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前夕,我在酒店包廂外聽見梁肅廷跟朋友聊天。
「我就是要報復她,我只是裝成對她意亂情迷,你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
他朋友的聲音滿是敬佩,「不愧是廷哥!所以你給她的那枚鑽戒是假的吧?」
梁肅廷大驚失色,「怎麼可能!我老婆不戴假貨的!」
他朋友追問,「那,你說給她買別墅是騙她的?」
「當然是騙她啊!」梁肅廷自信滿滿,「我買給她的是市中心大平層。」
他朋友無語,「這算哪門子報復啊?」
梁肅廷的聲音鏗鏘有力,「她當年羞辱我,現在我也要用金錢羞辱她!」
1
包廂外很吵。
所以我只聽見了「——意亂情迷——我老婆——大平層——」
梁肅廷真是愛炫耀。
原來他在朋友面前這麼孩子氣啊。
我鎮定下來推開門,梁肅廷猛地回頭,眼神之中有點惶恐,「泠泠?你剛剛聽見——」
我知道他怕我聽見他的表白害羞,乾脆假裝不知,「嗯?什麼?」
他沉默兩秒,「沒事。」
他朋友的眼神很複雜地在我們身上來回掃過,最終落在下意識站起來替我拉開椅子,又給我倒了一杯熱茶的梁肅廷身上,呵呵兩聲,「突然想起來有事,我就先走了。」
我有點詫異,「不是說下午一起去看看新項目?」
他捂住腮幫子,「糖吃多了,牙疼。」
梁肅廷看著他背影皺眉,「你Ṭű̂₎約他看什麼項目?」
我隨口答道,「哦,他之前說想投資我們基金會的一個項目,正好在我實驗室名下。」
他傲慢地抬起頭,「姜小姐也有要找人投資的一天啊。」
我笑了笑,「對啊,我們現在研究基金有點缺口。」
梁肅廷哼了一聲,「你現在也有沒錢的時候。」
我微笑不語。
在投資人面前哭窮是科研人與生俱來的天賦。
但他很明顯誤會了我笑容的意思,Ṫũ⁼故作漫不經心地瞥我,「你說點好話,他不去看的那個項目,我可以去。」
我按住他,「不用。」
他一下急了,「為什麼不讓我去?憑什麼他可以我不可以!」
我喝口茶,「那項目沒什麼前景,你不要亂花錢。」
他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這個答案,「嗯。」
他嘴角微微上翹,有點彆扭地轉過頭,「原來你這麼關心我啊,真是拿你沒辦法。」
我看他一眼,「咱倆都認識這麼多年了。」
他唇角弧度難壓,「那你還有什麼需要錢的地方,我正好有筆錢花不出去。」
我垂下眼睛,「其實我自己有個小研究,挺冷門的,不太好申請經費——」
梁肅廷聲音急切,「我資助你!要多少經費!」
我說了個一個數。
他長舒一口氣,「這麼點錢,也值得你低聲下氣,明天我就讓秘書去辦。」
他仿佛終於放下心頭一塊大石,揚眉吐氣地看著我,「你現在什麼心情?」
我?我心情很好啊!
他期待地看著我,「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囂張,覺得心裡很憋屈?」
梁肅廷哪裡都好,就是偶爾會突然陷入他自己設定的角色扮演。
他好像很喜歡霸道總裁強制愛的戲碼。
每次給我送禮物都喜歡來這麼一出。
雖然我不理解,但是作為他即將訂婚的女朋友,我決定還是配合他。
看他撂下狠話後反而自己黯然地坐在一邊,我將頭靠在他肩膀上,平鋪直敘地棒讀。
「噢我的上帝啊,我只能委屈地收下這筆巨款,想幹嘛就幹嘛了,啊,這真是太令人氣憤了呀。」
2
我和梁肅廷是高中到大學的同學。
畢業後我去國外繼續深造,他留在國內創業,便失去了聯繫。
再後來我回國,創立自己的實驗室,順便幫忙整合家裡的資產。
正巧同學聚會,就重新見到了梁肅廷。
我跟老同學們嘻嘻哈哈,相熟的朋友揶揄,「喲,回國繼承家業啊?」
我開玩笑,「都要破產了,繼承債務啦。」
梁肅廷矜持地遞給我一張名片,「有事隨時聯繫。」
我接過,隨口招呼,「好啊,改天一起吃飯。」
等我酒喝完一圈,梁肅廷還站在原地。
「哪天啊?」他問。
「?」
「不是要一起吃飯?」
梁肅廷今天打扮得非常精英范,渾身都是金錢堆出的金光閃閃。
論社會地位和賺錢能力也是數一數二,聽說還一直很熱衷花錢組織校友會和同學會。
無論怎麼看都是社會化程度很高的樣子,怎麼連這種場面話都聽不明白?
