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定義的喬喬媽完整後續

2025-11-2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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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我爸似乎在醞釀話語和情緒,我果斷掛了,不再交談。

後半夜,我爸又打來了電話,語氣十分焦急。

「怎麼一直聯繫不上你媽?她去哪裡了?」

「她走了,連行李都沒帶。」我平靜回答。

「啊?那完了,她身份證什麼的都在包里,你快看看!」我爸更急了。

我翻看了一下,找到了錢包、手機、身份證。

我媽空著手走的,她應該身無分文,一個人不知道流浪到哪兒去了。

我皺了皺眉頭,跟我爸說了情況。

我爸急得冒煙:「你快去找找,這麼冷的天,她又什麼都沒帶,不得凍死啊!」

確實很危險。

我準備報警,結果警察先給我打來了電話,說是我媽差點暈倒在路邊,被帶回警局了。

我媽用警局的電話跟我說話:「喬喬啊,媽沒事,太冷了,我又迷路了,找不著你的公寓在哪兒了,哈哈,沒事的……」

她笑得很尷尬。

我問她在哪個警局。

她給了地址,我點頭:「你等著吧,我讓我同事去接你,她就在附近的,你在她家將就一晚,明天來拿行李吧。」

「這……喬喬,你能自己來嗎?媽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意思麻煩你同事……」

我媽小心翼翼又帶著期許。

我突然想起了差點被強姦那件事。

媽媽現在希望我去,當年我又何嘗不希望媽媽來呢?

心臟瞬間絞痛了起來,有種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過去這麼多年了,原來我還是沒有走出那段陰影啊。

其實我依靠自己避免了強姦,我嚇得男同學連連求饒,我理應戰勝了這段陰影。

可為什麼還是會有這麼重的後遺症呢?

因為,我的媽媽沒有來救我啊。

她去找她的狗了。

用力吸一口氣,我用儘量平靜的口吻回答媽媽:「沒事,我同事人很好的,她去接你吧,我離得遠,不方便。」

說完,我掛了電話。

15

工作五年後,我存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個三百萬。

趁著休假,我火燒火燎地趕回了老家,帶著奶奶去買別墅。

奶奶身體竟然硬朗了不少,這歸功於爸爸的照料。

爸爸還算孝順,也聽我的話,一直用心照顧奶奶。

我大手一揮,買了一棟不大不小的別墅,差不多花完了三百萬。

我們這地方,三百萬的別墅算不錯的了。

奶奶目瞪口呆,一直說不要。

「你這丫頭太浪費錢了,那麼老多的錢,你留著將來結婚生娃不好嗎?買別墅做什麼?」

老一輩的人,總想著孩子結婚生娃。

我好笑:「我可不結婚生娃,一個人多自在。」

奶奶給我白眼:「你這丫頭凈說胡話,女娃娃不結婚生娃做什麼?你快結婚,趁著奶奶還有精力,給你帶娃。」

哎,說不通的。

所以我不說了,讓奶奶看別墅。

奶奶看了幾眼,扭頭問我:「你真的不結婚嗎?」

「結結結,以後結。」我敷衍。

奶奶哪裡看不出我的心思?

她心疼地摸摸我臉頰:「喬喬,奶奶也只是說說而已,你不結就不結吧,你都沒被愛過,大概也是愛不了別人的。」

我愣在當場。

好一陣我才問她:「奶奶,你還挺有深度的。」

「哪有什麼深度,奶奶是被疼愛過的人,所以小時候再苦,長大了還是能愛上你爺爺,你小時候不苦,可愛不了別人了。」

16

買完別墅後就是裝修了。

這可是個大工程,我存款不多了,問爸爸要的錢。

他二話不說就給了。

媽媽也掏出了自己的小金庫,說要給我八十萬。

我不要,她將銀行卡塞給我,親昵地拍我手:「媽媽年輕時可是大作家,賺了不少錢的,你拿去用吧。」

我將卡塞回給她:「真的不用,夠了。」

媽媽再次塞給我,笑容滿面:「拿著拿著,媽媽的就是你的,你客氣什麼?」

「我說了,不用。」我抽回手,那張卡落在了地上,彈到了媽媽的腳上。

媽媽頓時乾笑了起來,轉過身去自說自話:「那我去做飯吧,一直是你奶奶做飯給你吃,今天讓你吃吃媽媽做的飯。」

我沒吃,因為忙著裝修。

我拿了爸爸的錢,走了。

爸爸送我下樓,欲言又止。

我揮揮手:「爸,別墅裝修好後,你搬進去跟奶奶一起住吧。」

「那你媽呢?」我爸趁機詢問。

「她當然也可以住。」

「你也一起住嗎?」我爸期待了起來。

「我不住。」

17

別墅的事安排妥當,我返回了北方,繼續工作賺錢。

半年後一家人入住了別墅,而年關也將至了。

我媽打電話喊我回去。

我說忙,不回去了。

我媽便提議:「那我去找你吧,給你煮湯圓,也算團聚了。」

「別來,我忙,過年加班三倍工資呢。」我一口回絕。

我媽嗔笑:「你也真是的,我們家又不缺錢,別加班了,媽去給你煮湯圓。」

她不由分說,自作主張要過來。

我嘆了口氣:「有必要嗎?」

我想表達的是,有必要特意來煮湯圓嗎?

