,我保證再也不麻煩你了。」
「幫一個忙?」
我冷笑一聲。
「我幫你們家的忙還少嗎?從彩禮被挪用,到你弟一次次向我要錢,再到你媽替我辭職,現在你又用我的名義威脅學校,你們陸家到底想怎麼樣?」
我實在沒力氣再跟他爭辯,直接掛斷了電話。
坐在椅子上緩了好一會兒,我才起身往行政處走。
必須儘快把這事解決,不能讓陸文博影響我的工作,更不能讓他毀了學校的規矩。
行政處的張姐正在整理文件,見我進來,立刻放下手裡的活,臉上帶著歉意。
「書然,你是為了陸文博的事來的吧?這事真不怪我們,陸澤安找到校長,說要是不收陸文博,你就會辭職。校長怕你真的走了,影響高三的教學進度,才破例同意的。」
「我根本不知道這事,也不可能辭職。」
我皺著眉說。
「張姐,你能不能跟校長說說,把陸文博的名額撤了?他根本不是來好好學習的,留在班裡只會影響其他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