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我的屍體旁纏綿完整後續

「讓你們不珍惜小念，如今她死了，你還想用她的死來跟我談條件。」

「難道小念就活生生該被你們這麼糟蹋嗎？就活該成為你們利益談判的工具嗎？」

「為什麼？你們死前的時候沒有人珍惜她，沒有人對她好，更沒有人關心她。」

「我的小念，你們憑什麼？」

……

林彥這話看似是對顧家的責罵，實際上何嘗不是對自己內心的譴責？

這麼多年，他從未關心過我，也沒有對我好，他似乎想要努力想起我以前到底受過多少委屈。

但是腦子裡太空白了，關於我的屈指可數，沒有任何一段美好，全是黑暗。

他每一個字都說得咬牙切齒，他身上的戾氣越來越重，像是一頭隨時會瘋走的獅子，拳頭也越來越重，越來越不留情地砸了下去。

「哎喲，殺人啦，救命啊。」顧父的哀號聲不絕於耳。

起初，顧家沒有人動，眼睜睜地看著顧父被一拳一拳地打死。

顧父的哀號聲越來越小，喊救命喊得越來越氣虛。

我的靈魂看見我那不爭氣的堂弟，扯了扯顧母的衣角。

「媽，我感覺我爸要撐不住了。這樣打，會不會死人啊？」

「媽，你快說句話啊，媽！」

「這，這怎麼辦？難道我這一把老骨頭跑去救你爸？」

顧母顯然也慌了，但他們不敢上前一步，甚至不敢多說一句，讓林彥放了顧父。

人都是自私的，顧家這群人儼然將自私演繹到了極致，他們害怕自己挨打，怕連累到自己，所以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血濃於水的親人被打死。

正如當時年幼的我向他們求救，他們也為了自己的利益殘忍地將我捆起來進行折磨。

這一世，我對親情失望透頂，也見證了我死後親情的可笑。

終究是解剖院的眾人看不下去了，眾多保安拉開了那群人。

顧父早已被打得人事不知，吐出一口血，暈死了過去。

而林彥像是魔怔了一般，仿佛忘記了說話的功能，只會不斷地嘶吼。

他體內的獸性好像完全被解放了出來，衝上去就要繼續打。

五六個保安才能勉強制服他。

最後，一個保安看準時機，一掌敲到林彥的後腦勺上，暫時昏迷了過去。

8

林彥再次醒來是在一個昏暗的家中，周圍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明。

他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無數，衣衫染血，衣領被扯得看不出原來的形狀，整個人酒氣熏天，不讓任何人靠近。

他的手上拿著螢幕碎掉的手機，頁面停留在與我發微信的頁面。

「爸爸，今天老師誇我手工做得好，我回去帶給你看，好不好？」

「爸爸，明天家長會您可以出席一次嗎？就一次好不好？」

「爸爸，我沒有錢了，可以給我五塊錢吃早飯嗎？」

「爸爸，高考結束，如果我考上清華，可不可以跟您吃一頓飯？就一頓，吃什麼都行。」

……

頁面不長，滑到最後，是我生前發過的最後一條消息。

「爸爸，我人難受，我真的……沒有騙人。」

所有的微信消息都沒有回覆，金色的白色對話框全是我一味的發送。

我早該知道的不是嗎？林彥早就把我這個麻煩精屏蔽了。

地上的酒瓶碎了一地，玻璃碴濺到螢幕上。

林彥看到了，他像個笨拙的孩子，用手指輕輕地想把玻璃碎片掃到地上，即使這個手機螢幕已經破了，即使這個微信對話框的主人早就不在。

他太笨了，他不是一個好丈夫，更不是一個好父親。

一不小心，玻璃碎片割破他的手指，他的鮮血濺在手機螢幕上，遮住微信對話框的消息。

人啊，總是這樣……

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我並不憐憫，也不覺得他們可憐，我只是憎恨。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們生前的所作所為，倘若換成愧疚折磨他們一輩子，我會開心嗎？

