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醒後真少爺給我當狗完整後續

2025-11-1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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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都像是被揪了一下,我頓時火冒三丈。

先是捉弄我,又打關山越,短短一夜之間,我對季沐澤的印象差到谷底。

我乾脆狠聲威脅:「你再胡鬧,我們以後就不是朋友!」

「草!」

季沐澤狠狠將關山越一甩,紅著眼睛轉身,吼道:

「方時,你踏馬是裝傻還是真傻?」

他表情猙獰,臉和脖子都漲得通紅,額頭青筋一根根綻起來,神情看起來極其痛苦不甘,可我不明白他這麼暴躁是為什麼。

我被他的質問嚇蒙了,忍不住後退了一小步。

然而就是這一步刺激到了季沐澤,他眼底居然迅速湧出霧氣,接著,用袖子狠狠一抹,用力到眼眶都磨紅了。

「別他媽玩你的訓狗遊戲了!你陷進去了!」他指指地上的關山越,又指指自己,氣得呼哧呼哧直喘,「你清醒點,我和他,只能選一個!」

隨後,他用力推開門口圍觀的人群,跑了出去。

我腦子一片亂麻,呆愣在原地,不明白季沐澤的意思。

為什麼一定要二選一?

什麼叫我陷進去了?

這時,關山越突然發出一聲低吟,我顧不得其他,趕緊扶他起來。

「弱死了,被打得這麼慘,活該!」

我心裡來氣,罵他:「你挑釁他幹什麼?季沐澤他腦子不好使你不知道嗎?」

「對不起……」

關山越低著頭,渾身無力地倚在我身上,分明瘦得一把骨頭,居然還挺沉的。

我咬牙撐著他,卻突然聽到一句略帶疑問的——

「方時哥?」

季沐顏從人群中擠進來,看著我和關山越的動作。

不知想到什麼,臉色有點難看。

她深吸了一口氣:「能聊聊嗎?」

12

衛生室外,季沐顏與我坐在長凳上。

她本是來給季沐澤送書的。

「我哥一晚上沒睡,早上就囫圇眯了一小會兒,去找你時才知道你已經走了。」她抓著書脊,悶悶不樂道,「為了著急火燎地追你,飯都沒吃,書也沒拿,丟了魂一樣,怪可憐的。」

我想像到他這副模樣,有點愧疚,訥訥道:「我就是和他吵架了,你別擔心,沒什麼大事。」

「別騙人了,方時哥。」季沐顏笑道,「我哥怎麼捨得跟你吵架?」

我冷哼:「他有什麼不捨得的?他今天都敢拿別人來威脅我了!」

越想越氣,我翻來覆去地罵:「小氣鬼、神經病,莫名其妙把關山越打成這樣,分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裡!人家關山越怎麼惹著他了?非讓我二選一,我偏不聽他的!」

季沐顏沉默片刻,突然問:「方時哥,你喜歡裡面那個男生嗎?」

「我?喜歡他?」我猛地跳起來,震驚地看著季沐顏,「你在侮辱我嗎?我會喜歡一條狗?」

「只是一條狗嗎?」

她的眼睛很快地向我身後瞟了一下,突然不自在地笑了笑:

「那就好,方時哥,你可能不知道,有很多窮人想靠著傍大款不勞而獲的,我哥只是怕你被騙了。」

她拉著我坐下,叮囑道:

「方時哥,你和我哥認識多久,和那個男生才認識多久?」

「我哥從小和你一塊長大,他不可能害你的。」

「你們才是一路人。」

我有點難受,不是因為季沐顏的惡意揣測。

而是想到了劇情中我被關山越趕走,變得貧窮平庸,是不是從此不再和季沐澤是一路人了?

那時候,他為什麼不來幫幫我呢?

「騙子。」我小聲嘀咕。

說什麼最好的朋友,什么爸爸媽媽永遠愛你,都是騙人的!