可話一出口,便仿佛洋蔥一樣,包裹著一層又一層其他的含義。

電話兩頭都沉默了。

是啊,有必要嗎?

什麼都沒有必要了。

無論是煮湯圓還是別的任何東西。

久久的沉默過後,媽媽的哭腔傳來:「喬喬,你為什麼就不能理解媽媽呢?小時候你明明說理解的!」

時隔多年,媽媽終於將話挑明了。

像黑暗中亮起了一盞燈,只是燈光是幽冥鬼火。

陰冷、壓抑。

我抓手機的手指緊了緊,過往一幕幕在腦海里回放,最後只剩下空蕩的迴響。

那迴響從遠及近,從大及小,最後壓縮在一起,啪地打進我耳膜。

【我可以是主持人、畫家、歌手、調酒師……唯獨不可以是喬喬媽媽!】

【我不想我的名字,被人用喬喬媽媽代替!】

【喬喬媽媽……喬喬媽媽……】

我嘴唇抖了一下,用力深呼吸。

我拚命壓抑著哭腔,壓抑著我近三十年來的夢魘和渴望。

我只是很平靜,很輕聲地問:「你為什麼不可以是喬喬媽媽?」

你為什麼那麼多年都不肯回家看看我?

你為什麼要騙我去出差了?

你為什麼去找狗都不來救我?

為什麼呢?

媽媽答不出來,她只是在電話那頭崩潰大哭。

我擦擦眼角,將電話掛斷了。

18

我三十歲後,工作清閒了起來。

年薪倒是不減,近兩百萬。

老家總有人催我結婚,幫我說媒。

奶奶全都擋了回去。

我爸也偶爾提一嘴,問我想不想結婚。

我說不想,一個人過挺好的。

「一個人過有什麼好的?爸給你找個帥氣威猛的俊男怎麼樣?」我爸來勁,「吳彥祖那樣的。」

我好笑,隨他:「好啊,找得到吳彥祖那樣的,我還真結了。」

我爸立刻說好,著手去找。

還真給他找到個大帥哥,體制內的,家裡也有錢。

我去看了,對方對我很滿意,可是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奶奶說得對,我根本沒有愛別人的能力了。

我讓爸爸不用找了,我這輩子不會嫁人了。

「那行吧,跟爸爸媽媽奶奶在一起也不錯,三代同堂,幸福安康。」我爸打趣,「特別是你媽,她現在廚藝了得,我天天想吃她做的飯,你也趕緊回來試試吧。」

我沒有作答。

我知道,爸爸想緩和我跟媽媽之間的矛盾。

他鋪墊好了,才引出媽媽做的菜。

我不想鋪墊,因為我無法愛別人,更無法愛媽媽了。

我告訴他:「我可以跟奶奶和你一起住,但不能跟媽媽一起住,所以你們一起住吧,我在北方待著就行了。」

爸爸還沒出聲,旁邊傳來啜泣聲。

媽媽又哭了。

19

媽媽搬出了別墅。

她一個人住進養老院去了。

爸爸和奶奶輪流打電話給我,讓我勸勸媽媽。

養老院不好,要是遇到壞的護工,飯都不給吃。

「你們經常去養老院探望她,護工就不敢欺負她的。」

這很好解決。

我爸啞口無言。

奶奶只能嘆氣。

臨近年關的時候,我回家了一趟。

由於媽媽很久不回家了,爸爸和奶奶提議去看看她。

我沒有反對。

到了養老院,爸爸和奶奶給了我房間號,讓我自己先去看看。

我明白,他們依舊希望我跟媽媽和解。

我走向那個房間,聽見裡面傳出了熟悉的聲音。

「其實很多時候,子女都是不理解父母的,我們做父母的也是人,也該有自己的生活和愛好,可子女就是不理解,哎。」

我媽在說話。

我走到窗邊看她。

她坐在床上,對著幾位老人誇誇其談。

老人們紛紛贊同她的話,她便來勁:「總之呢,做父母的就是有原罪,稍微有一點做不好就會被子女數落記恨,怎麼道歉都不行……」

她嚷嚷著,突然似有所感,回頭看向窗外。

四目相對,她渾身一僵,臉色變得慘白。

我轉身離開。

爸爸和奶奶很疑惑,我怎麼出來得這麼快。

我說媽媽睡著了,不打擾她。

爸爸和奶奶也只能走了。

我又返回了北方,更加不願回家了。

老家仿佛有一頭惡獸,悄然蟄伏著,只要我回家就會被它咬一口。

我不想被它咬了。

它不咬我了,卻將尾巴伸到了北方。

媽媽晚上就發來了信息,很長很長的文字。

她仍然希望得到我的理解,她並非是為我而活的,她活出了自我,只是我不理解。

我將她拉黑了。

一年後的某天晚上,養老院給我打來電話:「請問是周楠女兒嗎?」

我刷著劇怔了一下,周楠女兒?