我的心裡反覆問自己這個問題，看到林彥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我真的開心嗎？

我討厭這個父親，從死的那一刻，從他在我的屍體旁與小三纏綿那一刻，我恨毒了他。

9

顧家老頭子年事已高，這些年因為林彥的打壓每天勞心傷神，身體早已大不如前。

加上搶救不及時，他在送往醫院的路上便斷了氣。

聽說他死之際，瞳孔睜得大大的，望著救護車的車頂，任憑旁邊的親人怎麼呼喚都不肯給一個眼色。

最終，在去往醫院的路上，死不瞑目。

醫生說，如果再早一點點，如果當時有人稍微攔一下發狂的林彥，顧老爺子都不會死，至少絕對能撐到醫院搶救。

顧老爺子前半輩子風風光光，此後先是逝女，被女婿持續打壓，就連在死前，都遭到了親人的背叛，連死都不得安心。

顧老爺子雖然死了，但是後續遺留的社會問題以及家庭問題卻還在。

顧家老頭子是個自私的主，顧家的財權從來只掌握在自己手裡。

也許是死得太過倉促，也許是對親人太過失望，他到死的那一刻都沒有說出遺產的分配方式。

顧老爺子生前為人遭人唾棄，經常欺壓他人，為難民眾，就連對待自己的親人也是多加打壓欺負。

生前不敢報復的，死後全找上門了。

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顧家那僅剩的房產也價值不菲。

據說顧老先生死的消息一傳出，顧家的親戚飛速而動，當天下午，顧家的套房被洗劫一空。

不僅貴重物品，連衛生紙、微波爐都被搬得空空如也。

而那些實在搬不走的，牆紙被大量撕掉，大理石的地板被砸出了一個大窟窿，地板上還到處都是砸碎的玻璃。

顧家母子回到家，直接傻了眼。

整個人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大哭大鬧，嘴裡罵罵咧咧。

「該死的，我當家的沒了啊……我一定要那個林彥償命。」

「這群賤人，當初我們落魄時他們一毛不拔，如今當家的走了便來搶房產。」

「這是……要逼我們母女倆走上絕路啊……」

我看著年事已高的顧家女人帶著一個成年但什麼都不會的男子，在去警察局的路上瘋瘋癲癲，不斷咒罵，像一個失了神智的市井潑婦。

再晃眼，靈魂加速，好像看到他們未來的全景。

顧家女人趴在垃圾桶前面虔誠地翻著垃圾尋找食物，多年的養尊處優早已讓她失去了生存的能力。

至於小兒子，在生活鏈徹底崩潰之後，曾求娶一個富家女，想讓自己一步登天，平步青雲。

奈何人家將黑歷史送到她家人面前，婚姻告吹，他一怒之下舉刀殺了富家女，最終被判死刑。

看到這一切，我的內心非常平靜，緣因緣果，他們所經歷的，是因為他們真的可恨。

10

警察推開林家家門的那一刻。

林彥很平靜，甚至沒有任何反應。

我不知道他是認為結局已定，無法更改而無所謂，還是親手解剖女兒屍體之後內心崩潰。

他想通過懲罰自己來實現救贖。

「受害人顧賈林於 6 月 27 日下午 4 點與你爭執時受傷，後搶救無效去世，此舉動構成了故意殺人罪名，我們奉命逮捕你。」

警察說完這一連串的話之後，房子裡陷入了長久的沉寂。

良久之後，林彥毫不在意地往嘴裡喂了一口酒。

「顧賈林，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死了也好。」

「他本來也該死，該去下面給我的小念賠罪的。」

……

他說出的語氣有些彷徨又有些哽咽，似乎仇恨滿滿，但仿佛對象又只是他一人。

他腦海里閃過太多太多我的畫面，從出生的不被待見到成長的打壓，隱忍的表情。

回頭看，我的臉上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開心與愉悅。

可是就在我死的前幾日，我才剛滿十八歲。

連我自己都不敢回想我一生的顛沛流離，一生的不公與苦難。

這時候，周靜推開了房門。

周靜是個唯利是圖的女人，當年母親與她情同手足，在她失業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收留了她，給了她一份工作，一處落腳的地方。

