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知道那個糊糊有問題!小姑就是這麼被她折磨死的!」
「她嫌我下的藥太慢了,讓我加大劑量!她說她想看Ţû₋林月華痛苦的樣子!」
「我都是被她逼的!我才是受害者!」
這番顛倒黑白的瘋言瘋語,讓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我爸氣得衝上去,想打她,被警察攔住了。
奶奶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一口氣沒上來,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現場頓時亂作一團。
我冷眼旁觀著這一切,沒有絲毫的動容。
「陸美娟,你覺得,把罪責都推到一個中風失語的老人身上,你就能脫罪了嗎?」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你太天真了。」
我拿出手機,按下了播放鍵。
一段清晰的通話錄音,在混亂的客廳里響了起來。
是她和她丈夫的通話。
錄音里,她丈夫的聲音焦急又貪婪。
「錢什麼時候到手?澳門那邊的債主,快把我的腿打斷了!」
陸美娟的聲音,得意而惡毒。
「急什麼!那個老不死的就快不行了!等她一蹬腿,這幾千萬的家產,就都是我們的了!」
「我每天給她加點『料』,送她早點上路。放心吧,我做事,你還不放心?」
「對了,她那個女兒ṱṻₜ林月華,真是個蠢貨。為了她那個不知好歹的侄女,居然喝了雙倍的糊糊,省了我不少事呢!」
「等她們一個個都死光了,這個家,就是我們說了算了!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在客廳里迴蕩。
字字句句都扎在林家人的心上。
「省了我不少事......」
一直沉默的姑父,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
他猛地掙脫了警察的束縛,瘋了一樣沖向陸美娟。
「我讓你省事!我讓你省事!」
他抄起旁邊一個沉重的青銅擺件,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砸向陸美娟的頭。
「砰!」
一聲悶響。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8
鮮血,順著陸美娟的額角,噴涌而出。
她那雙充滿惡毒和不甘的眼睛,瞬間失去了神采,直勾勾地瞪著天花板。
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傻了。
姑父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手裡的擺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茫然地後退了兩步,癱坐在地。
兩名警察最先反應過來,一個立刻上前探查陸美娟的鼻息,另一個迅速控制住了姑父。
「沒氣了......」
那名警察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死了。
這個惡毒的女人,就這麼死了。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出了尖叫。
整個客廳,瞬間炸開了鍋。
女人們的哭喊聲,男人們的咒罵聲,亂成一團。
我爸衝到姑父面前,揪著他的衣領,歇斯底里地吼道。
「林建國!你瘋了!你殺人了!你這是要毀了我們林家啊!」
我那幾個叔叔,也圍了上來,一個個義憤填膺,仿佛姑父不是殺了仇人,而是刨了他們家的祖墳。
「大哥說的對!殺人是犯法的!你讓他償命就是了,怎麼能自己動手!」
「這下好了,林家出了個殺人犯,以後我們的臉往哪兒擱?」
我看著他們醜陋的嘴臉,只覺得一陣反胃。
人性的自私和涼薄,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就在這時,救護車和更多的警察趕到了。
奶奶被抬上了擔架,她緊閉著雙眼,臉色灰敗,不知是死是活。
姑父被戴上了手銬,帶走了。
他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沒有後悔,只有一種大仇得報的解脫。
陸美娟的屍體,被蓋上白布,抬了出去。
一場精心策劃的審判,最終以這樣一種慘烈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喧鬧的客廳,終於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滿地的狼藉,和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我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看著窗外刺眼的陽光,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
復仇,真的能帶來快感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這個家,徹底散了。
張律師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杯熱水。
「林小姐,都結束了。」
我接過水杯,卻沒有喝。
不。
還沒有結束。
我抬起頭,看向二樓的方向。
那裡,還有最後一個秘密。
一個比陸美娟的罪惡,更深、更黑暗的秘密。
那才是這一切悲劇,真正的根源。
9
一個月後。
林家大宅被貼上了封條。
姑父因為故意傷害致人死亡,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開庭那天,他很平靜,放棄了所有上訴。
他說,他要去給那個女人贖罪,也給自己的衝動,一個交代。
奶奶中風後,一直半身不遂,說不出話,但神志是清醒的。