原來歲月已經走得這般遙遠了。

以前是「喬喬媽媽」,現在是「周楠女兒」。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媽媽養育了女兒,女兒要孝順媽媽了。

我笑了。

也不知道笑什麼。

對面又問了一次:「請問是周楠女兒嗎?」

我搖了搖頭:「不是。」

「不是嗎?您不是顧喬喬嗎?」

「是,你稱呼為我顧女士吧,不要用周楠女兒來代替。」

「啊?」

護工大概覺得我是神經病吧。

就像很多年前一樣,那些家長或許也覺得媽媽是神經病。

「哦哦,好的顧女士,您母親最近總是沉默寡言,食欲不振,脾氣也變得古怪,我聽同房的老人說,她的子女從來不來探望,其餘老人都有子女探望……」

護工語氣遲疑,「久而久之,您母親心理可能失衡,別的老人也會笑話她子女不孝順,甚至可能欺負她,我們建議您常來探望她。」

「我爸和奶奶會去探望她的。」

「這個沒用的,他們來的時候,您母親依舊不開心,您母親大概只希望您來探望她。」護工苦笑。

「不了。」

20

此後兩年,我的事業更上一層樓,年薪突破了三百萬。

賺錢似乎變得簡單了,每天坐著就有錢拿。

可惜這一年,奶奶身體垮了,急救了一天一夜最終還是走了。

我見了她最後一面,哭得眼睛紅腫,淚如雨下。

爸爸也一蹶不振,他早年在國外奔波勞累,身體早有暗疾,竟也跟著奶奶垮了。

半年後,爸爸也去了。

轉眼之間,一家人竟只剩下我跟媽媽。

爸爸的葬禮上,媽媽哭了很久,近乎暈厥。

我遠遠看著她,思緒萬千, 張口無言。

處理完後事,媽媽又該回養老院了。

我開車送她回去。

她坐在後排座位,垂著頭, 仿佛睡著了一樣。

我們誰也不說話。

只是接近養老院時,媽媽突然問我:「喬喬,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參加你的家長會嗎?」

我點頭。

她聲音逐漸帶上了哭腔:「剛才我坐了一路,你沉默了一路, 我想起那天的事了, 我當時帶你回家也是這樣,如果……」

她停頓了一下, 「如果,當時我摸摸你的獎狀, 笑著誇誇你,我們的關係會不會變得不同呢?」

我在路邊剎車,沒有回頭看她。

是啊,七歲的我, 就盼著媽媽摸摸我的獎狀,誇誇我。

如果, 她誇誇我呢?

那久遠的時光, 仿佛在面前鋪開了,變得截然不同了。

我們開完家長會回家,媽媽興高采烈地撫摸我的獎狀, 然後摸我的腦袋:

「哇,喬喬真厲害, 你幫媽媽得了優秀家長獎呢!別的家長羨慕死我了!」

媽媽這般說著,我則喜滋滋羞答答地笑。

如果是這樣, 那久遠的時光,還會盛開更璀璨的花簇。

當明星一樣的媽媽在海邊畫畫, 她身旁會站著一個小女孩,滿臉崇拜地鼓掌:

「哇, 媽媽你畫得好棒,快畫我快畫我!」

「好的,媽媽畫完大海的魚就畫你!」

當女孩被男同學騙到家中欲行不軌時,嬌氣的媽媽也會急匆匆趕來,變成堅毅強大的保護神。

「喬喬,別怕, 媽媽在!」

媽媽一直都在!

……

可是, 這璀璨的花簇從未盛開過。

這鋪開的時光, 從來都只是一個未被愛過的女孩的幻想罷了。

我回頭看看媽媽,她淚流滿面,痛苦地抱著頭。

我說不出一句話。

七歲那年, 車裡是死寂的。

現在,也該是死寂的。

有些心結, 解不開就是解不開的。

有些過錯, 無法原諒就是無法原諒。

凋零的花,不會因為遲來的清水澆灌而重新綻放。

媽媽,回養老院吧,我們的人生, 不該相互糾纏了。

一如這麼多年以來那般,從來都是各過各的。

以後,也各過各的吧。

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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