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明如昭完整後續

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平直、寡冷，夾雜無所謂眾生的淡漠。

好似見慣了別人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無論那人是否年長得多。

我側身，與他對視。

男人面無表情的一眼，是個簡潔指令。

他讓我離開……

7

麻溜走遠，完全沒有對英雄救美的感激。

滿腦子都是……

這男的真 tm 帥啊啊啊啊！！！

我甚至回想不清具體長相。

只覺得有種和現實強到極致的割裂感。

信女這輩子要能泡到這樣的，死而無憾啊！！！

我擦擦不存在口水，決定獎勵自己多吃兩碗飯，慶祝一下遇到了凈化眼睛的大帥哥！

嘿嘿嘿，人嘛，對自己好點怎麼了~

等到茶歇餐檯一看。

我完全笑不出來了。

md，一群學術蝗蟲！

我不過是晚來了十分鐘！！！

怎麼就快光碟了？！

連滿盤的袋裝小餅乾都無影無蹤！

再往餐廳里望，已經坐得滿滿登登……

得，點個肯德基宅急送吧。

這一天天的，大款沒傍上，還倒欠社會幾十塊。

論壇選址在江邊大廈。

主會場往上是可環顧江景的露天平台。

我捧著熱乎大薯，順消防通道偷偷拐上去，準備趁機偷個懶。

320 米高的樓頂，風聲鼓譟。

空氣中飄散著很淡的尼古丁味。

下一秒，餘光捕捉到那抹正在燃燒的猩紅。

煙霧薄紗般籠住他，泯滅掉細膩神情。

分不清誰驚擾了誰……

「明明不信又聽著難受，為什麼還待那麼久？」

腦袋緩慢運轉兩秒，我才意識到他在跟我說剛才的事兒。

「眾目睽睽的，他又不能真把我怎麼樣。」

「而且，萬一聽完了 360 秒的【廢話廣告】時間，他突然掏出現金砸我呢，豈不賺翻？！」

很輕一聲嗤笑在耳膜上摩擦而過，如有實質。

「你倒……有志向。」

男人靠著欄杆，略微凹陷的眼眶讓整個人染上層倦怠，看起來心情不算好。

或許這就是他同我搭話的原因。

我抽出根薯條，沾上番茄醬。

學著他的樣子假裝抽煙。

「鄙人不才，最高的人生目標就是混吃等死、得過且過、遊手好閒、不勞而獲。」

他又笑了，斂眸搖搖頭，不語。

得嘞，這大帥哥指定被聊跑了……

話題結束，氛圍陷入微妙的詭異。

樓下，路燈漸次亮起，江面上遊輪穿梭不停。

樓上，他繼續抽煙，我繼續就著他的美色嚼嚼嚼嚼嚼，讓帥哥發揮最後餘熱。

嘿嘿嘿，今天的薯條真香！！！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躥起涼意。

