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贍養一場空完整後續

【姐，你什麼時候能把爸媽接回去？】

12

我看著眼前一臉焦灼的弟弟，突然有一絲爽感。

初秋的風帶著涼意，吹得他額前碎發亂動。

「接回去？當初你拍著胸脯說要照顧爸媽，這才一個月就撐不住了？」

李家豪的臉瞬間漲紅，最後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姐，你是不知道！爸媽特別緊張我的身體，我熬個夜他們第二天就要搞一大堆補品，而且琪琪孕反特別大，就愛吃辣的，咱媽明里暗裡都在暗示生二胎，非說這胎是女娃！我現在兩頭受氣，琪琪跟媽關係也不好。」

我挑了挑眉，沒接話。

他見我不吭聲，語氣又軟了下來，帶著點哀求：「昨天琪琪又跟我吵架了，說再這樣下去就搬回娘家。姐，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先把爸媽接回去住兩個月，等我這邊緩過來了，我再把他們接回來，行不行？」

「可憐你？」

「當初爸媽把我的金飾給你媳婦，把三十萬積蓄塞給你時，你怎麼不可憐可憐我？我照顧爸媽十年，掏水電費、買衣服、僱人接孩子，你又怎麼不可憐可憐我？」

我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其實我以前挺嫉妒你的，就因為你出生，全家好東西都得緊著你。你要是長成個紈絝也就算了，可偏偏你讀書成績又好，本科讀完一路保研，我跟你二姐被你壓榨得幾乎沒有生存空間。說起來真可笑，你當初入職查出白血病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居然是鬆了口氣。因為你不在北京定居，爸媽就不可能逼我拿錢出來買房子。」

我說完，李家豪瞪大了眼睛，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姐，所以你居然是恨我的？」

沉默就是默認。

李家豪一副受了打擊的樣子：「行！姐你既然這麼無情，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就對了。

這才是他。

這才是既得利益者的真正嘴臉。

13

我難得過了幾個月清閒日子。

我弟什麼都沒做，畢竟他有份體面的工作，他要臉。

我爸媽就不一樣了，他們先在家族群里揚言要跟我斷絕關係，要求我償還從小到大養我的花費總共 13 萬元。

這個費用精確到什麼地步？

連出嫁時我的伴娘拿了他們小超市裡面的兩桶泡麵都記上了。

帳單由家族裡面一個很有威望的伯伯轉交，他是帶著和事佬的態度來的：「李穎，你爸媽這就是孩子氣心性，跟你鬧呢，天底下有哪個父母跟孩子有隔夜仇？你弟那個大病生的，你爸媽也不容易。依我說，不如我做東改天吃個飯，一家人說開了事兒不就過去了麼？」

這個伯伯幫過我很多，我並沒有反駁什麼。

我只是告訴他我願意接受父母的這個提議。

我立刻抽了時間回了一趟老家，前邊的兩間門面房早就租給別人做生意了，每年房租 3 萬，呵呵，這錢我是一毛見不到的。

不過後面的房子還鎖著。

我一邊拍照，一邊記錄。

【洗衣機 1500】

【空調 5300，冰箱 2600，東屋臥室的床組合櫃加在一起 6000……】

事無巨細，精細到連廚房的一個筷籠子我都算了進去。

不僅如此，這十年我給爸媽花的，只要有帳本的我都一筆一筆加了上去。

最後，我把帳單發到群里時，他們還倒欠我 39 萬。

爸媽沉默了十幾分鐘後在群里氣得破口大罵。

我只回一句話：【不是你們要算帳嗎？】

不管他們說什麼，我都只重複一句話：

【不是你們要算帳嗎？】

群里的一些親戚們，從一開始的罵我，轉為了中立。

【小穎對你們很孝順了，這些年她當老大的也不容易。】

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給我發好人卡。

孝女這個頭銜我更不想要，我覺得她跟貞節牌坊並沒什麼兩樣。

都是捆住女性的枷鎖而已。

沒過幾天，二妹李莉也來勸我，還帶了那條金項鍊。

「姐，何苦鬧成這樣，金項鍊我拿給你了，你別惹爸媽生氣了，其實他們就是想和你住一起。」

我看見她那張面瓜臉就想揍人，我直接撕開遮羞布。

「你覺得爸媽愛你嗎？」

她愣住了，像是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啊？什麼？……爸媽肯定愛我們啊！不愛我們怎麼可能讓我們念書，他們也沒讓我們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啊！」