但他抿著唇,固執又委屈地看著我,我不知怎麼就心軟了。
「好好好,你說時間。」
他立刻害羞一樣扭過頭,「都、都可以。」
最後我們約好了下周二。
吃飯吃到一半他就溜了出去。
我不是故意偷聽他打電話的,只是正好去洗手間的時候路過。
「——對,那幾個餐廳都包場訂下來——我這是要給她點顏色看看,嗯,她喜歡紫色,你們布置一下——」
應該不是跟我有關的吧。
雖然我也很喜歡紫色。
我家也算有錢,但是這種富豪版的「給對方點顏色瞧瞧」我還真沒見過。
我在他身後悄悄溜走。
梁肅廷以前跟我關係也還不錯,我們互幫互助,一直友好競爭著全校一二名。
我第一多,他第二多。
只有第三是固定的。
老拿獎學金的我不太好意思,有一年就讓家裡給學校專門設了一個獎學金獎項。
頒獎的時候,為了表示我跟梁肅廷一直以來友好的戰友關係,我還特地親自把獎學金交到他手上。
「拿著唄,反正你也拿不到學校的。」
我還記得他激動得臉都紅了。
難道他一直感激我到現在嗎?
沒看出來梁肅廷還是個這麼重感情的人啊。
手機震動一下,我看到他發過來的消息,「你想吃什麼?」
我想了會,回復「火鍋吧。」
同時跳出來的還有他的消息,「我訂了法餐、日餐還有歐陸餐廳。」
然後很快撤回,改為「火鍋挺好的,我正好想吃了。」
我沒忍住笑出來。
多年不見,梁肅廷還挺可愛的嘛。
3
約好吃飯那天,有個不速之客出現ṭũ̂ₒ在我面前。
「泠泠。」本該遠在國外的前男友深情款款地喊著我的名字。
我有點不耐煩,「幹嘛,我們早分手了。」
他反駁,「我沒同意!」
我納悶,「不是你說我回國就分手的嗎?」
林修提高嗓門,「我那句話是為了讓你別回國!」
我懶得掰扯,「都過去了,反正我覺得回國挺好的,何必硬要在國外做二等公民呢?」
他臉色微紅,「你還年輕,不懂人情世故,國內你混不明白——」
「別對我的人生指指點點。」我強硬地打斷他,「我實驗室都建得差不多了,不會回去的。」
林修沉默片刻,然後遞過來一束黃色的重瓣百合,「那我也可以為你回來。我們和好吧。」
我盯著花看了好一會。
餘光里瞧見一個狗狗祟祟的身影正在接近。
我抬起頭。
「為什麼不能體面地結束呢?我不喜歡黃色,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無奈道。
「而且,你火速勾搭上某個小姑娘又被人甩了的事情,不會以為我不知道吧?」
林修的臉色一僵,辯解道,「是我主動結束的!我還是忘不了你,沒有人比你更能理解我——」
「她不理解!」
梁肅廷忍無可忍跳出來,「她都跟你分手了,你能不能要點臉,不要再來死纏爛打啊?」
他一把攥起林修的領子,表情陰沉得可怕,「滾!」
我驚愕地看著記憶里脾氣很好到甚至有點沉默寡言的梁肅廷,「你也會罵人啊。」
梁肅廷氣得口不擇言,「那種人、那種人你也看得上?一點都沒有男德,勾三搭四的,不像我,我從來都潔身自好,我高中到現在都沒談過戀愛,連秘書都是男的,而且我不喜歡年紀比我小的,我就喜歡跟我一樣年紀的。」
你在為我抱不平還是在趁機自吹自擂啊?
這你要我怎麼接話啊?