季沐顏:「什麼?」

「沒什麼,」我興致缺缺,心情有點低落,「你回去告訴季沐澤,我的事,不用他管。」

回到衛生室,醫生已經給關山越處理好傷口了。

關山越乖乖坐在雪白的單人床上,四肢修長,單薄又清冷,正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抬頭。」我命令道。

他順從地仰起臉,任由我輕輕按了下青紫的側臉,肌肉繃緊了一瞬,但沒躲。

我問:「疼嗎?」

他點頭。

「白痴,疼你怎麼不躲!」我翻了個白眼,「揍得你輕!」

之前我們找他麻煩也是,像塊沉默的海綿一樣,把所有的謾罵吸收進去,沒有一點迴音。

這傢伙都不會反抗的嗎?

關山越搖搖頭:「少爺這麼做,肯定是有理由的。」

舔狗!

我忍不住笑了:「關山越,你的尊嚴就這麼廉價?為了錢,什麼都肯做?」

如果換成是季沐澤,他也會這麼聽話,予取予求?

我漫不經心地想,如果他回是,那我就不要他了。

如果他回不是……

那我也不要他。

畢竟除了錢,我什麼都給不了。

13

仿佛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關山越靜靜地仰頭凝視著我,沒有說話。

焦褐色的眼睛是那樣專注,仿佛天底下只看得見一個我,連眨眼都不舍,眼球因為乾澀變得微紅,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我心底突然焦躁起來,像是有隻毛茸茸的小狗在不停地拱。

我不想被他影響,於是伸手蓋住了他的眼睛。

纖長的睫毛在我手心搔了一下,癢意順著胳膊往心口鑽,我喝道:

「閉眼。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

「癢。」

關山越輕聲說。

「閉嘴!」

我暴躁地用力捂住他的眼睛。

他的眼皮極薄且溫熱,能感受到眼球細微的顫動,像是一顆小小的心臟,不安分地被我捂在掌心裡。

我突然有點不想聽他的回答了:「算了,你……」

一包奶被舉到面前,關山越被我捂著眼睛,薄潤的嘴唇一張一合:

「方時,喝奶嗎?」

「……」

片刻後,我泄憤似的咬了下吸管。

可憐的吸管被我咬得滿是牙印,奶盒乾癟,裡面早就沒有一滴奶了。

我把它想像成季沐澤,扔在地上一腳踩爆,心情瞬間舒暢。

關山越彎腰撿起奶盒,扔到垃圾桶里。

他臉上的傷勢有點嚇人,青青紫紫的,像個鬼,我嫌棄他,讓他換邊走,別拿這邊臉對著我。

關山越輕聲駁回了:「少爺,有太陽。」

我這才注意到他這樣寸步不離,原來是在為我遮陽。

心裡有一絲小感動,我哼了聲,不願領他的情:

「……為了你,我都和最好的朋友吵翻了,這都是你應該做的。」

關山越好脾氣地說:「是。」

回到教室,滿地狼藉已經被整理好,班主任把我和關山越叫到辦公室。

「具體情況我已經聽說了,是季沐澤先動的手,」他話鋒一轉,「不過我聽有同學反映,說班裡存在校園霸凌現象——關山越,是真的嗎?」

我一個激靈,下意識看向關山越。

如果關山越把之前的事都說出來……

班主任會叫家長,爸媽和關山越見面,親子相認,然後把我逐出家門……

曾經窺見的劇情將一一變成現實,而我跌入深淵、萬劫不復。

手心緊張得冒了汗,胃部緊縮,揪著發疼,甚至有點想吐。

我祈求地看著關山越,可那雙焦褐色的眼睛卻無視我,眼底一如既往的冷靜淡漠。

「是……」

他緩緩吐出一個字。

咚!

