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你我完整後續

2025-11-22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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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文風不可能短時間內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轉變。

還有我構思《涇河》時留下的思路草稿都可以作為佐證。

《涇河》是否出自邵雲英之手事實存疑。

「我們會暫時取消這篇的評獎資格進行調查,可暫時也無法證明,你就是這篇的作者。」

即使後續調查結果出來,這次的評獎也已經結束了。

「可以給我一支鋼筆嗎?」

「什麼?」

我的眼神里滿是執拗。

「給我一支鋼筆,離你們報社下班時間還有三個小時,我可以重新寫一篇文章投稿。」

我需要這次機會,需要一份能給我提供容身之所的工作。

我不能再重複上輩子的人生。

視線被眼淚模糊之際,一支鋼筆遞了過來。

上面還繫著表彰用的紅絲帶花。

似乎方才聽到報社的編輯們討論。

今日有筧橋航校畢業生過來採訪接受表彰。

我抬頭就撞進了一雙帶笑的眼。

8

他叫傅東廷。

是這一期從美國受訓回來的畢業生中,最優秀的學員。

與我還是同鄉。

他遞給我的鋼筆,是他受表彰的獎勵。

筆管是沒有上過墨水的,在紙張上只能留下徒勞的劃痕。

傅東廷順勢替我提出。

「你們報社送給我的鋼筆,進去上個墨水不過分吧?」

上完墨水他就將我按在椅子上坐下,還不忘將烤火的炭盆朝我踢得近了一些。

報社人員來來往往,也沒有人再說什麼。

等到交稿時,身上的水漬也差不多烤乾了。

我甚至都沒有再檢查一遍的時間。

文章送去總編辦公室的時候,握住鋼筆的手還在止不住地發抖。

牆上的石英鐘發出重響。

總編辦公室的門終於從裡面打開了。

「恭喜您,阮小姐。」

那一刻我的雙耳像是失聰了,狂喜讓我險些聽不清負責人在說什麼。

直到一串冰涼的鑰匙落在我掌心,還有一個裝著獎金的信封。

「我們總編說,其他那些虛的獎勵可以先不急,但您現在應該急需這筆錢和一間屬於你的公寓的鑰匙。」

一個女人要想寫作,必須擁有一筆錢和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

我幾乎是跑下樓去。

雨過天晴,細碎的陽光從消散的烏雲里透下來,落在我的臉上。

街道上電車在叮叮噹噹響,黃包車上來來去去坐著衣香鬢影的達官貴人。

街尾的報童在叫賣,再過不久售賣的報紙上就會有我的署名。

這是我第一次憑藉自己的努力站在這座城市的土地上。

不需要依靠父親丈夫,僅僅靠著自己的筆桿,獲得自己想要的生活。

僅僅是站立著,心裡都比從前更踏實。

到了公寓才發現,我手裡還握著傅東廷的那支鋼筆,我後知後覺地不好意思起來。

等明日去報社上班的時候,托他們轉交吧。

在那之前,我要先回一趟常家,將自己的東西搬過來。

9

其他的都不要緊。

只一樣,是逃婚出來時母親塞給我的金戒指。

那是她被典當到第二戶人家生兒子的時候,舉人老爺給她的賞賜。

她縫在自己衣服里藏了許多年,我逃婚那天夜裡,她硬套在了我手上。

我又存在床頭的鐵皮盒子裡,想著以後萬一有個什麼事,能夠拿出來應急。

前世這個戒指,最後用去當鋪換成了給小誠的課業費。

這一次我在床頭翻箱倒櫃,卻怎麼都找不著。

小誠賭氣看著我。

「那是我母親的戒指,你現在已經不是我母親了,雲英阿姨才是我的母親。戒指我已經拿給她去打成金耳環了。」

常才殊這時也挽著邵雲英回來,邵雲英的耳邊新打的金耳環一晃一晃,嬌笑說:

「孩子不懂事,我說這款式怎麼這麼土呢,良儀姐別介意,等明日我得了里江報業的獎金,去買對新的,再把這對還給你。」

報社今日下班了,還未對外公布結果。

邵雲英還在做著能進里江報業的美夢,就連常才殊都跟著幫腔:

「如若你現在同雲英道歉,等雲英進了報業,我會讓她給你安排一些寫文章的機會,但你不能因此耽誤了照顧小誠,並且署名也只能歸雲英所有。」

多荒謬。

他們哪裡是把我當母親當妻子。

分明是在把我當可以吸血的牛,無悔勞作的馬。

我卻就為了這樣一對父子蹉跎了一輩子。

可惜了,這一次的局勢卻並不如他們所期待的那樣。

樓底下噼里啪啦一陣鞭炮鳴響。

傅東廷從車上下來,手裡還舉著里江報業徵文的獎盃。

巴不得讓這筒子樓里所有人都知道,里江報業這次徵文的頭名是我阮良儀。

明日就要去里江報業上班了。

這幾日邵雲英以為自己獲獎板上釘釘,沒少跟樓里其他人吹噓。

如今這個結果一出來,邵雲英的臉上很是掛不住。

「怎麼可能?阮良儀她抄襲我證據確鑿,已經被裡江報業退稿了,我分明看到了她手裡的退稿信!」

她只能質疑傅東廷的身份。

「你是阮良儀在哪偷的野男人吧,她陪你睡了幾次啊,你過來幫她演這場戲?」

最先因為這番話動怒的卻是常才殊。

「阮良儀,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總是這樣。

每次我跟邵雲英發生爭執,無論誰對誰錯,誰先挑釁。

他總是獨獨苛責於我。

可這一次,卻有個傅東廷不動聲色地擋在了我面前,衣襟上的勛功章丁零哐啷響。

「常先生,邵小姐,你們還是先想好怎麼跟巡捕房的長官解釋吧。

「偷盜阿阮的足金戒指,金店的夥計就是人證,邵小姐耳朵上那對耳環就是物證。」

他笑得嘲諷。

「我還頭一次見,有人把贓物這麼大搖大擺戴在耳朵上的。」

10

傅東廷畢竟是戰場上下來的,即使是笑著,壓迫感也讓邵雲英打哆嗦。

慌張地將耳環摘下來的時候,耳洞都被扯出了血。

小誠被那番話嚇到,以為真要送他去吃牢飯,嚇得大哭起來。

常才殊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不甘心地叫住了我:

「阮良儀,做我的太太就那麼委屈了你嗎?」

我想過這個問題的,不止一次。

常才殊的確已經是許多人眼中的好先生。

前世邵雲英再怎麼對他示好,他也始終未在明面上回應。

是我病重後二人才恢復了聯繫。

後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續或許就算讓我更早些知曉邵雲英抄襲我的文章,我也沒法為自己討回公道。

內所有人都會勸我別計較了,都是半輩子之前的事了,計較能有什麼用呢?

容難道一個年過半百的人還能從事文學創作嗎?又有誰會看呢?

關為何要為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給自己的家人找不痛快呢?

注「可是先生。我從鄉下逃婚來到這裡,不是為了從一個腐朽的宅院,逃入另外一個更文明的囚籠。」

公比起做任何人的太太、姨太太,我更想做我自己,僅此而已。

眾11

號兩輩子都沒能說出口的話,沒想到會在今日和盤托出。

胡傾吐完之後,心下反而更多是茫然。

巴等到回過神來時。

傅東廷已經將車停在了一個百年銀樓外頭。

士聽說這裡的師傅都是從前宮裡頭退下來的,沒有他們還原不了的物件。

但相對應地,要價的手工費也高昂。

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傅東廷已經將邵雲英那對耳環遞了過去。

「勞煩將這對耳環復原成戒指。」

我向師傅形容了一下那枚戒指的樣式,師傅擺了擺手。

「那樣的樣式早就沒人戴了。」

相對應的還原手工費也高,並不划算,不如做點當下時興的樣式。

可傅東廷雖然始終是笑著溝通,但語氣沒有任何妥協的意思。

「就要她形容的那種,勞煩師傅了,價錢隨您開,我都接受。」

我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從前常才殊總是勸我妥協,勸我不要較真不要計較,日子能過下去就可以了。

