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雙在 ICU 搶救。
他們目前聯繫不上我哥,只能將航航交給我照顧。
航航順勢乖巧抬頭看著我。
只是纏住傷眼的紗布,隱隱滲出黃色液體。
恐怕……
是我媽的腹部脂肪。
我咽下湧上喉嚨的噁心,飛快盤算。
就算和警察說一切都是航航做的,也沒人會信我,只會當作不願意照顧侄子的拙劣託詞。
我才不要接手隨時引爆的炸彈。
「照顧孩子我有心無力,不如我帶你們去找孩子爸爸。」
根據前世記憶,我們在白長山腳找到縮在冰釣屋的我哥。
他躺在吊椅上,叼著煙燙火鍋,愜意得很。
還沒聽完我媽和蘇婷的遭遇,他直接打斷警察,習慣性望向我:
「好了好了,你侄子和照顧她倆的事,交給你了,我還得釣魚替爸還債。」
我沒接他話茬,望著航航,一手指著冰下的魚,另一手晃起飛機模型:
「哇,魚居然凍在冰里,好神奇哦~」
航航搶過飛機,一把推開我,抱住我哥:
「我不認識這女的,她不是我姑姑,我要我爸爸!」
雖然差點一腳踩進冰窟窿,我還是慶幸多於憤怒。
我早就猜到我哥會把航航推給我,來的路上一直給航航洗腦。
跟我哥冰釣多有趣,還能拿飛機模型,跟我只能去醫院打針。
他自然知道該怎麼選。
我哥皺眉揮手趕航航,警察看不下去發話:
「你是孩子監護人,孩子只認你,你必須照顧他,不然就和我們走一趟。」
聽說不能釣魚,我哥立刻從躺椅上跳起,摟住航航:
「帶,我帶還不行嘛,你們走吧,這麼多人在屋裡,魚都不敢來。」
來都來了,我租下隔壁冰釣屋,透過縫隙觀察我哥的一舉一動。
畢竟前世今生,他總把航航推給我,只要我露出難色,他就罵我:
「帶孩子多輕鬆,就跟他吃喝睡就行,不像我釣魚還債,成天風吹日曬,蚊蟲叮咬,那才不是人乾的。」
我倒要看看。
他帶孩子究竟有多輕鬆。
13
航航搬了小板凳坐在我哥身邊:
「爸,我和你一起釣魚。」
我哥連眼神都沒給他:
「不行,擋我魚竿了,上一邊玩去。」
航航撅嘴去角落玩了會兒飛機模型,又喊道:
「爸,我餓了。」
我哥立刻不耐煩:
「桌上有飯,你自己他媽不知道吃啊!」
以前都是我幫航航盛好飯,夾他喜歡的菜。
眼下他自己動手,嘗試幾次,都沒能從沸騰的火鍋湯中夾起丸子。
牛油濺到他手背,他吃痛扔下筷子,走到我哥身邊,拳頭雨點般落到他肩膀上。
「壞爸爸,叫你不管我,打死你!」
我猜他肯定以為,我哥會和蘇婷一樣。
無限包容他的暴力行為,加倍付出討好他。
可我哥素來憎惡別人冒犯,早就黑臉,更糟的是。
他吃痛動了下胳膊,結果抖動的魚竿歪向一側,歸於平靜。
我哥起身輪起電鑽就往航航身上砸:
「好不容易上鉤,被你驚跑了!再敢說半句話,我今天就拿你喂魚!」
我本以為,我哥這樣會激發航航的攻擊性行為。
沒想到他乖乖點頭,轉身蹲回角落——悄悄鑿起冰面。
我哥只要回頭看一眼,就能發現他身後多出一人寬的冰窟。
可他沉浸在釣魚里,壓根沒注意。
航航緩緩走到他面前,朝他胸口猛推一把。
我哥身影立刻消失在冰面上,只剩鬼哭狼嚎的叫喊:
「救命啊!凍死我了!快拉我上去!」
航航卻拿起魚竿扔進冰窟:
「哈哈哈哈,釣魚咯,釣人魚咯。」
我哥幾次露頭,又被航航齜牙按下去。
若非動靜太大,驚動管理員,我哥恐怕得去見我爸了。
獲救後,我哥披著毯子,坐在爐子旁仍不住發抖。
慘白的滿是魚鉤留下劃痕的臉死死盯著嬉笑的航航,不知在想什麼。
手機震動一下。
我和我哥幾乎同時低頭查看螢幕。
原來是【相親相愛一家人】里,我媽發的消息:
【航航剖開我的肚子,挖我血肉,他要殺親奶奶,他就是惡魔!!】
不知是不是錯覺。
我總覺得看完消息,我哥眼神忽然變了。
仿佛下定某種決心。
14
我媽出院後,剛到家就給我打電話,久違親昵:
「好久沒見我寶貝女兒了,今晚必須回家吃晚飯,一家人熱鬧慶祝我康復。」
我幾乎條件反射告訴她我要加班,她立馬變了口吻:
「我在醫院看到了,你現在是晉升主治醫師公示期吧,你要不回來,我就去找你們領導,告訴他們你是怎麼虐待我這個親媽。」
這些年,我回回門診量全院第一,熬禿頭髮十幾篇 SCI,就為抓住晉升機會。
偏偏今年競爭異常激烈,絕不能在我媽這兒出紕漏。
只好不情願答應。
我本來以為,他們起碼會等到吃飯時再作妖。
沒想到剛推開門,我哥立刻像設定好似的怒吼:
「林可,你竟然把航航推下樓,你這畜生,那可是你親侄子啊!」
樓下隱約傳來沉悶的落地聲,我媽緊接著在窗邊,用旁邊樓都能聽見的音量哭喊:
「作孽啊,我女兒殺了我孫子,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聽聽這中氣十足的聲音,我猜他們應該很得意我跳進精心設計的陷阱。
只可惜,下一秒響起蘇婷歇斯底里的破音:
「啊——死老太婆竟然敢殺我兒子,我跟你拼了!」
我媽的語氣一秒驚慌失措:
「婷婷,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林可呢?」
我?