晚霞被積雲遮了個徹底。

男人抽完最後一支煙，準備順電梯離開。

讓我能肆意打量著他的背影。

每幀都像古早電影畫面，他在這浮華錦繡中行走，風光著也倦怠著。

忽然，他扭頭，靜靜望向我。

「要下雨了，送你一程吧。」

我：……

記不清當時具體在想什麼了。

現在只驚覺，那秩序外的一瞬間，叫鬼迷心竅……

8

等等，如此一復盤……

我搞到這個高薪工作純是撞大運了啊！

說不定還是沈晦當時情傷未愈想找個替身，所以才把機會施捨給我的！！

現在正主歸來，我肯定沒好日子過了。

沈晦小舅接風宴當晚九點結束。

回程車上，我暗戳戳瞄沈晦好幾眼。

他絲毫沒有察覺，只低頭專注擺弄手機。

時不時溫柔笑著打幾個字，明顯煥發了第二春……

不行，老闆不仁，我也不能手軟。

得趕緊想辦法跳槽！

我焦頭爛額打開微信——

【牛馬交流群】

我：【姐妹們，我好像要被傻*老闆優化了，怎麼辦！！！】

我：【有沒有什麼跳槽小訣竅？！】

爭功的鬼：【你上次剛送完禮那個領導？】

我：【對……】

刁民：【邪惡小貓罵街.GIF】

刁民：【那很無語了，驗鈔機都有幣數，他卻沒有。】

離異帶八娃：【這種時候千萬別慌，趕緊找下家，最好有合適的人幫忙內推。】

爭功的鬼：【贊同，而且切忌不要讓現老闆發現，省得他小心眼，最後在補償問題上扯皮！】

刁民：【還有還有！不論是否需要，都認真準備好交接資料，表面上站好最後一班崗，不給未來新公司背調時留下任何可能出現的污點。】

刁民：【總結：人前裝乖，背後偷罵！！！】

刁民：【摸摸姐妹，不要傷心，俺送你個表情包。】

刁民：【去晦氣專用柚子葉.jpG】

嗚嗚嗚，只有牛馬最關心牛馬的死活！

世上還有真情在哇！！！

化悲憤為力量，我緊忙在備忘錄寫下作戰計劃。

一、寫崗位對接資料。

二、找人內推。

三、據理力爭 n+1，狠撈一筆！

9

次日，我開始著手準備第一項。

我這種崗位，能對接的東西也就只有金主爸爸的基本信息和喜好了吧——

姓名：沈晦。

身高：189cm。

體重：85kg。

年齡：29 周歲。

生日：11 月 28 日。

長度：暫缺乏精準測量數據支持，但親測等級能給到【夯】。

喜好：臥室、浴室、沙發、鏡子處等。(實在累了可躺平，他會抱你回床上睡覺。)

優點：招蚊體質(出門攜帶，人形驅蚊器)、給錢大方、已戒煙。

缺點：精力過於旺盛、唱歌走調。

飲食習慣：……

等等，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沈晦好像對食物沒有執念，每次餐桌上擺的基本都是我喜歡的。

