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嘉南!」
沈驀似乎被氣得不輕,伸手將我從沙發上拽了起來。
「你別以為這能威脅得了我,就算是這樣,只要我不讓你去醫院,你覺得你打得了胎?」
他眼下覆著一層烏青,俊美的臉龐因為極度的憤怒而略顯扭曲。
我突然感到疲憊至極。
這段婚姻最開始的時候,並不像現在這樣。
曾經的朝夕相處也歷歷在目,我甚至有過一種錯覺,那就是沈驀或許愛過我。
只是那些能佐證他愛過我的事跡,如今細細想來,跟他為沈芝芝做過的那些,對比之下,淺如微塵。
「沈驀,事到如今,這個孩子還重要嗎?就算沒了他,沈芝芝一樣會為你生下孩子,你又何必強求一定要這一個?」
沈驀臉上一陣青白。
良久,才從語塞中艱難擠出聲音,「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從她回國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從沈芝芝回國第一天,她就迫不及待用她白月光的身份在我面前刷存在感。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我知道這段婚姻進入了倒計時。
「你愛的人明明是她,為什麼又要表現出在意我的樣子?沈驀,你明明一點都不在意我。」
4
外人眼裡,沈芝芝是沈家二老好心收留的女貧困生,學業有成之後,甚至花重金送去A國深造。
可我知道,沈芝芝當初被緊急送往A國,只因為沈驀向沈家二老提出,他要娶沈芝芝。
而沈家有自己的考量。
沈芝芝被送往A國之後,沈家勒令兩人斷掉聯繫,不能再來往。
直到沈驀和我結婚後,沈家二老才放鬆了警惕。
只是,沈家二老到底是高看我了,我沒那麼大的本事,當一條阻礙牛郎和織女相會的銀河。
沈驀被我的話噎住了,失神的樣子看起來有些迷茫。
我轉身進了客臥,反鎖了門。
一夜相安無事。
因為引產手術需要提前住院,隔天我起了個大早,將需要的物品收拾了出來。
走出房門的時候,卻差點撞到眼前的物體。
沈驀破天荒地站在房門外,看起來像是等了許久。
「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他探頭看向我身後,我退後一步擋住收拾好的行囊,問,「你有什麼事?」
「今天我帶你出去吃早餐,你別做了。」
不顧我的拒絕,沈驀帶我來到附近的早茶店,兀自點了一桌早點。
絲毫沒有顧及我們只有兩個人。
上餐期間,沈驀接到一個電話,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從椅子上站起身。
沒說幾句,眉頭便擰了起來,「公司有點事,我先過去。」
撂下這句話,他匆忙朝外走去。
沒一會,又折返桌旁,不安地看著我,「你什麼時候做引產手術?」
「後天。」我想也不想地撒了個謊。
他這才放下心,說晚上會回家陪我吃飯。
桌上的早點我吃了兩口便覺得有些膩味。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帶著早上收拾的物品來到醫院,開始做術前檢查。
各項指標正常,醫生正準備將引產的藥水注入我的體內。
病房的門突然被從外打開。
沈驀發瘋一般從門外沖了進來,將醫生手裡的,推車上還沒來及注射的藥水,悉數摔到了地上。
「你騙我,曲嘉南,你竟然敢騙我!」
醫生試圖制止,卻被沈驀推開。
我被沈驀從病床上拽了起來,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被拉扯著離開了病房。
一路狂奔,我的腳底板被磨得皮開肉綻,血色的腳印跟隨我們蔓延了一路。
直到來到住院樓外的某處,沈驀才停了下來。
而我已經被腳下鑽心的疼痛疼得喘不過氣。
「你怎麼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了?」沈驀絲毫沒有察覺。
我疼得滿頭大汗,沈驀抬手替我擦汗,將我抱在懷裡。
低聲哄道,「嘉南,你不要任性了,把孩子生下來,我會做一個好爸爸,我會給你們最好的生活。」
換做是以前的曲嘉南,或許會吃下這顆裹著糖衣的砒霜,但此刻的我,只覺得太可笑了。
「沈驀!」
滿含怒火的女音陡然響起。
沈芝芝身上穿著和我一樣的病號服,站在不遠處,正滿眼怒意瞪著我和沈驀。
沈驀抱著我的手臂一輕,很快便鬆開了。
失去依靠,我整個人幾乎就要站立不住。
「你這麼關心她做什麼?她想打胎你就讓她打啊,你想要孩子我不是一樣能給你生?」
沈芝芝走過來,拽著沈驀就要離開。
沈驀看著我,身形卻定在了原地。
他掀了掀唇,似乎想說什麼。
身後的斜坡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小心!」
一個患者坐在失控的輪椅上急速滑下坡道。
我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整個人就騰空了,而後重重摔在水泥地上。
一股暖流從下體湧出,劇烈的疼痛瞬間將我吞沒。
第2章 2
5
失去意識前,腦海中晃過沈驀將沈芝芝護在懷裡,緊急避開輪椅時的一幕……
從昏迷中醒來,已經是兩天後。
沈驀看到我睜眼,驚喜地喊來醫生替我做檢查。
醫生說我的身體沒有大礙,只是很可惜孩子沒有保住。
見我無動於衷,醫生嘆了口氣,跟沈驀囑咐了幾個注意事項便離開了。
「老婆,你肚子餓嗎?想吃什麼,我去買。」
沈驀臉色憔悴,嘴角的胡茬長得很長都沒刮掉,看得出來整個人很疲憊,但還是努力佯裝出一副體貼的樣子。
