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的母愛，我不要了完整後續

「姐姐，我覺得你實在太任性了。」

「北方離我們家多遠啊，你這不是讓爸爸媽媽擔心嗎？」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我大學也不在家裡了。」

她說著說著，眼眶就開始泛紅。

媽媽立刻心疼了起來。

我瞬間笑出了聲：

「商量？我之前不是也和你們說過，你們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沒有用，不如早點回來嫁人，好省下錢給妹妹讀書啊。」

我的目光掃過父母瞬間煞白的臉，「可我 985 一年學費幾千塊，妹妹的三本，一年就要好幾萬。這帳，到底該怎麼算？」

餐桌上的氣氛降至冰點，媽媽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

我繼續說了下去：

「何況，你們不是把我屏蔽了？」

「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不需要分享這些了呢。」

整張桌子瞬間鴉雀無聲。

姑姑第一個反應過來，急忙摟了摟我的肩膀：

「哎喲妍妍，你媽媽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估計就是手滑了。」

「你現在就是叛逆期.....」

我輕輕推開她的手：

「姑姑，我不是小孩了。手滑這種藉口，您自己信嗎？」

姑姑面色難堪，訕訕地收回了手。

媽媽瞪圓了眼睛，厲聲喝道：

「那是你妹妹怕你多想！」

「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什麼樣子！敏感多疑！渾身帶刺！像個一點就著的炮仗！」

喝得滿面紅光的大伯猛地一拍桌子，酒氣熏天：

「無法無天！趕緊給你爸媽跪下認錯！大人做事輪得著你一個小輩指手畫腳！」

「我看就是你們兩口子就是對她太寵了！」

嬸嬸拉住了喝醉的大伯，接話道：

「你媽媽當時懷你的時候難產，生你差點把命都丟了！疼了十幾個小時，做人不能這麼沒有良心！」

姑姑連忙附和：

「就是啊，媽媽為了你們，連工作都辭了。」

「你這樣說她，未免太寒心了，」

我迅速糾正道：

「為了妹妹辭去的工作哦。我小時候是在奶奶家的。」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媽媽的怒火，她指著我的鼻子，聲音發抖：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惡毒的東西！」

「你這些年難道沒有花我們的錢？」

爸爸深吸一口氣，試圖開始維持體面：

「好了妍妍，別鬧了。」

「今天是你妹妹的大日子，有什麼事回家關起門來說。」

「別讓大家看笑話了。」

妹妹眼眶微紅，聲音哽咽：

「姐姐，媽媽也是第一次當媽媽啊。總是會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你們，能不能都別吵了……」

「今天是我的升學宴，我想開開心心的。」

妹妹說著說著，眼淚就劃出了眼眶。

肩膀也跟著聳動。

親戚們見狀，立刻都圍上去安慰她。

爸爸也提高了音量：

「林妍，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能滿意！」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對你們兩個問心無愧！」

看著他們團結一致，同仇敵愾的陣仗，我心底最後一絲顧慮也沒有了。

好啊，既然你們非要給我扣上不孝女的帽子，那我就索性給它做實了！

12

我亮出手機螢幕，對準了所有親戚，譏諷道：

「那你們也給我買一套房子啊！為什麼給妹妹買房，我卻沒有啊？」

螢幕上，媽媽深情款款的文字清晰可見：

【已經給小女兒準備好了未來的底氣！希望你永遠快樂！】

【今天和小棉襖一起去看了哪吒，她還用零花錢，請了我喝奶茶。】

【女兒小時候的作文，現在看還是很感動。】

......

而妹妹那篇名為我的媽媽的作文，更是讓我記憶深刻。

裡面的媽媽會耐心輔導功課，會分享少女心事......

那是一個對我而言，完全陌生只存在於妹妹作文里的媽媽。

媽媽支支吾吾不再說話，爸爸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妹妹有的，你以後也會有的，她成績沒有你好，我們才......」

以後，以後，又是以後！

我打斷了他的發言，積壓多年的怒火徹底爆發：

「你最虛偽了！」

「少拿以後騙我了！」

「從小到大，你們答應過我多少件事情？遊樂園，生日蛋糕......哪一件不是下次再說！你們當初要是沒想好怎麼當父母，就別圖一時痛快生下我！」

在場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妹妹聲音抽搐：

「姐姐，我怎麼能這麼說……」

爸爸勃然大怒：

「閉嘴！不孝女！」

他猛地揚起手朝我扇來。

空氣在此刻凝固。

就在巴掌即將落下的瞬間，一個沙啞而又熟悉的聲音在身後炸響：

「你敢！」

「你動她一下試試！今天你敢打我的孫女，從此我就沒有你這個兒子！」

我猛地回頭，看見奶奶站在不遠處。

她花白的頭髮有些凌亂，穿著洗得發白的碎花短袖，渾濁的眼睛裡燃燒著我從未見過的怒火。

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奶奶。

所有壓抑住的情緒，此刻全都洶湧而出。

淚水徹底模糊了視線。

我終於，不是一個人了。

12

奶奶蒼老的身軀因憤怒而微微顫抖，伸手指著面色鐵青的父母，聲音洪亮：

「小時候你們圖省事，把孩子扔給我就不管了！你們一年回來看過幾次？給過幾次生活費？現在倒擺起爹媽的架子了！」

她轉向媽媽，一字一句道：

「帶著甜甜到處旅遊的時候，你有考慮過妍妍的感受嗎？」

媽媽張了張嘴想辯解，卻在奶奶凌厲的目光下啞口無言。

她看著爸爸，痛心疾首：

「這個孩子，從小到大受了多少委屈，你們心裡一點數都沒有！今天要不是我來，我孫女被你們這麼作踐，這麼欺負，我都不知道！」

爸爸的臉漲得通紅，羞愧地低下頭，不敢與奶奶對視。

她一把拉過我的手，看著滿桌子的親戚：

「我孫女，妍妍！考上北京的研究生了！多大的喜事！你們不為她高興，反而在這裡指責她，還要打她？天底下哪有你們這麼做長輩的！」

宴會廳瞬間鴉雀無聲。

剛才還七嘴八舌的親戚們，此刻都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連喝醉酒的大伯也默默坐了回去，不再盛氣凌人。

