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頭,燈原模原樣地懸掛在天花板上。
唯獨,妹妹不見了。
我死死盯著那盞燈,心中卻感到很奇怪。
我和妹妹都是 10:01 分到家裡睡覺的,可為什麼,妹妹死了,我卻還活著?
思索許久後,我意識到,遺言規則里規定的時間,並不是客觀時間,而是自己心裡潛意識根據鐘錶,認定的時間。
我一直認定我是十點到的家,所以我沒出事。
但妹妹她是知情人,她心虛了,所以她被規則里一雙無形的手,取骨殺死了。
倏地,一股濃烈的烤肉香味傳來。
這味道來自廚房。
我踉蹌著起身,看到我媽背對著我,用鑷子在翻動肉片。
她黑髮散披,腳還是光著的,腳趾甲上塗著紅色的指甲油。
但好在,我媽她現在穿著的是一件白裙子。
就像妹妹一樣的白裙子。
「你妹妹死了。」
我媽冷不丁來了一句。
她後腦勺好像長了個眼睛,能夠發現我在看她。
我手緊緊抓著門把手,不敢離她太近:「怎麼死的?」
「你應該很清楚。」
我媽扭過頭,眼睛對視著我。
她臉龐很怪異,眼睛又腫又紅,看起來像是因為妹妹死了,而痛苦了很久的樣子。
但偏偏,她的嘴唇塗了紅艷的口紅。
「我不清楚。」
我搖了搖頭:「我睡著了,不知道妹妹是怎麼死的。」
我媽神色浮現悲傷,一字一句道:「燈掉下來砸爛了她的頭。」
血漿噴洒在我臉上的畫面,瞬間湧上我的大腦。
我緊抓門把手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地發抖:「妹妹死了,可為什麼床上沒有血,家裡為什麼沒有半點死過人的痕跡?」
「你昏睡了兩天,我怕你醒來會難過,所以家裡的一切我都打掃乾淨了。」
我媽停頓了一下,她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睡了兩天,肚子餓了吧?快去客廳坐著,我等會給你端飯吃。」
她的手心並不涼,很溫熱,觸碰在我頭上讓我鼻尖泛酸。
我想哭。
一天之間,我失去了爸爸和妹妹。
她這摸頭看似很正常的親人舉動,讓我感到愛著我的,熟悉的媽媽又回來了。
「傻孩子,快洗洗手,準備吃飯吧。」
我媽輕輕拍打了我一下。
我去了洗漱台,擰開了水龍頭。
水落在我手上的時候,我的眼睛驟然收縮。
我媽她騙了我!
我根本沒有連睡兩天!
甚至,我可能只睡了幾分鐘不到!
因為我被妹妹推在地上,擦破了手掌還在滲血珠子!
可妹妹死了,我媽她是怎麼能在這短短几分鐘內,將房間打掃乾淨的?
猛地。
我想到一件更為可怖的事。
我才睡了幾分鐘。
那就意味著,我沒有遵守姐姐簡訊遺言的規則。
十點後,我沒有上床睡覺!
5.
我的頭皮瞬間發麻。
爸爸與妹妹死在我眼前的劇烈衝擊,不斷在我腦海浮現。
下一秒,我扭頭沖回臥室床上,閉眼睡覺。
根據規則里的漏洞。
只要我潛意識認定我是在十點前上床睡覺的,那麼我就一定不會有事。
於是,我死閉著眼睛,不斷給自己心理暗示。
現在是九點鐘,我要睡覺。
我不斷在心裡來回默念這幾句話。
這似乎很有效果。
我耳邊沒有傳來任何異樣。
我的身體也沒有任何痛覺。
我鬆了口氣。
放鬆後,似乎更容易入眠,我沉睡了過去......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面前是一張伸長了脖子,死死盯著我的,突兀的臉。
「啊!」
我尖叫一聲,猛的側身朝床的里側躲。
「你醒了?」
我媽眼睛瞪的極大,紅艷的嘴唇微張,勾著笑意。
我沒有回應她。
因為,她又穿了紅色的裙子。
這裙子比以往更加紅艷,仿佛輕輕一碰,就能摸到血一樣。
'小心穿紅衣服的人!'
規則里的這句話幾乎湧出了我的喉嚨。
我警惕地盯著我媽,生怕她會猛的抽出一把刀狠狠地在我身上來回抽割。
但她沒有。
她兩手空空,臉上掛笑,除了穿著紅色的衣服外,並沒有任何值得我恐懼的地方。
「小瓊,你餓了。」
她盯著我的肚子,緩緩說道:「你該吃飯了。」
她用的陳述的語氣。
明明還未發生的事情,她卻一幅篤定的樣子。
可我不餓!
我緊捏著被子,沖她喊:「我餓了,該吃飯了。」
「啊!」
我猛的捂住嘴巴。
明明我想說的是,你快走,我要睡覺。
手掌碰在我嘴唇上時,我再次感受到失去皮膚保護的傷口,傳來一陣陣細密的刺痛。
我絕望的意識到。
時間並沒有過去太久。
我騙不了自己,所以規則的懲罰開始降臨在我身上。
「走吧,我們去吃飯吧。」
我媽微笑著,對我伸出了手。
她的手也很白,白到沒有血色,像是畜生的皮肉。
我很想拒絕她。
可我的身體不再歸我的大腦掌控。
我把我的手放進了她的掌心。
我流著眼淚說:「走吧。」
於是,我的手腳跟著她朝客廳走去,但我的頭卻朝後扭,不想走半點前進。
每走一步,我都覺得像是走在了刀尖上。
顯然,客廳一定是有危險的。
可我真的克制不住自己!
