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贍養一場空完整後續

爸媽在我家養老了十年。

今年我媽身體不好，中秋節的時候，她拿出了自己的金項鍊和存款。

「大的這條給小兒媳。」

「小的這條給老二，她一個人帶娃不容易。」

「這三十萬是我跟你爸一輩子的積蓄，留給你弟。」

「老大，我跟你爸都在你家陪你，所以你就別要了。」

我低著頭不做聲，默默回了屋。

晚上八點，我弟發來信息。

「姐，你別跟二姐和你弟媳爭了，不就一條金項鍊嗎？我來給你買。」

以往我肯定會說不要，可今天我突然不想粉飾太平了。

我找了個周大福的連結發了過去：「好！那就這條吧，一萬二，你直接買好寄到我家裡。」

弟弟沉默了許久，回了句。

「姐，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1

變成這樣？

這樣是哪樣？變得斤斤計較，還是變得不像以前那麼大度？

反正一直以來犧牲的都是我，出錢出力的是我，不求回報的也是我。

現在我不願意了，所有人都不習慣了？

我弟的消息我沒回，扣上了手機準備睡覺。

可無論怎麼閉眼，心都亂亂的。

每周六我弟都會來我這陪爸媽一晚上。

若沒有飯桌上的插曲，這個點全家人應該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十點半的時候，客廳里細細碎碎的聲音伴隨著嘆氣聲飄了進來。

約莫十幾分鐘後。

我媽啪的一聲按亮了我屋裡的燈，隨後把一個紅色盒子扔到了我床上。

「你不就是想要這兩樣東西麼？想要就拿去，別來逼你弟弟，他身體還沒恢復，受不得夾板氣！」

氣氛劍拔弩張。

我爸趕緊過來拉她：「哎呦，大晚上你幹什麼！李穎這麼孝順的人，怎麼可能惦記你這三瓜倆棗。」

我弟也在一旁勸：「媽！我就隨便說說，你到底氣什麼！趕緊回屋睡覺。」

兩個大男人一開口，我媽更來勁了。

「不惦記？不惦記她怎麼會這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吃完飯就往屋子裡一躲！碗筷都留著讓我這個老骨頭收拾！」

「還買金鍊子，她怎麼好意思開口！明知道你手頭緊，房貸車貸哪樣不要錢？還讓你買一萬二的金鍊子，當姐姐的有這麼欺負親弟弟的嗎？」

我爸倚靠著門框，小聲勸：「孩子間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你別這麼大火氣。」

「我能不氣嗎？」

我媽轉頭瞪向我爸，眼睛裡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老大，你跟媽說說你弟哪點對不起你？他小時候有糖都先給你吃，現在病剛好沒幾年，你就要這麼逼他？你有意見沖我來，為難他幹什麼？」

我媽圍著我數落，句句都在說我不懂事、愛計較。

等她情緒穩定了一點後。

我才開口：「你不想讓他買金鍊子，你可以把你的給我啊！怎麼難道你說給我都是假的？」

這時我媽起身跑到床跟前拿起了盒子：「你越是爭搶，我就越是不給你！這金子本來就是我自己的，我想給誰就給誰！」

我停了幾秒鐘，問她：「你自己的？你總共四件金飾，最大的鐲子你賣了三萬塊錢給我弟治病，還有一件大吊墜弟媳結婚你拿去換五金。這剩下的兩件，是我當初給你買的，你不會是忘了吧？」

話一落音，屋裡落針可聞。

片刻後我媽氣急敗壞：「好好好！都給你，我還給你！」

我弟沖我發火：「姐你少說兩句不行嗎！」

我媽滿臉通紅：「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扔馬桶，我年紀大了沒用了，但我不占你便宜。」

我看著她扭曲的臉，心裡一陣惡寒：「我不要。」

聽我這麼一說，他們三個都鬆了口氣。

我爸拍了拍我媽的肩膀：「孩子就是鬧情緒呢，她又不差錢！」

「你愛給誰給誰，不過從明天開始，我不再跟你們住一起，三個孩子，輪流養你們。」

我媽手裡的盒子，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2

其實爸媽會在我家養老，說起來也是因為我心軟。

李家豪是在北京入職體檢時候查出來白血病的。

北京開銷大，治療了半年後轉到了我在的城市。

全省治療白血病最權威的醫院離我家不過三里路。

爸媽理所應當地住了進來，方便去醫院照顧。

後來李家豪病好了，又趕上我女兒上幼兒園中班。

我每天早九晚五，丈夫何慶偉為了多賺點錢，又被公司外派到非洲工作。

爸媽當時說：「你現在這麼難，我們留下來照顧你們娘倆。」

可在他們第四次因為送孩子迷路時，我只好雇了小區一個全職媽媽，每個月 2800 元報酬。

孩子不用接送了，可他們也不想走了。

我家冬天有暖氣，夏天有空調。

樓下就是超市、商場。

我心疼他們操勞了大半輩子，甚至把朝南的主臥騰出來給他們住。

可我做這些仿佛只是我應該做的。

他們在老家節省得要命，洗菜水都留下來沖廁所。

在我家客廳電視從早開到晚，出門從不關燈。

有次我下班早自己去接女兒，回家後進廚房一看，早上燉的排骨玉米湯只剩個鍋底。

我媽一臉懊悔：「哎呀！忘了你沒吃飯，老了記性不好。」

可我明明早上出門時就跟她說了，晚上女兒回家要吃排骨湯煮麵條。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我弟帶著弟媳過來，他們把湯全盛給小兩口了，連渣都沒給我留。