說完，她緊緊握著我的手，語氣斬釘截鐵：

「妍妍，我們走！這地方，不待也罷！」

在所有人驚愕，羞愧的目光中。

奶奶挺直了背脊，牽著我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宴會廳。

10

鬧劇過後的第二天，妹妹發來了信息。

【姐姐，我替媽媽向你道歉。】

【我們一家人可不可以恢復到以前那樣？開開心心地不好嗎？】

此時，我已經坐上了去京市的飛機，平靜地回復道：

【你從小到大，真的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媽媽更偏愛你嗎？】

【你得到了所有的關注，物質，甚至是一套房，現在你還要要求我這個，幾乎一無所有的人，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繼續陪你演戲嗎？】

【憑什麼？難道在你眼裡，我是個沒有感情的木偶嗎？】

過了一會兒，她又發來：

【姐姐，你為什麼總是要斤斤計較呢？奶奶不是也更偏心你嗎？她只給你寄東西，我也沒說什麼啊。】

【你現在變得好陌生，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看著這條信息，我已經不想再去解釋什麼。

【既然你覺得陌生，那就這樣吧。】

我關閉了手機，不再理會後續她發來的消息。

在北京的日子，我專注學業，努力寫作。

稿費也從勉強可以養活自己到漸漸寬裕，已經有閒錢可以出去旅遊。

我去了新疆。

當我真正站在那遼闊無垠的天地之間，親眼看到課文里「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壯美景象時，積壓在心頭多年的那塊巨石，仿佛瞬間被擊碎了。

我獨自走過蒼茫的戈壁，仰望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雪山，在賽里木湖畔靜靜地坐了一整個下午，看光影在水面流轉。

這裡的天，那麼高，那麼藍，能容納下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我舉起手機，拍下了許多照片，發在了朋友圈。

配文很簡單：「風吹草低，天地遼闊。」

我不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也不再懼怕任何人的目光。

我也用自己的錢，在北京租下了一個陽光充足的一居室。

小小的，卻很安心。

第二年春天，我用出版書籍的錢買下了一套小公寓，並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將奶奶接來了北京。

她雙手不再侷促，坐在我整潔明亮的小家裡，看著窗外的高樓, 喃喃道：

「我們妍妍, 真有出息。」

11

再次接到家裡的消息, 是妹妹要結婚了。她一畢業就嫁給了鄰市的一個男孩。

我回去了。

幾年不見, 父母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精氣神，露出了老態。

媽媽身上那股雷厲風行的勁兒消失了，語氣變得小心翼翼：

「妍妍。」

「你在北京……一個人太辛苦了。有沒有考慮回家來找個對象？女孩子終究要有個依靠。」

「到時候我們也可以幫你準備陪嫁的房子……」

我看著她，忽然想起無數個獨自成長的日夜。

想起十二歲那個悶熱的下午。

體育課後校褲上那片刺目的紅, 同學們竊竊的笑聲，我用校服外套死死纏在腰間的恐慌，我痛得直不起腰來的羞愧，和她冷漠的眼神。

「媽, 」我平靜地打斷她, 問了一個藏在心裡多年的問題, 「你知道我第一次來月經，是什麼時候嗎？」

她愣住了, 臉上閃過一絲茫然和窘迫, 張了張嘴：

「……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笑了笑：

「沒什麼。」

「只是我到了很大才知道, 原來來那個是會腰疼的，原來喝點紅糖水會舒服些。」

那些因為無知而帶來的難堪，因為孤獨而滋生的自卑和彆扭，貫穿了我的整個青春期，像一道道隱秘的傷疤。

媽媽的話哽在喉嚨里，她看著我, 眼神複雜, 最終什麼也沒再說。

那天深夜, 我起身喝水, 經過他們虛掩的房門時，聽到裡面傳來極力壓抑的啜泣聲。

一向強勢的媽媽，此刻聽起來無助又悔恨。

但我站在門外，內心毫無波瀾。

隨後輕輕走開。

很久之後, 我收到了妹妹的信息。

【姐姐，我終於理解你了。】

【我的婆婆, 總是把最好的都留給她小兒子。昨天我先生不過說了句公道話, 她就哭訴我們聯合起來欺負她。】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你當年的感受。原來不被偏愛的滋味，這麼難受。】

她斷斷續續說了很多，關於婚姻里的委屈, 關於突然的成長。

我靜靜地看著, 偶爾回復幾句。

我不再恨他們。

也無法愛他們。

12

後面的日子。

接下來的日子, 我帶著奶奶去了很多地方。

我挽著她的胳膊, 走在天安門廣場寬闊的石板路上。

她仰望著城樓上懸掛的毛主席像，眼神里有種難以置信的光芒, 輕聲說：

「以前只在電視里見過……真好，真好。」

我陪她慢慢攀上長城。她走得很慢, 卻堅持要自己多走幾步，站在烽火台上, 望著連綿的群山, 感慨道：

「這路真長啊……不過，我孫女走過的路, 比這個更長，更遠。」

我不再是那個需要躲在她身後尋求庇護的小女孩。

而是能成為她的依靠，帶她看更廣闊的世界。

我終將長成大樹。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