這一刻,我體驗到了爸爸拿著刀叉叉進自己喉嚨的絕望。
我相信他當時一定被莫名的力量操控,逼不得已自殺。
那么妹妹呢。
妹妹也一定很痛苦。
連著皮肉的骨頭,硬生生從皮膚里取出,那該多痛啊!
我的眼淚如同決堤一般,落在我的身上,濕透了我的前衣。
爸爸,妹妹,我想我很快就來陪你們了。
客廳的餐桌上擺放了很多食物。
清一色的素菜。
麵條,白丸子,海帶絲......
「坐吧。」
媽媽將椅子拉開,示意我坐下。
我的身體無比乖巧聽話照做,但臉上卻寫滿了害怕與不甘。
「該吃飯了。」
我媽拿著鑷子給我夾了滿滿一碗的海帶絲。
我僵硬地拿起筷子,夾了一根細絲塞到嘴裡。
然後,我吃到了一根頭髮......
6.
軟爛的海帶絲進入嘴裡的那一刻,變成了一根堅固的頭髮絲。
這在我的意料之中。
規則里的第二句話很清楚說了'「媽媽準備的飯菜可以吃,但如果吃到了人齒、指甲、頭髮等,請不要告訴媽媽。'
我反覆咀嚼著這根頭髮絲。
它給我感覺並不長。
像是妹妹的。
我心裡已經來不及為妹妹悲痛,我只是反覆回想規則。
這個規則看似危險苛刻,但它是有漏洞的。
規則說,我吃了不該吃的食物,不要告訴媽媽,卻沒有規定我是否要吃下去。
也就是說,我可以吐掉。
「怎麼還不咽下去呢?」
我媽仿佛看穿了我的所有想法,眼睛一動不動地一直在盯著我。
為了配合她,我嘴巴咀嚼的速度更快。
但我咽不下去。
她又說了一遍,像是催促:「是我煮的不好吃嗎?否則你怎麼還不咽下去呢?」
她的聲音很平靜,卻如同催命一般,讓我焦躁不堪。
「咽下去吧。」
她說的話又開始帶著蠱惑性。
我沉默不語,除了加快咀嚼速度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媽她又加了點海帶絲,自顧自地塞進嘴裡:「真的很好吃的,咽下去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帶著希翼,聲音又飽含哀求。
她竟然在哀求我吃下去!
我大腦靈光一閃,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我辛辛苦苦煮了這麼久,你不吃對得起我嗎?」
我媽再次換了個語氣,她眼睛裡帶著憤怒,語氣充斥著威脅:「你必須得吃下去!」
我仍舊沒有照做。
現在我明白了。
她一直都在用語言操控我,但實際上,她是無法逼迫我吃下去的。
「我吃的海帶絲。」
我盯著她,試探性地說道。
「味道很好吃,對嗎?」
我媽又夾了海帶絲放嘴裡,她故意長大嘴巴咀嚼,口裡發出了滋拉滋啦的聲音。
看著她的表情,仿佛她吃的並非頭髮,而是真的海帶絲一般。
這一瞬間,我摸索出了規則漏洞。
規則說的是,吃到人齒、頭髮、指甲,不要告訴媽媽。
那麼,如果我告訴媽媽,我吃的是海帶絲呢?
如果我吃的是海帶絲,那麼我就可以在媽媽的注視下,光明正大地吐出來!
「並不好吃。」
我露出厭惡的表情:「它們很硬,我吃不下去。」
說完這話,我像是臨死前的犯人,心中充滿對死亡未知的忐忑。
我媽死死地盯著我。
她面容開始扭曲,下眼帘與嘴唇朝下垂著,露出了大片眼白,以及鑲嵌在唇內的白齒。
我這才發現,她的牙齒很恐怖。
她的上下兩齒都被削成了倒三角形,呈尖銳狀,如鋼鋸一般互相緊密地咬合著。
此刻,她盯著我,唇齒張合著:「你必須得吃下去!」
7.
我媽的樣子猶如猛獸,仿佛隨時都能衝上來咬碎我的脖子。
我感到很害怕,嘴早已停止了咀嚼,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
可我沒有答應她。
叫我吃我妹妹的頭髮,我...我做不到!
我的手緊緊地抓住了桌上的叉子。
只要她沖我過來,我一定毫不猶豫把叉子插進她的嘴裡!
我只想活著。
只想在這怪誕恐怖的世界裡,好好地活下去。
我與我媽對視了很久。
突然,她收斂了剛才的可怕神色,又變得面無表情起來:「實在不好吃的話,那就不吃吧。」
她說完便站起身朝廚房走去。
我趕忙吐掉頭髮絲。
說來很奇怪,當我吐出來的時候,落在我手裡的又變成了青綠色的海帶絲。
我把它藏進口袋裡,側過身,探著頭看向廚房。
我媽正拿著鑷子從煎鍋里夾肉片。
她是想把肉片拿給我吃。
她的舉動很慢,一幀一幀地落盡我的眼裡。
我心中想的卻是,我沒有遵守十點睡覺的規則,為什麼我還能活著?
原本,我以為我媽的出現,會讓我吃下頭髮,我會因不斷吞噬頭髮死去。
可因為我拒絕了我媽,所以我才能活下去嗎?
「山藥你一定會喜歡吃的。」
在我仔細思索的時候,我媽光著腳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面前。
她手裡端著瓷白的盤子,盤子裡放著一片片晶瑩透亮的山藥。
我瞳孔猛然收縮。
剛才我分明看到她夾進盤子裡的是煎肉,現在怎麼成了山藥?
不等我有反應,我媽她拿著筷子夾著山藥硬往我嘴裡塞:「吃吧,快吃吧!」
「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