哈哈，很多血包都是這種思想，以為跟最爛的比自己是幸運的。

「你別傻了，你以為她為什麼要給你金項鍊？因為李家豪的白血病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覆發吶！一個金鍊子吊著個移動骨髓庫，血賺不虧！」

二妹氣呼呼地走了，她最後丟下一句話：「姐，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跟李家豪說的一模一樣。

我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了小時候過年我爸媽讓她跟我一起看著門口的煙花爆竹年貨賣。

我倆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李家豪就在屋裡喝熱牛奶，寫寒假作業。

其實我很恨李家豪，恨他多長了二兩肉就擁有最好的一切。

而我們遭受的一切不公都只用一句就能被輕飄飄打翻。

「你是女孩，怎麼能跟男孩比？」

可這種恨意又不能發泄出來，清醒的沉淪才是最痛苦的事。

爸媽他們的邏輯是什麼？

供你讀大學了，讓你讀書了，這是投資。

其實他們眼裡女兒跟小超市貨架上的泡麵火腿腸沒什麼區別。

2 塊錢進貨，3 塊 5 賣出，橫豎得賺錢。

假如養女兒花了五萬，不榨出來 500 萬那就是血虧。

當姐姐的不為弟弟付出一切，榨乾每一滴油，那更是虧上加虧。

14

爸媽根本不在乎我們兩個女兒。

二妹離婚算什麼？

比如我媽明明只關心她離婚時能從妹夫手裡分到多少錢。

卻還要一把鼻涕一把淚告訴二妹：「離就離！離了媽幫你帶孩子！咱李家女兒不受那窩囊氣！」

二妹在她的鼓動下，和妹夫離了個乾乾淨淨。

可後來我弟結婚時，是樂樂當花童，她穿著單薄的小裙子又是送戒指又是撒花瓣。

到頭來我爸媽坐在家屬席上吃得開開心心，全然不管這個外孫女吃了沒喝了沒。

至於二姐？

她連個座位都沒混上，正忙著發喜糖。

樁樁件件，壓根不能細想。

11

弟媳生完孩子後，二妹問我去不去包紅包。

我搖搖頭：「誰愛包誰包，關我毛線事兒！」

沒多久，李家豪又過來找我了。

這次他徹底低頭了，還帶了十萬塊錢給我：「姐，這是你之前借給我的，保險報銷早就下來了，爸媽不讓我給你。但是現在我全給你，我只求你讓爸媽回你家。」

我接過錢，數了數。

「我已經照顧了十年，不管怎麼說，也該輪到你們了。」

我弟低下頭，抓著自己的頭髮，聲音嗚咽：「姐！我都快瘋了！爸媽嫌棄琪琪生了女兒，他們三個已經吵了十幾次了，琪琪說不會生二胎，爸媽就說……,」

我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別說，我一個字都不想聽。

「你既然吃了性別紅利，就要承受紅利帶來的後果，其實你要不是男的，待遇跟我和你二姐也沒區別。」

我弟急了：「可爸媽也沒把你和二姐扔了！和萬露比，爸媽已經很愛你們了！」

我靠在椅子背上，笑了起來：「哈哈哈！愛我們？你知道嗎？你出生的時候，爸媽染了六筐紅雞蛋，就連鎮子上看糧倉的劉傻子都分到了六個。二妹出生的時候連衣服都沒買，因為不配！小時候你總是抱怨學習苦學習累，可你知不知道我除了學習還得幫爸媽看店、洗衣做飯弄家務？」