見我沉默,梁肅廷更氣,「你都跟他交往了,為什麼——為什麼不能——」
我有點羞恥,匆匆打斷他,「這有什麼為什麼,當時他正好幫了我個大忙,替我解決了個麻煩,所以我想著就試試嘛。」
完了,以後這要變成前科了。
我看著梁肅廷,覺得他來得真不是時候。
「算了,我今天沒心情吃飯,改——」
我趕緊剎車,不能說改天,梁肅廷他聽不懂人話。
「——不吃了,我還一堆事情要忙。」
「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的。」
「不用!」我深吸一口氣,「不好意思,今天我真的沒有心情。」
梁肅廷呆呆地站在原地,「可是——」
我才發現他後備箱裡塞滿了花。
紫色的。
我扭過頭沒再看,上了自己的車。
可是正當我開車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愧疚感又占了上風。
就這樣丟下他好像也不太好。
於是我掉了個頭。
等我回去的時候,梁肅廷正在氣急敗壞地打著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懶洋洋,「說明她跟前男友糾纏不清唄。」
梁肅廷大怒,「她那是重感情!而且她根本沒想搭理那個男的!我才不是嫉妒那個男的能當她男朋友!我只是覺得她眼光太爛了!」
對面打了個哈欠,「那你也幫她個大忙,然後你就可以趁機讓她嫁給你了。你不是說她家負債了嗎?你就幫幫忙唄。」
梁肅廷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說的沒錯。我要幫她一個大忙!讓她對我心有愧疚,然後她就會以為我喜歡她!這就是我的報復手段!」
他急匆匆地上了車,「我要趕緊去看看她需要什麼——」
「梁——」
我看著他一腳油門沖了出去,忍不住感慨,不愧是蘭博基尼,動力就是強啊。
4
「老闆,有個大帥哥找你。」實驗室小朋友八卦地報告,「是不是你點的男模啊?」
現在的小朋友都在想什麼。
我哭笑不得。
「稍等。」我緊盯著一個實驗結果,「讓他在外頭等等我。」
天邊的雷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天公的臉真是說變就變,我趕緊出門接人。
實驗室有保密要求,我不親自去接他還進不來。
是梁肅廷。
他今天穿著手工西服三件套,義大利小牛皮皮鞋,配上卡地亞鑽石袖扣,江詩丹頓的手錶。
浮誇又奢華。
我沒忍住,「你今天是有什麼活動要參加嗎?」
他怨懟地瞪我一眼,「我平時就喜歡這麼穿!」
行吧。
他接過我手中的傘,微微朝我這邊傾斜,「聽說你家企業要賣了?」
我點點頭。
工廠設備需要更新換代,投入太大,父母索性計劃起退休,賣了廠子去環球旅行。
但很明顯,梁肅廷好像誤會了什麼。
他孔雀一樣揚著頭,「你要是求我,說不定我還能考慮一下買下你們家的——啊啾!」
我無語地將雨傘挪到他頭頂,「別感冒了,快進來。」
他啪嗒啪嗒拖著皮鞋走進我的休息室,小羊皮底的鞋算是泡湯了。
我扔過去一張大浴巾,「先去洗個熱水澡,我給你找衣服。」
他耷眉臊臉地哦了一聲,乖乖脫掉濕透的外套。
這個傢伙,身材還真不錯。
他最後穿著我買錯號的大 T 恤,還有一條花里胡哨的沙灘褲,抱著那條大浴巾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這樣看起來倒有點舊日的樣子了。
我給他倒了杯熱茶。
「聽說你現在生意做得很大啊。」我說。
他一下來了精神,「你是不是很關注我?」
我被他亮晶晶的眼神晃得往後退兩步,「——還行吧。」
他突然一改剛剛的喪氣模樣,故作城府地摸著下巴,「據我所知,你家公司現在還沒人報價吧?」
因為我家上午才放消息說要賣啊。
我才點頭,他就急匆匆地開口,「你要是願意嫁給我,我可以考慮出價。」
我震驚地握著茶杯轉頭看著梁肅廷。
大哥!
你一定是短劇 APP 的鑽石會員吧。
而且——
「你買我家工廠幹嘛?」我很納悶,只當他剛剛那句嫁給我的話是他在發癲。
「你又不是這個行業的,跟你現在的業務八竿子打不著。而且我家設備比較舊,其實主要是賣廠房和工業用地。」
我本著不能坑老同學的純樸思想勸他,「你別買了。」
他面容刷的一下變得蒼白,「你、你為了不嫁給我,錢都不要了嗎?」
我沉默了。
「那你非要買也行。」
他氣勢洶洶地站起來,「我就要買!」
「你買你買。」
他一下子泄了氣,低頭捻著浴巾,嘟嘟囔囔:「我就買。」
為了緩和氣氛,我岔開話題:「你這一看就是練過的,是不是經常去健身房啊?」
他結結巴巴:「啊——嗯——你之前不是,轉發過一條微博,說喜歡有肌肉的男人嗎?」
我說過嗎?
梁肅廷突然扭捏起來:「那什麼時候去你家?」
我傻了:「去我家幹嘛?」
「我買了你家企業,那、那也要上門拜訪的吧?」
不是去工商局嗎?
梁肅廷的腦迴路真的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