突然有一個人出現告訴我,不是的。

想要那個樣式就應該是那個樣式,不要妥協。

滿樓金銀敲打的聲音中,傅東廷的聲音落在我的耳畔卻好似平地驚雷。

「阿阮,你要公道,就應該還你公道。

「不是用什麼旁的東西來綁架你,不是隨便給你點什麼東西就讓你閉嘴。

「你就放心去拿你想要的公道好了,代價我來付。」

12

我敲門走進里江報業主編辦公室時,主編挑眉看了我一眼。

「這種時候,我以為你會想要避避風頭。」

畢竟現在邵雲英到處造謠,說里江報業選人選稿有黑幕。

更有常才殊這樣的文壇大家,站出來為她說話。

眾所周知,常才殊是我的先生。

這樣大義滅親的舉動。

更是讓不少讀書人盛讚常才殊有風骨,邵雲英明珠蒙塵可惜。

唯一真正造成損失的就只有里江報業。

主編直接跟我坦白,常才殊給她打過招呼了。

只要里江報業將我開除,他就會發一篇文章,為他曾經對里江報業的不實評論進行澄清。

損失一個職員換一個好名聲,怎麼看都是划算的買賣。

這時候我卻推開了她辦公室的門。

復原好的戒指被我戴在心口,我深吸一口氣。

「我想為自己爭一個公道。

「而且目前的情況來說,出爾反爾,未必是對我們里江報業最好的解決策略。」

13

不如將這次的所有作品,陸續刊登上報。

猶如考試閱卷一樣,隱去姓名。

既然質疑里江報業的選稿用人標準,那報社就不參與評價。

邀請社會各界人士進行點評,打頭的自然就是常先生常才殊。

等到所有點評過後,再公開作品署名。

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你的文風,你先生應當最為熟悉吧,你就不怕他出於私心,認出了你的作品後批評得一無是處嗎?」

「他一定會。」

刊登出來的作品裡,他一定會挑出那篇《典妻》大肆批評。

只因那是我母親的故事。

感情最濃時,我向他傾吐過關於我母親的故事。

曾經袒露的脆弱,會成為他此刻刺向我的尖刀。

【民族苦難當前,個人的苦難未免微不足道,且此文章單從女性視角切入,未免太過狹隘,不適合在《里江日報》這樣有一定影響力的報紙上刊登。】

為了顯示他所言的公正,他就會抬高其他文章來作為佐證。

這就是我的目的。

他不會知道,此次刊登上報的我的文章,並不只有那一篇。

「怎麼會這樣?」

邵雲英一看到里江日報公布的文章署名,就知曉他們這一招輸了。

現在外界都在嘲笑,常才殊連自己太太的文章有幾篇都認不出來。

將《典妻》這篇貶得一無是處,甚至說出「女子只會大倒苦水並不善於寫作」這樣的話,卻將我其他的文章譽為天才之作。

說出來的話自相矛盾,自然就失去了可信度。

與此同時,里江報業的律師函將會擬好郵寄給邵雲英。

以報社的名義,起訴她誹謗汙衊,並將她抄襲的行為公布給報業同行。

為了邵雲英,常才殊再次找到了我面前。

14

我以為他又會像從前一樣。

一上來就頤指氣使,讓我替邵雲英收拾爛攤子。

可這一回他落座後,卻只是靜默了半晌,苦笑著看向我。

「我從前總以為,我足夠了解你。」

可直到看到那些文章才發現並非如此。

我們同床共枕,共同養育小誠,可他原來並不知曉我的所思所想。

我攪動著咖啡杯里融化的方糖,背了一段常才殊從前的文章。

「阮氏其人,愚昧木訥,唯有一點可取之處,是身上有舊式女子的溫順和從一而終。」

半生夫妻,相伴偕老。

可這就是從前的他對我,全部的評價。

是法定意義上的妻子,是兒子小誠的母親,是等在家中,沒有自己思想的舊式女子。

「先生,你不是不了解我,你是從未想過要了解我。」

你的人生多遼闊啊,年少成名,留學海外。

你可以只做那些野蠻封建的旁觀者,可我卻是那些野蠻封建的親歷者、倖存者。

當年我逃婚後不久,鄉里就傳來了母親病逝的消息。

幾乎是逼著我回鄉。

我知曉這次回鄉估計就再難逃出來。

打算不告而別時,先生拉住了我,他說:

「良儀,我們成婚吧。」

嫁給他後,我就不會再被逼著賣給別人做姨太太。

哪怕為此他要承受我那位父親的刁難勒索,要適應鄉下習俗喝酒喝得渾身起紅疹。

可是他始終沒有鬆開握住我的那雙手,安撫地拍拍我:

「良儀不怕,先生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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