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把賺到的錢也都砸到了他的項目里。
我幾乎什麼都沒保留地支持他,除了買給自己的這套小院。
小院地角偏僻,買的時候很便宜。
當初,我父母便是在一個小院裡發家的,我買來更多的是一種念想。
沒想到,多年之後,此地會成為我唯一的容身之地。
9
現在,我獨坐小院,回憶起種種,只覺諷刺。
傅凜項目初上就迎來成功,鋒芒畢露。
他成為商界炙手可熱的新星,買下江景別墅,擺了一草坪的白玫瑰,拿著昂貴的鑽戒,向我求婚。
「方瓊,你不用那麼辛苦了,我有能力照顧好你。」
「方瓊,嫁給我,我保證好好保護你一輩子。」
「我不會讓你再受一點委屈。」
他一腔熱血,赤子心腸。
或許,說的也是句句發自肺腑。
我當初深信不疑。
結婚時候,我沒有戴那枚昂貴的鑽戒。
我戴著他大學時給我買的素圈戒指,嫁給了他。
甘願成為了他背後的女人。
好傻。
我記起讀書時背過的一首詞。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曾經明亮恍恍的白月光,變成了淡乏無味的白開水。
外面鶯鶯燕燕,如何不讓人心動。
誓言太短,人生太長。
曾經許諾照顧我一輩子的男人,現在質問我,如何養活自己。
曾經心疼我一人辛苦的男人,現在攻擊我,嘲我舉目無親。
......
走的時候,我帶走了當初那枚鑽戒。
如今,素圈戒指扔了,我把鑽戒掛到了二手交易網上。
同時,打開電腦,開始整理簡歷。
10
我拿著改完的簡歷,用賣二手鑽戒的錢,租到了當地一家精品所的律師工位。
在工作上重新樹立掌控力,沒有捷徑可走。
沒有案源,但我沒閒著,主動找到合伙人,從列印開始,把自己放在實習生的位置。
足足當了一個月免費工種後,我迎來了第一個獨立代理的案子。
一忙起來,時間就過得很快。
我直接一個行軍床住在了律所里。
重出江湖的首個案件,我很用心,拼盡全力。
案件沒有上法院,庭前階段,對面直接答應了我方請求,選擇和解。
合伙人開始對我有所注意。
我終於等來了重塑工作威信和能力的好時機。
不過這次,再連軸轉,我也記得要照顧好自己。
我定了鬧鐘,一到時間就固定下樓買飯。
買飯之際。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媽媽,我終於找到你了。」
11
我回頭,看到了小臉滿是汗珠的傅謄。
他邁著小碎步朝我撲了過來,緊緊扒住了我的雙腿。
扒了一會兒,卻見我沒有任何反應。
我沒有彎腰緊緊抱住他。
更沒有溫柔開口,說出那句之前他日日都能聽到的,「媽媽好想你」。
傅謄好像記起來什麼,小心翼翼地放開了我的腿。
站好後,努力抬手牽我,輕輕搖著。
「媽媽,謄謄錯了。」
「媽媽不要生氣了,跟謄謄回家好不好?」
他眼淚汪汪,委屈巴巴。
我卻實在沒力氣再去心疼他。
傅謄和傅凜太像。
不僅是眉目像,性格更像。
這種像,讓我害怕。
12
之前,我常跟傅凜玩笑說,孩子明明從我肚子裡出來的,卻和我沒半分像處。
在傅凜的調教下,他小小年紀就成了爸爸的翻版。
他對傅凜的崇拜無以復加。
他喜歡摸我熨燙過的傅凜的西裝。
會偷偷帶傅凜的高級領帶。
會坐在傅凜在家裡的辦公桌上,假裝指點江山。
這或許沒什麼。
但漸漸地,他開始質疑我。
他曾經問過我好幾次:「媽媽,爸爸喜歡你什麼呢?」
「爸爸那樣厲害,每天都能賺那樣多的錢。」
「可是媽媽呢,媽媽只會熨衣服。」
我以為他童言無忌。
我告訴他,很多東西不能用金錢衡量。
每每如此,他都一臉不解與不屑,看我仿佛是外星人。
他不知道生他的時候,我疼了兩天兩夜。
他記不得,多少次生病,傅凜抽不出空來看他一眼,是我夜不能寐陪在他身邊。
他星光閃閃的爸爸,不知道他肚子疼應該吃哪種藥,更不會每晚睡前親吻他額頭,說愛他。
周琳出現後,他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固然周琳可恨,耍手段接近他父子倆。
可傅謄也太過好騙。
他丟掉我準備的飯菜,吃冰淇淋吃得眉開眼笑。
我多說幾句他便大吼,說我讓人討厭。
在他以為我看不到的角落,他多次慫恿傅凜給他換個媽媽。
他和他父親一樣,迷戀上新鮮的刺激,無法自拔。
現在,父子倆是發現我的好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的白眼,就像這幾年來,傅凜外套上不斷輪換出現的女人香水味。