我的心臟猛地往下一墜。

「——是假的。」

關山越慢條斯理地說道,他垂下眼帘,盯著我,眼底隱約有幾分戲謔的溫柔。

「大家只是在和我開玩笑。」

這句話宛如一道赦令,失序的心臟穩穩揣回胸腔里,我長舒了一口氣,居然對關山越有點感激。

可剛剛升起的親近之意,在關山越接過女生的粉色信封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方時同學。」

曾經在食堂劫走關山越的女生結結巴巴地站在我們面前,突然一把把信封塞進關山越懷裡,拔腿就跑,像只受驚的兔子。

……我有這麼可怕?

我氣餒地盯著她的身影磨牙,伸手對關山越道:「給我看。」

「不行。」

再一次,關山越為了那個女生拒絕了我。

他將信封妥帖地收進口袋裡,唇畔突然漾起一點不明的笑意。

我越看越礙眼,用力打了他一下:「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關山越卻反問:「你很在意她嗎?」

他收起笑,焦褐色的眼睛冷冷看著我,他從未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過。

「你喜歡她?」

我心裡難受起來。

明明剛剛還好好的,現在為了一個女生,他敢頂撞我?

他是我的狗,怎麼敢喜歡別人?

我嘴硬道:「是啊,所以你不准和我搶,知道了嗎?」

關山越定定看了我幾秒鐘,垂下眼,點了點頭。

分明是我想要的回答,可這一次,焦躁和煩悶翻江倒海,更加洶湧地翻騰起來。

14

季沐澤因為打架回家反省三天,同時,我和關山越冷戰了。

更確切的表現為,他不再無時無刻注視著我了。

如附骨之疽、令我無法忍受的灼熱的視線消失了。

早上桌洞裡依舊會定時出現一包奶;中午食堂也依舊會為我打好飯;小組討論上,他默默將我不會的答案寫在紙條上傳給我。

一切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

——但就是不看我。

他脫下我買的嶄新校服,陰沉的劉海也重新放了下來,如同幽靈一般在任何我看得見的地方遊蕩,讓人不得不去在意。

我憋著一口氣跟他較勁,故意在他面前呼朋引伴,甚至與那日的女生搭上話,知道她叫周茜茜,和我住在同一個別墅區。

我趾高氣揚地跑到關山越面前炫耀:

「顯然,我更適合她。關山越,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以後別痴心妄想!」

關山越寫字的動作突然頓住。

我下意識看向他的手,指節清瘦有力,染著久不見天日的蒼白,連手背的淡綠靜脈都很明顯,讓人想到白璧無瑕這四個字。

我還記得這隻手的溫度、重量和皮膚的觸感。

回憶瞬間變得彆扭起來。

等回過神,才發現不知何時,關山越早已抬起頭。

被劉海遮蓋的焦褐色眼睛,久違地直直緊盯著我。

緘默,又熾熱。

他說:「若我非要糾纏呢?」

我惱羞成怒,氣得跳腳:「那咱們走著瞧!」

當天放學,我就約了周茜茜一起回家。

本以為她不會答應,誰知她滿臉暈紅,忙不迭地點頭。

我竊喜於自己的魅力,又有點替關山越抱不平。

懷著這種糾葛的念頭,一路有說有笑,卻在家門口看見一道身影。

天漸漸黑了,他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支著腿,臉被籠在陰影里,只有唇畔一點橘紅的光亮忽明忽暗。

地上全是被按滅的煙頭。

「季沐澤……」我狐疑地靠近他,「你會吸煙?」

「方時,」他的聲音嘶啞,周身一股嗆人的煙味,疲憊而頹唐,「我可能要出國了。」

我吃驚:「這麼快?」

劇情里,季沐澤明明是高三才出國的啊?