我看著他,不明所以,「孩子已經沒有了,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沈驀臉上的表情僵了下,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
他垂著眼,悻悻道,「孩子的事,是我的錯,但無論如何,你始終是我妻子,我會好好照顧你。」
「可要是我不想看到你呢?」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沈驀,我們離婚吧。」
沈驀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神暗波涌動。
我不緊不慢道,「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是錯的,發展成現在這樣,已經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沈驀卻搖搖頭,伸手將我放在被子上的手攥住,擠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老婆,你不要說氣話,我知道,孩子沒了你一時間接受不了,不管你以後還願不願意要孩子,我們始終是夫妻。」
夫妻。
從他口中說出這兩個字,多麼諷刺。
「那沈芝芝呢?你曾經向她承諾,只要我生完孩子,就立馬跟我離婚,然後娶她,你現在跟我說這些,你跟她怎麼交代?」
「你……怎麼知道?」
我冷冷哂笑,「你還記得嗎?沈芝芝回國那天。」
沈芝芝回國那天,沈驀接到消息的時候,我們正在從機場回市中心的路上。
得知沈芝芝乘坐的航班降落,沈驀將我趕下車,驅車折返。
深秋的郊外,衣著單薄還處在懷孕初期的我因為打不到車,沿著公路走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回到市區。
當晚,我便發起高燒,被救護車緊急送進醫院。
整整三天,高燒不退,差點就要燒壞腦子。
沈驀不明白為什麼我會突然說起這個,但是臉上的神情肉眼可見地緊張了起來。
我便繼續回憶道,「還她生日那次。」
那是我第一次先兆流產,內褲上的血跡把我嚇壞了。
毫無經驗的我只能祈求沈驀送我去醫院,他卻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讓我自己打車去醫院。
而後我才知道,他嘴裡所謂的,很重要的事,只是因為,那天是沈芝芝的生日。
當晚,蘇城江邊突然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煙花秀。
當我在江這邊的醫院接受藥物治療,備受煎熬時。
沈驀和沈芝芝就在江對岸,蘇城最奢華的空中餐廳里,看著這場沈芝芝專屬的盛大煙花秀。
我不顧沈驀越來越蒼白的臉色,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冬至那天早上,你說你想吃餃子。」
那是沈驀自從沈芝芝回來後,唯一一次,說晚上會回家和我一起吃飯的時候。
為了他口中隨口一提的要求,我忍著懷孕的不適,一個人跑到附近的菜市場擠在人群中採買食材。
然後折騰了一天,和面,剁餡料,包了好幾種餡的餃子。
只因為他太挑食,多做幾種,總不會錯。
然而直到零點,也沒等到他回來的身影。
只有零點前,沈芝芝用陌生號碼發來的照片。
照片上,沈驀穿著女款的圍裙,身上臉上沾著白色的粉末,正從煮鍋里盛出一碗湯圓,旁邊的沈芝芝對著鏡頭在做鬼臉。
「從沈芝芝回來的第一天起,你們每天在一起,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一清二楚,不是我刻意打探,而是我想不知道這些都難。」
6
沈驀終是聽不下去了,抹了把臉,眼眶紅得厲害。
「對不起。」他啞聲道。
「以前是我鬼迷心竅,是我錯得太過,我以後我不會再犯了,嘉南,你給我一次補救的機會好嗎?」
「那沈芝芝呢?」
我並不相信他會真的改過自新,因為但凡他是這樣的人,我們之間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等她生下孩子後,我會給她一筆錢,讓她從此不再打擾我們。至於孩子,我會領回沈家,就當是咱們的孩子,你也不用再受懷孕的苦了。」
這般說辭,竟然和當初沈芝芝說給我聽的,如出一轍。
我苦笑。
當年那個在月光下破窗救下我的男孩,終究是無聲無息地,爛掉了。
無論我怎麼表示,我不會再和他糾纏下去了。
沈驀卻突然轉性了一般,咬死了不會放棄這段婚姻。
見狀,我也懶得再理會,不一會兒,他說出去買吃的,便離開了病房。
晚上,單人間的馬桶突然壞了。
為了解決生理需求,我只好來到病房外的公共廁所。
轉角的時候,兩道熟悉的聲音猶如陰魂不散般傳入我的耳膜。
「沈驀,你別想糊弄我,你今天跟她說的那些話什麼意思?你真想這麼對我?」
「我要你馬上跟她離婚!否則我肚子裡的孩子你也別想要了!」
「你說什麼呢?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
「你也不想想,現在動靜鬧得這麼大,我爸媽都已經察覺到什麼了,這種時候你讓我跟曲嘉南離婚,你是生怕我爸媽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
「什麼?他們……我,我不知道會這樣,那該怎麼辦啊……阿驀,我真的不想再回A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