讓人心死。
13
闊別將近兩個月。
這次再見,傅凜儀容些許潦草,面容疲憊。
他開口,聲音里竟流露出一絲卑微。
「瓊瓊,你讓我好找。」
傅凜討好一般遞上來一份精心打包的飯菜。
「我多方打聽才知道你來了這裡上班,你忙起來總忘記吃飯,我給你帶了飯。」
看著傅凜遞飯的樣子,我有瞬間的恍惚。
我想起來剛工作那幾年,他也是這麼給我送飯的。
那時候,我幾乎是蠟燭兩頭燒。
忙自己的工作之餘,還兼顧著幫他把關項目。
剛開始,傅凜經常會給我送飯,但後來也架不住他忙。
那幾年,我熬壞了胃,一吃涼的或飲食不規律,就會胃疼。
我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沒有接他遞過來的飯,指了指我經常光顧的家常菜商鋪:「不用了,我都在這裡買飯。」
傅凜訕訕收回手。
傅謄自作聰明給他出主意:「爸爸,一定是你買的飯不好吃,就像周琳阿姨做的飯一樣!」
傅凜瞪了他一眼,連忙解釋:「瓊瓊,你別誤會。是周琳,她最近總是給我倆準備飯,我一次都沒吃。」
我擺了Ṫū₃擺手,表情淡漠,聲音里聽不出波瀾:「你不用解釋,你和她如何,與我無關。」
炒菜店的老闆娘來遞我的飯了。
「方律師,今天店裡客人吃飯時候,我聽他們聊起你來了!說你水平很高,以後都要找你代理商案。」
說完,老闆娘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傅凜和傅謄。
「哎呀,這是誰家孩子,長得真可愛。」
傅謄期待地看向我,以為我會像以前一樣,摸他的頭,說是我兒子。
我朝著老闆娘笑了笑,沒有說話。
傅謄癟起小嘴,委屈地眼裡淚珠子打轉。
我只當沒看見,回頭朝傅凜道:「沒什麼事,以後不要來了。」
頓了頓,我又加了一句。
「我們結束了。覆水難收,怎麼做,都沒用的。」
14
我說的話,傅凜應該是沒聽懂。
他買下了小院附近的另一套院子,帶著傅謄住了下來。
我經常宿在律所,每每下學時間,老劉便開車帶著傅謄來給我送飯。
傅謄每次都會說,是爸爸親手做的,或者是用心擇選的。
說都是我愛吃的。
我打開飯盒,看到那些飯菜。
的確是我以前愛吃的。
可多少年過去了,我因為漸漸調理胃,口味早就變了不少了。
這些,傅凜自然不知道。
某天,律所臨時接到案件。
是個涉外案子,酬勞豐厚,但十分緊急,對律師專業素質要求極高,合伙人一時找不到合適人選。
我又把簡歷翻了出來,遞了過去,上面寫著我曾代理過的勝訴國際案件。
合伙人眼前一亮。
於是,我提著中藥罐子,猛灌著養胃的中藥,連著在律所熬了兩個通宵。
第三天清晨,終於把代理意見交稿後,我走下樓。
一眼看到了停在門口的勞斯萊斯。
傅凜靠在車裡,睡著了。
應該是昨天來送飯,卻不見我下樓,等了一夜。
老劉見我下來,連忙推了推他。
這次,他看了看飯盒,終於沒有再遞過來。
他下車,看著我眼下的烏青,眼神複雜。
「方瓊,一定要這樣折磨自己嗎?」
「一定要這樣,折磨我和兒子嗎?」
「生意場上,誰不逢場作戲?那些女人,我不曾動心,我也沒真的碰過誰。」
傅凜語氣幽怨。
聽了他的話,我怒氣上涌,身體有些發抖。
第一次,我眼裡沒有了淡漠,升騰起濃烈的恨意。
15
我很想問傅凜,他怎麼定義折磨這兩個字。
如果只是在我辦公的地方苦等一夜算是折磨,那我經歷的一切,又當何解?
且不提他創業時候,我累壞了身體的艱辛。
也不提照顧傅謄的那些日日夜夜。
只談婚後,為了配合他生意,不愛拋頭露面的我,多少次強打精神去討好上流太太。
從裡到外,為他精心搭配的每一套衣服,我又花了多少心血。
好,或許這些,是我方瓊傻,我自甘人婦,我活該承受。
可第一次從他衣服上看到陌生女人口紅印的時候,那種崩塌與絕望,也是我活該嗎?
為了兒子,我麻木自己,選擇活在他外套上的各種女士香水裡,最後換來傅謄說,他想要一個有趣的媽媽,也是我活該嗎?
還有,他說他未曾真的動心?
那日在醫院裡,他緊攬著周琳的胳膊,和他平日裡對我無法克制的厭倦,都ẗŭ⁾證明著他早已脫韁的心。
所謂不曾真越軌過,也只是他為了肆無忌憚享受鶯鶯燕燕,用自己僅存的良心,編織的藉口。
如果這一切,都是傅凜經歷。
他又將怎麼定義折磨?
我看著傅凜,也眼神複雜起來。
眼前的男人,從頭到腳體面尊貴,卻變得面目可憎。
16
連著熬夜,如今又怒氣上涌,我眼前有些發黑。
傅凜連忙過來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