季沐澤答非所問:「……剛剛那個女生是誰?」

我含糊其詞:「隔壁班同學。」

「她在追你?」

季沐澤站了起來,踩在台階上,顯得更加高了。

他煩躁地踩滅煙頭,逼問:「還是你在追她?」

「季沐澤!」他語氣很沖,我直接頂了回去,對他豎中指,「關你屁事!」

「方時!」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努力控制情緒。

路燈下,他一雙眼紅得嚇人,如同積著灰燼的火山口,不知哪一瞬就會爆發。

「我不想跟你吵架,小時,求求你。」

他伸手攥住我的手腕,大掌將我的手包在手心裡。

明明天氣不算冷,他卻滿手冷汗,像是抓著僅剩的希望,低聲問:

「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出國?」

15

或許是最近習慣了和他對著干,我脫口而出:「不行!」

反應過來,才發現季沐澤臉色難看得嚇人。

他緊緊攥著我的手,力道令我疼得掙扎,卻察覺不到似的問:「為什麼?」

他眼仁漆黑,唯有路燈照著的瞳孔雪亮,炯炯地逼視著我,像夜裡討食的餓狼。

我漸漸感到窒息,害怕地在腦海中尋找一個藉口作為答案。

因為我要監視著關山越,不讓他與爸媽見面,保住自己的身份……

「因為關山越——唔!」

然而只說了五個字,眼前就陡然一黑,季沐澤猛地把我拽進懷裡,唇舌像冰冷的細蛇,爬了上來。

大腦一片恐慌,身體卻因為震驚而木僵在原地,仿佛身上的熱氣都被他汲取走了,手腳冰冷。

「關山越、又是關山越!方時,我真的受夠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在乎我一點?」

他罵了聲,貪婪地、急不可耐地胡亂將吻印上來,嘴唇冷冰冰的,貼在脖子上,令我禁不住發抖。

自然課上的知識點突然冒了出來——

黑熊捕捉到獵物後會選擇活吃,舌頭一舔就能把人的臉皮刮掉……

我嗚咽著想:我要被季沐澤吃掉了嗎?

束縛著身體的手臂越發勒緊,像是要把我嵌到胸腔里。

季沐澤將頭深深地埋進我脖子裡,溫熱的呼吸扑打上來,呢喃道:

「別哭,小時,別哭。」他說,「對不起。」

我一個勁地顫抖,眼淚越發洶湧,打濕了他單薄的襯衫。

他也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接著,我的脖子也濕了。

季沐澤濕漉漉的眼睛壓在我的頸動脈上,極速增加的心跳與體溫被迫和他的眼淚彼此感知,他咬牙忍著哭腔,嗓子都啞了:

「方時,我喜歡你。」

撲通!

我似乎聽到心臟狠狠撞了一下。

路燈周圍盤旋著幾隻飛蛾,不死心地一下下撞著燈罩,撲通、撲通——

情緒像是退潮後的沙灘,最激烈最洶湧的已經退卻,只剩下淺淺一層水面溫吞地推著、擠著,製造出幾朵小小的浪花。

……季沐澤,喜歡我?

男生……喜歡男生?

我呆愣在他懷裡,甚至忘了推開。

季沐澤試探地鬆了勁,隨後放低聲音,用更加沙啞惑人的語調沉沉道:

「不是心血來潮,更不是捉弄,我喜歡你,很久了。」

我結巴了:「為、為什麼?」

季沐澤反問:「只有討厭一個人才需要理由。方時,你仔細想想,你真的討厭我嗎?不然你為什麼不推開我?這麼多年,我們一直在一起,你只是習慣了朋友的身份,但就算換成戀人,我們的相處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我腦袋很亂,仰頭看著他,季沐澤捧著我的臉,認真地注視著我:

「我會一直陪著你。」

心底的堤壩漸漸鬆動,我模模糊糊地想,或許季沐澤說得是對的,從小到大,是他一直陪在我身邊……

「鬆開他。」

冰冷的語調響起。

我豁然回頭,只看到一道殘影。

季沐澤放開我,很快和來人打成一團。

月色下,像是兩頭失去理智的野獸。

「靠!」

季沐澤被一把掀翻在地,居於上風的人背對著我,極其冷靜地握緊拳頭,一次次揮下去,像是架冰冷的戰鬥機器。

月影婆娑,我看清了他手腕上的黑色素圈。

「關山越!」

關山越沒有絲毫停頓,最後一拳重重搗在季沐澤腹部,看季沐澤疼得蜷縮在一起,沒有還手之力才起身。

而一直忍著痛呼的季沐澤,卻在關山越走向我的那一刻大喊:「方時!」

下一瞬,關山越就毫不遲疑地拉起我的手,拽著我跑了起來。

16

夜風在耳畔呼嘯而過。

我跌跌撞撞地被拉著跑,覺得自己像是一隻風箏,而關山越是那根引線,蠻橫固執地扯著我,不給我絲毫逃離的可能。

肺部著火一般疼,眼眶湧出生理性的淚水,搖晃視線內只剩下交握的兩隻手。

漫無目的地奔跑像是私奔,要就這麼一直逃,逃到世界盡頭。

我氣喘吁吁地喊:「停、停一下!」

他陡然止步,而我因為慣性,一下子撞進他懷裡,鼻樑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靠,這人的胸口怎麼會這麼硬?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想,連罵都罵不出來了。

一隻手撫上背部,平緩地給我順著氣。

我直起身子的第一時間,猛地扇了他一耳光。

清脆的一聲響,卻連他的臉都沒扇歪。

關山越垂著眼珠,焦褐色的眼睛在深夜裡反而顯得亮,視線令我毛骨悚然。

於是我毫不猶豫,又扇了一巴掌。

「你為什麼打季沐澤?!」

「少爺。」

關山越穩穩地叫了我一聲,把我的手捂在掌心裡。

他的手寬大、溫熱,搓著我冰冷顫抖的指節,耐心地又叫了一遍,

「方時。」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我使勁抽回手,手掌又麻又抖,聲音還帶著濃濃的哭腔。

我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糟糕,可我控制不住。

眼淚嘩啦嘩啦地落,濃厚的委屈直往上沖,我使勁打他、捶他、踢他,歇斯底里地向他吼:

「為什麼這麼晚才來?!」

我為什麼要和他說這個?

我想說的分明不是這個。

我想說的是,為什麼世界上有你這樣討厭的存在?為什麼你不理我?為什麼你無動於衷?

你為什麼不來?又為什麼來了?還來得這麼晚。

為什麼你是真的,而我是假的?

我恨死你了,你像是我的天敵,你讓我心驚膽戰,夜不能寐。

關山越,我討厭你。

「……關山越。」我哽咽著,淚眼矇矓地仰頭看著他,「我害怕。」

「對不起。」他垂著頭,上前將我摟在懷裡,擋住冷風,「翻牆費了些時間,是我的錯。」

我攥著他的前襟,瓮聲瓮氣:「不准比我高,跪下!」

他毫不遲疑地單膝跪了下去。

我猶豫著將手插進他後腦的髮絲中,輕輕揉搓了幾下。

乾燥柔軟,還香香的。

我將他的劉海向後捋,露出那雙眼睛,一下下摸著他的頭。

季沐澤總不愛讓我摸他的頭,小時候說男人的頭摸了長不高,長大了又改口說男人的頭只有媳婦才能摸。

我想關山越大概不需要再長高,他這麼窮,估計也找不到媳婦。

因為他始終仰頭凝視著我,表現得很安靜。

月光融進眼底,泛著蜜色的暖,連帶著下三白的眼型看著也沒那麼嚇人了。

我不自覺笑了起來,拍了下他的頭頂,又順著撓了撓他的下巴:「乖狗。」

關山越唇畔動了動,眉宇一下子柔和下來。

他看著我,壓舌吐出一個字:「汪。」

17

我請了一周的假,等再來上學時,季沐澤的座位上已經沒人了。

季沐顏幫忙把他的信轉交給我,囁嚅道:

「方時哥,雖然不知道你和我哥發生了什麼,但我哥是真的很珍惜你,你們能不能……」

我知道她是想問「你們能不能和好」。

我搖搖頭,指著站在不遠處的關山越:「我的狗挺凶的,容不下別人。」

季沐顏跺腳:「別開玩笑了,這種人隨便打發走就算了,怎麼能跟我哥相提並論?」

「我不喜歡人,就喜歡養狗。」

我漫不經心地看著關山越。

他光是站在那就鶴立雞群,不知道有多受關注。

那雙焦褐色的眼睛卻始終專注地望向我,宛若一張巨大的蛛網,鋪天蓋地,密不透風。

真是個死變態。

唇角忍不住挑起,我朝他走了過去,不經意說道:

「劉海,還是放下去吧。」

身後,傳來了他亘古不變的回答:「是,少爺。」

季沐顏不死心地追在身後:「方時哥,你不會真喜歡他吧?當初可是你親口說的,他就是你的一條狗!」

她皺眉看著關山越,很不可思議道:

「你連自尊都沒有嗎?被當成狗,居然一點都不生氣?」

「嗯。」關山越平靜地回答,「我甘之如飴。」

「簡直有病!」

最終,以季沐顏這句擲地有聲的怒吼為結尾,我們不歡而散。

我乾脆徹底把關山越帶進生活中。

小到穿衣和食宿,大到他的分科選擇、升學意向甚至是工作規劃。

我無孔不入地掌控著他的全部,並在他始終如一的順從下,徹底沉淪。

等升上高三,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方時身邊有條名叫關山越的狗。

忠誠、沉默、兇狠且聰明。

明明自己並不富裕,卻還是會在領到貧困生補助和獎學金的第一時間全數上交。

——哪怕小少爺壓根看不上這點錢。

至於某些閒言碎語,通通傳不進我的耳朵里。

我也壓根不在乎。

直到某一天,我收到了季沐澤的郵件。

他完全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壓根不會點開看,因此直接將內容放在了標題里。

我只看了一眼,就如墜冰窟。

他寫——

【小時,我知道你是個冒牌貨。】

18

我躲在廁所里,屏息打開那份郵件。

率先彈出來的,是一份親子鑑定書,和一張圖片。

前者,顯示我與爸媽沒有血緣關係。

後者,是十年前,爸媽捐助孤兒院的愛心報道。

照片的一角,是縮小十歲、面色蒼白陰鬱的小關山越。

在所有人都在看鏡頭的時候,他微微側頭,直勾勾地看向了我。

剎那間,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涌了上來,我猛地扶著馬桶乾嘔,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剛剛入喉的牛奶此刻化作一根根冷針,沉甸甸地墜著胃部。

舌根發苦,嘴巴里泛著一股難聞的奶腥味。

我想刪除郵件,卻發現自己的手正劇烈顫抖著。

而這時,催命的鈴聲猛地響了起來。

啪!

手機掉到地上,螢幕閃爍著一串號碼。

劇情中我備受欺凌、孤苦無依的慘狀猛地湧上心頭,我哆哆嗦嗦接通電話,帶著哭腔罵道:

「季沐澤,你究竟想幹什麼?!」

「小時。」

與我的心急如焚不同,季沐澤的聲音十分輕鬆悠閒,他長嘆了一聲,低低道:

「好久都沒聽到你的聲音了。」

「你要告訴……方家人嗎?」我氣勢微弱。

臨行時我們鬧得這樣難堪,我甚至不顧多年情分,決絕地刪除了一切聯繫方式。

他又怎麼會為了我隱瞞?

眼淚壓根止不住,我甚至絕望地想,自己被掃地出門時能不能帶上那張不限額的黑卡。

還有關山越,一旦知道了我根本沒資格對他頤指氣使,又會怎樣對待我?