她卻往母親的背後捅刀子。

你以為她真的愛林彥嗎？她不過是愛林彥的錢，是她從小到大從未贏過母親的虛榮心在作祟。

如今林彥已然大勢已去，家中財產都在林彥名下，自然是要在林彥死刑前爭取過來。

她花大價錢打通警察局的關係，讓林彥的逮捕令晚一夜。

就是這一夜，周靜想將財產全部轉到自己名下，然後離婚。

但是這一夜，周靜會後悔的。

「老公，我為你生兒育女這麼多年，如今你要進去了，我們孤女寡母也沒個生活保障……」

林彥的表情始終怔怔的，良久之後，他開口說了一句話。

「周靜，這麼多年，你愛過我嗎？」

周靜的表情有些痴愣，但顯然沒有想到林彥會問出這樣的話。

「當然，老公，我怎麼會不愛你呢？」

林彥的表情冷笑了一下，也沒有說信或者不信，而是轉移了話題。

「小念小時候學走路的時候，她的內八是你弄的吧！」　

「還有上幼兒園，她遭霸凌，應該也是你安排的吧。」

「後來她出意外不小心跌進游泳池，差點救不活，也是人為吧。」

……

林彥說話的語氣很平靜但卻很堅定，他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周靜的表情被拆穿後有些癲狂。

她似乎看不得林彥永遠這樣冷靜，永遠站在事情的對立面指責過錯方。

隨著林彥每說一句話，她的眼睛便變得血紅幾分。

「是我做的又怎樣？林小念她就該死。」

「她顧思思的女兒，天生就命賤。」

「而且, 林彥，你怎麼好意思指責我？你才是林家的一家之主, 沒有你的縱容, 我能對林小念做這麼多事情嗎？」

「是你自己討厭林小念, 最終讓自己親生女兒的屍體被解剖。哦, 對了, 那個解剖床上，可能還沾有我們的氣味吧。」

……

我如今回想當日被解剖的場景, 身體都不由得瑟瑟發抖。

那種痛苦，我想我幾世輪迴都不想再經歷一次。

11

第二天早上, 警察推開門的時候, 只在家裡的泳池中發現了林彥和周靜的屍體。

由於泡得太久, 屍體被泡得發白，整個腫脹了起來, 令人看著無比噁心。

就像那年我意外跌入泳池一樣, 這次的林彥，仿佛想補償給我什麼, 他用這樣的死法是想證明什麼？

我飄蕩在上空, 看醫護人員、法醫人員、警察來來往往。

心中冷得可怕。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窮盡一生都恨極的這個男人是以這樣的結局草草收場, 也沒有想到一向以紳士示人的他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結束他的一生。

據說他死後把所有財產歸整投到了一個基金會裡面。

而這個基金會的名字就是「i 小念」, 翻譯過來就是愛小念, 生前彌補不了的遺憾，死後當然更加彌補不了。

只是他從前從未愛過我，現在死後連基金會的名字都要變成「愛小念」, 他希望十八年來從未感知過愛的力量的我，能被更多的人愛。

只是, 從以前到現在，他從未真正問過我需不需要, 他從未真正關心過我的感受。

網絡上的媒體大肆報道著這條新聞。

「著名解剖師林彥於家中自殺。」

「林彥成立『i 小念』基金, 他以這種方式紀念他的女兒，是靈魂與靈魂的碰撞。」

小腹的疼痛讓我整個人戰慄不已，我蹲在校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同學們被父母接走時歡快的背影，無助地環抱住自己的身體。

「一我」「這個林彥一定很愛他的女兒吧！」

「你以為他女兒真的會開心嗎？生前都沒有得到過的愛，死後來得這樣瘋狂，真的不是在作秀嗎？」

我的靈魂想給這條評論點個贊，手指碰到螢幕, 穿越, 化成透明。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無奈地笑了笑。

是的, 這條評論說得很對，林彥從未愛過我，他成立「i 小念」基金會不是為了我, 而是為了最大可能撫平自己內心的愧疚。

他是個天生的精緻利己主義者, 他偽裝了一輩子，演戲一輩子, 他騙了所有人, 也騙了自己的內心。

就連死後，也要以這樣虛偽的方式來證明他對女兒的愛與愧疚。

他這一生，假得可怕，悲慘得可怕。

我突然眼前出現了很多泡沫, 我的靈魂一點點地消失，最終化成一道金光，消失不見。

我是林小念。

一個即將打開自己嶄新光明的人生大門的女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