我在樓上的樓梯轉角躲著看戲呢。
早猜到他們不會讓我好過,我就在送給航航的飛機模型中裝了微型監控。
提前知道我哥和我媽給航航買了高額保險,要把殺人嫁禍給我的陰謀。
所以回家前,我特意去病房接上剛醒來的蘇婷。
至於她為什麼會乖乖和我走?
很簡單,只需在床前問她:
「嫂子,你住院是不信豬油能治百病了嗎?」
而快到家門口時,我只需假裝不好意思:
「嫂子你先上去,我回車裡拿二十斤豬板油,屠宰場直接拿的,放後備廂捂壞可惜了。」
蘇婷便昂著頭,蹬蹬上樓:
「你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連小事都記不住,還不如我。」
然後,打開家門。
……
我媽的語速越來越快:
「聽我說婷婷,航航弒父弒奶,已經廢了,不如拿他換筆錢,你們還年輕,肯定能再生一個健康……啊——」
她的聲音像流星似的墜下天空,戛然而止。
我哥狂暴怒吼:
「賤人,你敢把我媽推下樓,去死吧!」
異常激烈的響動後,家門忽然開了。
我屏住呼吸,躲在樓上,目送右手腫脹,渾身是血的我哥,跌跌撞撞離開。
15
我媽被蘇婷推下樓,當場搶救無效死亡。
抬上救護車時,被我哥毆打至瀕死的蘇婷還在大口大口吞豬油:
「豬油能治百病……內外同服,一會兒……就能見效。」
據說蘇婷血壓心率不可逆轉越來越低時,她終於意識到生命的消逝,緩緩落下一滴淚:
「原來豬油……沒用啊……」
悔恨的淚水還沒流到嘴角,蘇婷就睜著眼, 不甘心死去。
我哥殺人後畏罪潛逃,情節極度惡劣, 遭到警方通緝。
我找遍前世他愛去的所有釣魚點,終於找到並舉報他的藏身處。
拿到 25 萬懸賞金。
這數目, 恰好是我哥昧下的,本該屬於我的遺產金額。
一切都在往與前世不同的更好方向發展,除了一點麻煩。
航航被推下樓後, 先掉雨棚上緩衝再落地, 摔成高位截癱,陷入昏迷。
度過生命危險,隨時可能醒來,還燒醫藥費。
看著他日趨平穩的生命體徵,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辦,某天對上他猛然睜開的獨眼:
「姑姑, 你這次為什麼沒送我去醫院?」
明顯滄桑的眼神讓我確定,航航也重生了。
我驚恐後退幾步,幸好航航多次嘗試也無法起身,頹然癱倒碎碎念。
我這才知道。
原來前世我死後。
他如願用我的脂肪抹眼睛,同樣出現感染,攻擊性人格等諸多問題。
就因為家族聚會沒分到雞腿,他當著所有親戚的面,一盤子把我媽砸成半身不遂。
我媽丟盡面子, 躺在床上成天攛掇我哥生二胎。
我哥沒意見, 蘇婷起初有些猶豫,但想到自己沒有飛行員兒子的遺憾。
最終也同意開小號。
得知這些的航航一把火點了房子,燒死所有人。
只可惜,回到這具只有一個眼睛能動, 脖子以下全無知覺的身體里。
「姑姑,我錯了,我以後不吃豬油,乖乖接受治療, 救救我,你不是最疼我了嗎?」
我才不會聖⺟⼼泛濫救害過我的人。
若不是法律不允許, 甚⾄都不想將他送到收費便宜, 但護工態度惡劣的療養院。
不過航航去那⾥不到三月, 就用僅能動的頭撞牆,頸椎斷裂⽽死。
留下一句讓別⼈費解的話:
「等我再回來, 我也要讓你躺這兒發臭。」
我沒把這話放⼼上,料理完航航的葬禮, 專注於理清遺產繼承的流程。
最終到手八十五萬。
基本上抵平我這些年負擔他們的生活費。
16
後來我⽤航航抹豬油導致⼈格障礙的病歷在頂刊發表罕見病報告,完成晉升主任醫師所需的論文指標。
為了完善履歷,主動申請援藏⼀年。
將優質醫療資源帶給偏遠農村地區的同時, 我時常上山下鄉,為村民開科普講座,闢謠迷信偏⽅。
不過我在筆記本第一⻚寫下:
【可以把馬帶到水邊,但不能強迫其喝水。】
以此提醒自己。
我應該竭盡全力向他人傳遞科學知識,但不能妄加干涉他們的做法。
我們每個人都有各⾃課題。
倘若無視本人意願, 強行介⼊他⼈課題,強迫其改變, 也許⽇後會產⽣更強烈的反作用。
所以。
但行好事,莫渡他人。
讓花成花,讓樹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