我啃手指回憶半天。

最後實在沒轍了，開始騷擾沙發另一端的沈晦。

他正邊看書邊揉我搭在他大腿上的腳。

「沈晦，你最喜歡吃什麼？」

他頭也沒抬，「你。」

我：……

神經病啊！！！

我不滿地抬起膝蓋砸他兩下。

他倒半點不生氣，勾著唇，稍稍後仰躲過攻擊。

「怎麼突然問這個？」

「想多了解一點嘛，下次一起去吃你喜歡的好不好~」

哎呦喂，我也太牛了！

這高情商話術簡直張口就來~

沈晦徹底放下書，輕笑。

「我其實對很多東西都缺乏興趣。」

「所以讓三餐有意義的不是食物，是跟我吃飯的你。」

說完，他低頭吻了吻我的膝蓋。

直挺鼻尖也跟著慢條斯理磨蹭那塊皮膚，雙眼輕闔，整個人顯得很溫柔。

完蛋，我就隨口給你畫個餅。

不會真信了吧？！

在我被沈晦蹭得頭皮發毛前，他總算退開些距離，語氣認真。

「對了，你上星期不是念叨著要去港城玩？正好我有空，過兩天就可以出發。」

我：……

咯噔一下，心臟被剝脫的感覺再次席捲全身，空氣中殘存的溫情盡數散去。

老闆轉性要請員工出去團建。

八成是鴻門宴、斷頭飯。

怪不得突然變溫柔了呢，原來心裡有鬼啊。

我呆愣半秒，乾澀回了沈晦一個好。

其實還是會有遺憾吧。

這樣的人出現在生命中，無論充當何種角色，都堪稱濃墨重彩。

只可惜，雨不會一直下，他也不能一直送我……

10

維港，頂樓餐廳。

大約被清了場，只有我和沈晦兩人。

我猛猛吃，他卻幾乎沒有動筷，半張臉隱在昏暗光線中，摸不透神色。

斷頭飯既視感越發濃烈。

嘶，這菜不能有毒吧……

「吃飽了？」

我硬著頭皮咽下最後一口甜點，沖發問的沈晦點點頭。

很快，他遞過來封信。

指尖不知為何在輕輕顫抖。

「打開看看。

」

我：……

懂了，吃飽了，該上路了。

不過，現在辭退信都包裝的這麼有儀式感嗎？！

我眼珠一轉，瞅準時機反客為主。

轉身從包包里掏出份文件。

「正好，我也有東西給你。」

嘿嘿，我提前準備好的 n+1 補償方案，只要哄著沈晦簽了字，就不怕他反悔了~

男人眼底閃過驚訝，愣了幾秒才頭接過去。

紙頁嘩啦聲在空曠餐廳格外明顯，他翻文件，我展開信……

剛看清前幾個字，我驀然僵在原地。

這 tm……是什麼東西？！

【致許昭：

【寫這封信時，你正沉沉睡著。

【而我竟在害怕，害怕沒什麼能給你。

【某位財迷肯定要說：給錢！

【嗯，給~

【可這於我，實在太容易。

【我自出生就什麼都有，又好似什麼都無。

【若非要揪出點驚醒動魄的瞬間，該是天台初遇——你笑意盈盈，我卻心亂到被煙頭頻頻燙到指尖……

【困在名利場多年，唯獨於那場將落不落的雨中，我總算觸到了鮮活人間。

【所以，我想把我的心和餘生都給你，全部的、無所保留的……

【——你的沈晦。】

信是手寫的，每個筆鋒處都透著認真。

最後眼見剩的地方不夠用，字體越來越小。

思維艱澀運轉幾圈。

我終於意識到這是封——求婚信！！！

那我給他的是什麼玩意兒來著？！

！！！！！

「等等，你先別看！！！」

我起身想攔。

沈晦已經沉沉抬起眼，聲線晦澀不明。

「勞動合同解除協議……」

「你要走？！」

11

我：……

你不是我老闆嗎？！

不是馬上要和白月光聯姻了嗎？！

突然發癲求的哪門子婚？

現在這種尷尬局面可跟我沒關係嗷！！！

氣氛死一般的冷。

沈晦捏著文件的指骨泛白，不受控顫抖著。

這次我看明白了，是被氣的。

下一秒，他撂在餐桌邊的手機震動出聲。

沈晦不耐想要按掉。

我趕緊開口給自己爭取時間。

「你先接電話，我一會編好……呸，想好就和你解釋。」

沈晦：……

他斂眉緩了緩，終於在忙音結束前接通。

「有事兒快說。」

沈晦語氣不善。

對面一聽也火了。

聲音大到即使沒開擴音我也能清楚聽到。

「沈晦，能不能稍微管管你家那口子！」

「跑過來和我女朋友說她要【跳槽】？！」

「倆人交流了一堆什麼內推優質資源，什麼滬城必吃榜。又以你為例子，背地裡把咱們圈裡幾個通通罵了一遍！！！」

「現在我女朋友懷疑我也不是好人，吵架鬧分手呢！」

「我做錯了零件事情好嘛！！！」

我：？？？！

偷偷找人內推的事兒這麼快就暴雷了？！

嘎巴，電話被沈晦利落掛掉，我腦袋裡的弦也徹底崩斷。

完了，完了……

現在是真的完了啊啊啊啊！

我四肢發木，雙腳止不住向後挪。

這是我頭一次見沈晦真正生氣。

居高臨下，步步逼近，狹長眼皮緊眯著。

「跳槽？」

「內推？」

「必吃榜？」

「還罵我？」

他每說一個字，胸腔都在劇烈起伏。

空氣凝固住，帶著冰冷的金屬氣息，像暴風雨前的低氣壓。

後腰抵到牆面，退無可退。

難道就剩那一個辦法了嗎……

算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看我吻住局面！！！

12

……

對面的人明顯愣住。

壓迫感潮水般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