人都是會變的,季沐澤一樣,關山越也一樣。

想像如同脫節的列車,控制不住地飛馳著,直到我聽見季沐澤的話——

「我為什麼要告訴他們?」他輕笑了兩聲,用誘惑的語氣說道,「畢竟,我們的感情很好,不是嗎?」

我緊緊抓住他隨意拋下的救命稻草,絲毫不想考慮這根稻草究竟是蛛絲抑或圈套,只是迫不及待地附和:「沒錯,季沐澤,所以你——」

「所以你會趕走關山越,並和我交往,對吧?」季沐澤輕鬆地打斷我。

19

幾分鐘後,我洗了把臉,神情恍惚地走出男廁所。

卻在轉角處撞進一個人懷裡。

「小心,少爺。」

關山越扶住我的肩膀,焦褐色的眼睛從我的眼睛向下打量。

最後托起我的手腕,替我將被水打濕的袖子卷上去。

我像是被燙了似的急急縮回手,猶豫問:「你……你從這裡站了多久?」

「老師看你太久沒回教室,我正要進去找你。」他的表情毫無破綻,溫熱的指腹輕輕擦了下我的眼角,「你哭過了?」

「別碰我!」

季沐澤的警告猶在耳畔,我避他如蛇蠍,勉強保持情緒:

「我沒事,回去吧。」

關山越卻沒動。

等我從他身側走過時,卻突然拉住我的手腕。

「方時,你有事瞞著我。」他無比篤定道。

一直以來,他像我肚子裡的蛔蟲,能夠精準揣測我的情緒和喜好。

可現在,這些優點通通變成令人煩躁不堪、甩不脫的泥點子。

——他不再是我能獨自掌控的東西。

——而是一塊季沐澤用來牽制我的燙手山芋。

我皺著眉頭,無比嫌惡地揮開他的手:「鬆開!知不知道你很煩人啊!」

關山越極輕地壓了下唇,眼底情緒莫測,似乎是在失落。

我逃避著他的眼神,快步跑回教室,心如亂麻。

心虛?愧疚?不舍?

這些情緒壓根不重要,我只愛我自己。

課桌下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我反覆對自己說:

方時,人都是自私的。

所以,不要愧疚,不要猶豫,不要不舍。

不要……難過。

我開始主動疏遠關山越。

最初,是拒絕和他一起吃午飯。

「爸媽給我請了營養師,每一餐都是精心搭配的。」我將牛奶扔回他的桌子上,「以後也不用給我送牛奶了,我不需要。」

「好。」關山越眼也不眨地將牛奶扔進垃圾桶里,眼神虔誠而專注,「不需要的東西就不該存在。」

「……」

我不由自主地將視線落在垃圾桶上,猶豫道:「這樣未免也太浪費了。」

「少爺,」關山越擋在我的視線前,糾正道,「您過剩的憐憫心,才是真正的浪費。」

他說得對。

所以接下來,我開始逃避和他的交流。

關山越身上有一種勾人的魔力,他像是一池安全的靜水。

唯有被漂亮的綠苔和無害的伴生花吸引著走向湖心,才會發現,他其實是吃人的泥沼。

再想脫身,為時已晚。

我就像是從湖心掙扎的旅人,每脫離一步,就能益發感到那沉默的向下拖拽的力道。

關山越從不阻止我和其他人的交往。

他只會在我們所有人都興致盎然的時候,像幽靈一般矗立在隱秘的角落,然後投來灼目熾熱、毫不掩飾的目光。

他的目光是引人的燈誘,是透明玻璃罩里搖曳的燭火。

稍不注意,就會引火燒身、萬劫不復。

季沐澤不知讓誰偷拍了關山越注視我的照片:「小時,為什麼不聽話?」

我被他的步步緊逼煩得焦頭爛額:「腿長在他身上!他不想走,我有什麼辦法?」

季沐澤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電話那頭他柔聲道:

「我是在為你著想,早就跟你說過讓他出國,這筆錢我來出,是你不肯。」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在拷問我:「小時,你捨不得他嗎?」

「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想把他放在身邊看著,這樣比較安心……」

我虛弱的辯解被他毫不留情揭穿:「他留在你身邊,才會更引人注目。方時,你對他有負罪感。」

「我沒有!」

沒人能理解我的恐懼。

我沒法告訴季沐澤,這個世界是假的,關山越是唯一的男主角,我和他只是個作死的惡毒男配。

我拚命控制關山越,只是不想淪落成完善劇情的工具人而已。

人都是自私的,我愛自己,又有什麼錯?

大洋彼岸,季沐澤的聲音愈發成熟低沉:「既然如此,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隔壁班的周茜茜不是喜歡你?」

「你命令關山越去追她。」

20

周茜茜哪裡是喜歡我?

我藏在花叢後面,看著長廊上關山越與周茜茜並肩而立,手指捋了一把葉子掐來掐去。

秋風將他們的話音遠遠送過來。

「……生日禮物……表白……」

周茜茜仰著小臉,衝著關山越笑,滿目星光。

關山越靜默地站著聽,雖然並不怎麼搭話,但他這個人性子很冷,能耐心聽周茜茜的長篇大論,本就是一種特殊。

我咬牙想著,季沐澤倒是有句話說對了,都不用撮合,我看關山越自己就有這個意思。

等關山越回來後,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他:「你覺得周茜茜怎麼樣?」

他皺了下眉頭。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曾放過狠話,讓他不要跟我搶,趕緊澄清:「咳……其實我對她沒意思。你要是喜歡她的話,儘管去追,不用顧慮。」

「我不喜歡她。」他聲音微涼,審視的目光在我臉上梭巡,「方時,你最近怪怪的。」

我啞然,他卻已經無比敏銳地開口:「你在躲著我。」

我抿了下唇角,移開視線:「沒有。」

他追著我的視線換了個方向,屈膝蹲下,膝蓋頂到我的小腿,仰臉看著我,叫:「少爺。」

我下意識看向他的臉。

被我喂養了半年多,關山越也不像入學時那麼清瘦,好基因越發彰顯出來,俊美得奪人眼球。

尤其是那雙眼,茶晶似的嵌在深邃的眼窩裡,看得我心裡發慌。

他握著我的手腕,閉眼垂首,眼睛伏進我的掌心裡。

睫毛刺得我生癢,這股癢意甚至一路順著血管蔓延至喉嚨,讓我焦渴。

我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掌下的眼珠緊緊貼著我的血肉,輕微顫動:「現在可以問我問題了,方時。」

我早就發現了。

關山越很少叫我方時。

他叫我主人時,毫無底線地縱容著我,配合我的支配慾,不顧臉面與自尊,甘願矮身做我掌中的一條狗,搖尾乞憐。

可當他叫我方時,主人與狗的角色仿佛一下子顛倒了,讓我忍不住後背繃緊。

我隱約察覺,自己甚至矮了他一頭。

……這種脫節的怪異感時刻存在,可當我察覺時,我已經一腳邁入泥沼,無法脫身了。

哪怕再不甘不願,我也只能忍著一肚子氣應他的話:「關山越……你恨我嗎?」

我知道,此刻他說出口的,一定是真心話。

——這是我們心照不宣的遊戲規則。

「不恨。」

他再一次赦免了我的罪。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飛黃騰達,而我窮困潦倒……你會報復我嗎?」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我:「有多窮困潦倒?」

我閉著眼睛,心酸哽咽:「窮得只能住廁所那麼大的家、騎自行車上學、一件衣服穿一周、連香菜都捨不得挑出來丟掉的那種。」

話音剛落,我就感到關山越肩膀聳動了一下。

他低著頭,唇角依稀向上揚起,如果此刻鬆開手,他的眼睛一定比那天的周茜茜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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