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滿足備註就得死完整後續

但是多年來對警察的信任還是讓我選擇相信他們。

退一萬步說，就算法律改了，不給顧客扛水泥真的該死。

至少警察也會把我送上法庭，讓我按照正常流程被處決，而不是濫用私刑，當眾殺人。

跑著跑著，我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我也被那群人傳染瘋了，沒給外賣顧客扛水泥，怎麼會是死刑呢？

我拚命往派出所跑，身後，無數人在追著我，男友手裡拎著那隻破碎的小熊，走在人群最前方。

隔著老遠，我看到派出所有警察朝我招手，警察焦急地喊我：「這邊，這邊，快過來！」

我熱淚盈眶，誰懂看到警察的安全感啊！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跑向警察局，一頭撲到警察懷裡。

身後，派出所院子的大門緩緩關上，將所有人攔在門外。

「殺了她，殺了她！」外面的人大喊。

警察目光溫和地看向我，還給我倒了一杯溫水。

我感激地說謝謝，卻下意識不敢喝這杯水。

「大家安靜，」警察站在院裡，朝門外的人說道，「我們是個法治國家，無論犯了什麼罪，我們都保證，犯人能得到應有的懲罰。」

人群終於不再那麼沸騰，可還是不斷喊著：「她該死，她該死！她送外賣沒有看備註！」

警察臉色發白，也露出了像是看智障的表情，看著外面那群人。

太好了，這個世界還有正常人。

「什麼備註啊，讓你們這麼生氣。」警察苦笑，隨口問道。

我一下子警覺。

「不要問！」我跳起來，捂住警察的耳朵。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只要他知道是什麼備註內容，一定會像那些人一樣，想要殺了我。

可是現場這麼多警察，我只能捂住一個人的耳朵。

外面人群已經喊起來：「顧客讓扛兩袋水泥去十八樓，她沒有扛！」

糟了！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似乎有一種拉長的電子音，將所有的聲音淹沒。

很快，那段聲音又過去，警察一拳把我打倒在地：「你還是人嗎？你這個畜生！」

4.

警察們圍著我拳打腳踢，疼痛將我淹沒。

「看你是個清秀的小姑娘，沒想到心腸這麼黑！」

「殺了她，槍斃！」

這兩個字好像引發了外面人的狂歡一樣，大家瘋狂呼喊著：「槍斃！槍斃！」

我腦子裡亂亂的，耳朵里又是一陣拉長的電子音。

就在我被兩個警察拖起來要帶走的時候，我終於大喊一聲：「等一下！」

「要殺我，總要告訴我為什麼殺我！」

此時此刻，我終於崩潰了，連警察都不站在我這邊，這個世界一天之內就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樣子。

「就算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

警察冷笑：「你自己做了什麼你自己清楚！」

我他媽的不清楚！

「你敢不敢跟我辯一辯？你們敢不敢跟我辯一辯？」我望向所有人，其中就有當律師的男朋友，「就算是犯罪嫌疑人，也該給她辯護的機會！」

眾人嘰嘰喳喳一會兒，警察們交頭接耳一陣，最後朝我道：

「好，那我就讓你死個明白。」

我氣喘吁吁地一邊跟眾人對視，一邊用餘光尋找能逃出去的地方。

有個狗洞也好啊……

可是沒有！

「為什麼不給顧客扛水泥就是死罪？」我大聲問道，「你們知道市場價，工人扛一袋水泥去五樓要多少錢嗎？」

見沒人開口，我大聲道：「二十塊錢！何況是十八樓，還是兩袋！」

「我只是個外賣騎手，我的工作內容是把飯送到，至於扛水泥，不是我的工作！」

警察皺著眉，門外的人也皺著眉。

就在我以為他們被我說服時，警察忽然說：「你嫌錢少，為什麼不打電話跟顧客確認？說不定人家願意給你加錢呢？」

「對啊，為什麼不打電話！」

人群又沸騰起來。

我身上帶著傷，口乾舌燥，勉力支撐：「我說過了，我是個外賣員，扛水泥不是我的分內工作，我可以不予理會。」

警察再一次皺眉。

我趁熱打鐵：「對吧？我犯的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對不對？不至於死，對不對？」

警察們不知道在想什麼，半天終於開口：「對啊，好像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我心中一喜，他們正常了！

但下一刻，又聽警察說：「但是你確實該死。」

我的一顆心又沉了下去。

「對了，你父母呢？他們不來保釋你嗎？」忽然，有個女警察問道。

對啊，我的父母呢？

我的面前忽然一瞬空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這個女警察身上，我居然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而我，是一隻要被她消滅的病毒。

「我爸媽……」我掙扎著開口，努力在腦子裡尋找關於爸媽的記憶。

我爸媽是誰？他們在哪？

我都這樣了，為什麼他們還沒出現？

5.