更別說家裡的水電費、物業費，十年了，他們從沒主動掏過一分錢。

我不是計較這點錢，只是心裡堵得慌。

他們總跟親戚說在老大家住得舒心，老大孝順，但從不考慮舒心從哪來。

反觀我弟，隔三差五來家裡蹭飯，每次都空著手，走的時候家裡有啥好東西我媽還會給他捎上。

也難怪他們越住越不想走。

有人管吃管住，有人出錢出力，還不用操心家裡的瑣事，多自在啊。

3

我弟又給我發來微信：【姐我知道你沒睡！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啊？什麼叫爸媽輪流過？】

【字面意思！】

我隔著螢幕都能感到我弟的焦急：【我跟你弟媳天天上班，家裡沒人，二姐離婚帶樂樂，怎麼照顧啊！】

【所以呢？難道我沒有女兒？我不用上班？有問題解決問題，而不是在這跟我叫喚！】

對面安靜下來。

兩分鐘後我弟又說：【姐，大家都冷靜冷靜，這麼多年如果沒有你的話，家裡早就散了，我知道你肯定是氣話，你先睡覺吧，明天早上跟爸媽道個歉，咱們還是一家人。】

我看著螢幕上的字，只覺得噁心地想吐。

一家人？

什麼時候是一家人？

我們這個一家人早就爛透了。

4

我毫無睡意，乾脆坐起來打開了主臥攝像頭。

我媽靠在床頭，氣得胸膛還在起伏：「李穎是不是吃錯藥了，以前從來不這樣！」

我爸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說不定是怪咱們白吃白喝。早知道當初就不假裝迷路了，好歹接送幾年孩子，她也說不出啥。就因為咱們沒對她做什麼貢獻，搞得現在反而被動！」

聽到這句話，我心裡咯噔一聲。

原來連迷路都是假的。

我媽喝了口水，扶住額頭：「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要是真把我們攆走，親戚朋友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我關掉手機的時候，連手都在抖。

我是在什麼時候發現爸媽不對勁的呢？

大概就是在上個星期吧。

女兒已經高中，青春期的孩子很多都喜歡二次元的東西。

有一天她買了兩個穀子，我媽隨口問了一句：「這小徽章怪漂亮，多少錢買的？」

當朵朵回答出 300 這個數字的時候，我媽炸了。

「你個敗家玩意兒啊！這破鐵片賣 300 塊錢？」

我爸聽見動靜也加入了陣營。

兩個人數落了朵朵接近 2 小時。

他們在我家花錢大手大腳，絲毫不節儉，怎麼此刻反倒過來要求起朵朵了？

況且朵朵讀的封閉高中，一個月難得回來一趟，至於圍著孩子數落？

還是說，因為錢是朵朵花掉的，所以他們心疼了？

我的女兒不配花錢？

那天朵朵氣呼呼地告訴我：「其實姥姥姥爺根本不愛你！他們說你以後的錢都是留給舅舅的，舅舅假如有孩子要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不能這麼浪費！可這錢是我爸給我的零花錢，我憑什麼不能花！」

那天起，我就給各個屋子都裝上了針孔攝像頭。

其實我媽要分財產，我頭一天就知道了。

我當時想著最後給她一次機會。

很遺憾，她浪費掉了我所有的信任值。

5

第二天我沒有像往常一樣七點就起來做早飯，而是睡到了九點半。

走出臥室時，就見爸媽坐在陽台的椅子上剝毛豆。

翠綠的豆子堆在竹筐里，脆生生的。

見我起來，他們立刻放下手裡的活，仿佛做了錯事一般。

我媽先開了口：「小區門口早市買的新鮮毛豆，你不是最喜歡吃毛豆炸醬嗎？等會兒我就給你做。」

地上的豆子和他們的臉重合，我只覺得心裡一陣煩躁。

他們總是這樣，把錢和好處都悄悄拿給我弟，轉頭再用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東西來堵我的嘴。

比如一碗毛豆炸醬，比如一件打折的衣服。

你說他們對我不好，好像也不是，可你說他們對我好，那些好都是些不值一提的。

「不用做了。」

我打斷她的話：「中午我生日，訂了飯店，去外面吃。」

那家飯店是我提前半個月就訂好的。

中午十一點，二妹帶著兩個孩子先到了。

沒過多久，弟弟和弟媳也來了。

爸媽坐在包間的主位上，眼睛不停打量著屋子裡的陳設，一會兒低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弟媳環顧四周：「姐！你這品味可以啊！這家店我早就聽說了，開小半年了我一次都沒捨得來過，聽說他家的菜特別好吃，還不便宜呢！」

我和弟媳其實並不熟，屬於有微信但是一年到頭不聊天的那種。

可我媽一聽弟媳這麼說，立刻接話：「有啥捨不得的！你今天好好嘗嘗，喜歡的話，下次你生日讓你大姐也給你訂這裡！」

說完，她趕緊沖我使了個眼色，飽含期待。

她等著我順著她的話說，等著我主動承諾給弟媳辦生日宴。

以前的我大概會立刻笑著接話：「沒問題，下次你生日姐請你！」

或者說：「喜歡吃回頭我打包些送到你家！」

這麼些年，我早就習慣了順著她的心意，習慣了做那個「懂事」的大姐。

可這次我沒有接話，只是低頭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媽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尷尬地咳了一聲，眼底漸漸浮上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