她被送到了最好的療養院,我爸和我那幾個叔叔,為了爭奪她的監護權,鬧得不可開交。
他們不是為了盡孝。
而是因為奶奶手裡,還握著林氏集團最後的股份。
我沒有參與這場鬧劇。
我向學校申請了休學,全身心地投入到大姑的康復治療中。
在陳教授的幫助下,我們找到了最好的神經科專家。
奇蹟般地,大姑的身體在一天天好轉。
雖然恢復得很慢,但她已經能認出我,能斷斷續續地說一些簡單的話。
那天下午,陽光正好。
我推著大姑在療養院的花園裡散步。
她看著遠處嬉笑打鬧的孩子,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小曦......對不起......」
她的聲音,含混不清,卻透著無盡的愧疚。
「如果......當初......我聽你的......」
我笑著搖搖頭,握緊了她的手。
「大姑,往前看。」
「我們一家人,以後,要好好地在一起。」
是啊,往前看。
可有些事,不把它徹底弄清楚,就永遠也過不去。
周末,我回了一趟被查封的老宅。
以整理奶奶遺物的名義,我拿到了鑰匙。
我沒有去奶奶的房間,而是直接走上了閣樓。
那裡,堆滿了小姑的遺物。
她去世得早,奶奶捨不得扔掉她的任何東西,就把它們全都封存在了這個塵封的角落。
我打開一個落滿灰塵的樟木箱。
箱子裡,是小姑生前最喜歡的洋娃娃,看過的書,還有一本粉色的,帶著小鎖的日記本。
我拿出那本日記,用一根髮夾,輕易地撬開了那把脆弱的鎖。
日記,從她十六歲那年開始。
前面的內容,都是一個少女無憂無慮的日常。
直到,她生病的那一年。
日記的字跡,開始變得潦草,無力。
「10 月 3 日,晴。我又發燒了,渾身沒力氣,什麼也吃不下。媽媽給我熬了草藥,好苦,但她說,這是能治好我的仙丹。」
「10 月 15 日,陰。我的病越來越重了,醫生也查不出原因。媽媽不讓我去醫院了,她說那些西醫都是騙子。她每天都守著我,給我喂藥,給我擦身體。她說,我是她的心頭肉,她要親自照顧我。」
「11 月 1 日,雨。我好難受,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我偷偷把媽媽給我熬的藥倒掉了,感覺好像好了一點。可是被她發現了,她打了我,罵我不聽話。她說,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
「11 月 20 日,雪。我好像快要死了。今天,我看到媽媽在我的藥里,加了一種白色的粉末。她一邊加,一邊笑,笑得好溫柔。她說,這樣,我就可以永遠留在她身邊,再也不會離開了。」
日記的最後一頁,只有一句話,字跡歪歪扭扭,浸染著淚痕。
「媽媽的愛......好可怕......」
我合上日記本,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間凝固了。
原來,是這樣。
原來,陸美娟說的,是真的。
她不是第一個。
她只是,一個更聽話、更惡毒的,複製品。
我拿著日記走下閣樓,心中那最後一點溫情,也徹底湮滅了。
10
我去了療養院。
奶奶的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
護工說,我爸他們已經很久沒來了,自從法院把奶奶的監護權判給了我之後。
她躺在床上,眼睛半睜著,面無表情地看著天花板。
看到我進來,她的眼珠動了動,喉嚨里發出一陣「嗬嗬」的聲音。
我走到她床邊,拉了張椅子坐下。
「奶奶,我來看你了。」
我從包里,拿出了那本粉色的日記。
「我還給你帶了樣東西。」
「是小姑的日記,你想聽聽嗎?」
我看到,她的身體,不易察覺地僵硬了一下。
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恐。
我沒有理會,自顧自地翻開了日記本,從第一頁,開始緩緩地念。
「9 月 1 日,晴。開學了,好開心,見到了好多新同學......」
我念得很慢,很清晰,確保每一個字,都能清清楚楚地傳進她的耳朵里。
我念到小姑的快樂,她的悲傷,她的初戀, 她的夢想。
奶奶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我繼續念, 念到她生病,念到她喝下那碗「仙丹」,念到她身體一天天垮掉。
「10 月 15 日, 陰。我的病越來越重了,醫生也查不出原因。媽媽不讓我去醫院了, 她說那些西醫都是騙子......」
奶奶開始掙扎,喉嚨里的聲音更大了,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
我知道, 她在害怕。
她在害怕那些被她塵封了三十多年的罪惡,被重新翻出來,暴露在陽光下。
我停下來, 看著她。
「奶奶,你想起來了嗎?」
「小姑的病,和你給大姑喝的『養生糊』,是不是很像?」
「陸美娟說, 是你讓她加大劑量的。是你,喜歡看別人生病, 喜歡那種可以完全掌控一個人的感覺。」
「是你,逼死了小姑。」
「是你,差點害死了大姑。」
「對不對?」
她劇烈地搖頭,眼淚從渾濁的眼角, 大顆大顆地滾落。
她想否認。
可她,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笑了,笑得無比殘忍。
「說不出來,沒關係。」
我翻到日記的最後一頁,把那句話,湊到她的耳邊, 一字一頓地念給她聽。
「媽媽的愛......好可怕......」
我看到,她眼中最後一點光,徹底熄滅了。
整個人, 像一灘爛泥,癱軟在床上,不再動彈。
我把日記本,輕輕地放在她的枕邊。
「奶奶,從今天起,我會每天都來給你念一遍。」
「我會讓你, 在無盡的悔恨和恐懼中,度過你的餘生。」
「這是你欠小姑的,也是你欠大姑的。」
「更是你, 欠我這個被你親手毀掉的孫女的。」
我站起身,走出了病房。
門外,陽光燦爛。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那股壓在心頭多年的陰霾,徹底消散。
結束了。
一切, 都結束了。
未來的路還很⻓, 但這一次,我會帶著大姑, 帶著小姑那份未完成的生命,好好地,走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