我想起來了！

「我爸是程式設計師，我媽是醫生，他們都很忙，可能還不知道我的事。」我說。

爸爸媽媽一直都是這樣，忙得很，根本不回家。

也正是因為他們顧不上我，我一個人在家無聊，才趁著暑假出來跑外賣的。

「給他們打電話，等我爸媽來，他們一定會救我的！」

說完，我立刻給爸媽打了電話，電話里，爸爸的聲音有點怪異，帶著沙沙的電流聲：「雯雯，爸爸在忙，有什麼事忙完再說。」

我氣壞了，你女兒都要死了，你還忙什麼！

可我再打電話過去，就變成了關機。

我只好給媽媽打電話，媽媽的聲音倒是又溫馨又關心：「雯雯別急，媽媽馬上就去找你。」

可是我還是有點不習慣，媽媽不是也很忙嗎？她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溫柔。

沒多久，媽媽來了，她身上全是香水的味道，一來就推開所有人護住我：「雯雯別怕，媽媽在呢，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要殺你，媽媽也一定會護著你的！」

這話說得我大為感動，撲到媽媽懷裡哭了起來：「媽媽，你終於來了！」

我就知道，只有生我養我的媽媽是最疼愛我的。

「你們還是人嗎？」媽媽對著所有人大喝一聲，「尤其是你們這些警察，為什麼要欺負一個小姑娘？」

「我女兒不就是沒有扛水泥給顧客，怎麼就到了要死的地步了嗎？」

我渾身一顫，詫異地看著媽媽。

不怪我詫異。

她的認知居然和我一樣？

她居然也覺得不扛水泥罪不至死？

原來，我的媽媽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正常人！

我更加感動了。

就算媽媽平時沒時間陪我，但她仍然是愛我的媽媽。

隨後，媽媽又大哭道：「我就是個商場推銷員，我女兒是大學生，我們都是弱勢群體，你們不能這樣欺負人呀！」

她哭得悽慘又令人動容，無數人都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可是我卻突然如遭雷劈，口乾舌燥。

不對，不對。

我媽媽是個醫生，她是個醫生，最忙的時候十二台手術連軸轉，所以才會沒空陪我的。

她怎麼可能是個推銷員？

面前這個，根本不是我媽媽！

長時間的逃跑和疼痛，讓我幾乎無法站立，但我還是顫抖著、毅然決然地推開了她，推開半米。

即使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正常人，即使她維護我，我也確認，她絕不是我的媽媽。

可是與此同時，外面又來了不少人，他們都舉著手機開著直播。

「沒天理啊，官黑勾結欺負弱勢群體，讓一個沒扛水泥的外賣員去死，我們要直播，要曝光你們！」

「對，向全國人民曝光你們！」

「發視頻，開直播，買流量！」

「媽媽」高興地朝她們看過去，激動道，「姐妹們，你們來了，一定要救救我女兒呀！」

頓時，外面無數人應和她。

「雯雯別怕，」假裝我媽媽的女人溫柔開口，「我是來救你的，現在大家都在開直播，全國的人們都在看著你呢，你有什麼委屈，大聲說出來就好。」

「我們一定會替你討個公道。」

我死死抿著嘴唇，不願開口。

我應該把事情說出來的，我只是個拒絕扛水泥的外賣員，我不相信全國人民都瘋了，都要因為這種事判我死刑。

只要說出來，我就得救了。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件事很不對勁。

女人見我不說話，先是尷尬了一瞬，隨後招呼鏡頭哭道：「我女兒多活潑的一個人呀，被他們害成這個樣子。」

「還是人民警察呢，你們到底安的什麼心？」女人一把推開離她最近的警察。

我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只覺得消毒水的味道越來越濃。

整個派出所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就連這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也變成了消毒水味。

天色漸漸黑了起來，「媽媽」越來越激動，帶著她的姐妹們，義憤填膺地指責警察和那些要殺我的群眾。

警察被輿論壓得喘不過氣來，接了兩個上級的電話，臉色也變了。

「那個，趙雯雯女士暫時罪不至死，大家都先散了，回家吧。」

我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

得救了嗎？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為了兩袋水泥要殺我，現在又莫名其妙放過我？

太詭異了。

「雯雯，還不回家嗎？」假媽媽挽住我的手臂，心疼地替我擦掉額頭上的汗，「媽媽在家裡給你燉了湯，咱們回家喝，好不好？」

死裡逃生的幸運，和假媽媽對我的關切，讓我一下子忍不住落了淚。

也許，她真的是我的媽媽？

是啊，除了媽媽，還有誰能在所有人都要殺我的時候，義無反顧地護在我面前。

又有誰會在家裡燉湯等我回去喝。

她是醫生還是推銷員，又有什麼關係呢？

「媽媽。」我忍不住叫了一聲，眼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