「還有我初中時放學了去收藥站打工，存了半年的錢想給自己買一雙不斷面的不爛的鞋子，結果呢？媽把我存錢的鐵盒子用鉗子撬開拿去給你買了一套運動服。回家後你們還笑嘻嘻地跟我炫耀。」

我弟雙手抱住頭，似乎十分懊惱。

「姐，我那時候不懂事。我現在就給你買鞋，買貴的！」

說完他眼眶紅紅地點開了某寶。

我笑著看他，心裡毫無波瀾。

兩分鐘後他抬起頭問我：「姐, 你穿多大號？」

「我 37 碼, 爸 42, 媽和二妹都是 38, 你是 40 碼。」

「不僅如此, 我還知道你們所有人的衣服、褲子甚至秋衣碼號。因為都是我花錢買！」

我弟口吻沉痛：「姐你現在為什麼張口閉口就是錢呢！我們姐弟幾個, 難不成除了錢沒有別的話題？」

說完他更激動了, 直接站了起來：「你對萬露都可以那麼好！你給她錢, 還給她兒子買一萬多的基金, 為什麼偏偏因為兩個金飾品就這麼計較！」

我只覺得一陣無名火起：「這是金飾品的問題嗎？再說了我對萬露好是因為萬露對我好！」

我打開手機，點開我弟的微博：「前年你們三個去三亞玩的時候, 我闌尾炎手術，是萬露整晚整晚地陪床！我當初給她的五萬塊錢她繳了醫院的費用，剩下的全部還給我了！難不成你們不知道我在醫院？」

我嘆了口氣：「以後別來找我了。」

爭吵結束，我拎著錢離開了咖啡店。

頭都沒有回。

和我弟分開後，他拉黑了我的微信。

親戚群里討論這件事的很多，我退掉了群。

爸媽發簡訊辱罵我。

字字句句，異常扎心。

我只回他們：

【生了沒本事養沒本事管, 家裡有皇位要繼承啊？天天靠著搜刮女兒扶兒子, 敢把你們的做法出去說說嗎？】

說完就拉黑, 不給他們繼續罵我的機會。

我沒有跑路, 也沒有換城市。

朵朵上了大學後，丈夫外派結束回國，我和朋友合股開了一個醫療器械公司。

生意很是不錯。

爸媽依舊跟著李家豪住, 但弟媳卻跟他離了婚。

並且她還把爸媽掛到了網上。

兩個人在監控里發表重男輕女的結論, 對弟媳進行 PUA 以及辱罵自己兩個女兒的樣子全都展現在了大眾面前。

他們小火了一把。

我看著這場鬧劇, 心裡覺得暢快無比。

李家豪與他們徹底失和，這個他們卯足了勁、寧願造孽也要生出來的⼉子成了一把刺向他們的刀, 不知他們心情如何。

不過他們很快⼜把希望寄托在了二妹身上, 要求和二妹住在⼀起。

可二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跟妹夫和好了, 一家三口不知道跑到了哪個城市。

離開前二妹給我發了信息：【對不起姐，你說的是對的, 我走了, 你好好照顧自己。】

15

秋⻛⼜起，滿地落葉。

我站在公司落地窗前, 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河。

⼿機螢幕亮了一下，是萬露發來的消息。

【姐, 朵朵國慶回來，我請你們⼀起吃頓飯？】

我回了個【好】。

公司開起來, 萬露幫了不少忙。

這個沒有跟我一起⻓大的妹妹, 此時竟成了我唯⼀的⼿足。

窗外的梧桐葉正⼀片片落下，像極了從⾝上剝離的枷鎖。

前幾日，⼜有親戚來傳話, 說爸媽被李家豪趕了出去，問我能不能伸把⼿。

我說⽼家空調什麼的一切設施都⻬全, 也不乏親戚朋友, 他們完全可以回去，沒必要賣慘。

說白了他們就是賭我會不會心軟。

可惜我不會了。

遠處的燈⽕次第亮起, 每一盞燈下，都有不同的故事在⽣⻓。

⽽我的故事⾥，只餘下屬於自己的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