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不見,陳酌然的脾氣更暴躁了一些,我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看著他那冷凝的樣子,一陣頭痛。
才剛從皇城逃出來,怎麼又要回去了?
一想到皇后娘娘那張臉,我可不願橫叉在他們之中。
只能軟下性子,哄著陳酌然。
「喂,太子殿下,咱們打個商量,就別帶我回皇城了唄?」
「你看我在這山野之地,瀟洒快活,有美景美食相伴,多快樂啊!」
「我給你當了那麼多年伴讀,也累了。不如我們就此別過,山高水遠,天各一邊?」
陳酌然用柔軟的薄紗捆住了我的手,那物什不知道是什麼做的,越掙扎勒的越緊。
我只能無奈討饒。
可陳酌然顯然不了解我的良苦用心,對我強忍心中的難過說出的這番話嗤之以鼻。
「蕭凜,我勸你不要在這兒惹我生氣!」
這一路上我都在勸陳酌然把我放走,中途還試圖逃跑過。
引來的都是陳酌然的暴怒和搖搖晃晃的馬車頂。
再一次渾身酸痛後,我發誓再也不惹這黑面神了,老老實實的坐在馬車裡。
可有人天生看我不順眼,想取我的小命。
入夜,我正躺在陳酌然身上小憩,他身上硬邦邦的,睡得我很不安穩。
門外細微的聲響讓我警覺起來,我騰得一下坐起身,叫醒了陳酌然。
「外面有人。」
我無聲的吐出幾個字,陳酌然按下我假裝熟睡,等那人進來之時,陳酌然的長劍已經拿在手中,直逼那黑衣人的面門。
那人警覺的厲害,竟然避開了陳酌然。
不欲與他戀戰,卻直奔我而來,招招斃命,是想置我於死地!
我和陳酌然與他對打,拼盡全力才能將這人制服。
剛有懈怠的時候,那人突然拿出一把匕首想要刺進我的胸膛,卻被我一腳踹飛。
我扯開他的面具仔細端詳。
「你是何人?到底為何要殺我?」
那人直愣愣的跪在地上,冷笑一聲。
「自然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來取你的性命。」
「只可惜我無能,竟然沒親手殺了你!」
說完,他就咬舌自盡了。
我哆哆嗦嗦的拿著劍,看向陳酌然時想要勾起一個笑意,卻怎麼也做不到。
陳酌然顯然也沒有想到,這人竟然是他那敬愛的母親派來的。
眼看他一副震驚的模樣,我假裝不在意的扔下劍。
「行了,小爺不跟你玩了,把如風放出來,我要帶他回家。」
8
陳酌然一把扯住我的手袖口,語無倫次了起來。
「不行,你怎麼能帶他回家呢,你應該帶我回家啊?」
他的眼眶通紅,眼裡甚至有了淚痕。
陳酌然當然明白我的意思,若是此人真的是皇后娘娘派過來的,那我們此生再無可能。
我的心痛的厲害,站在這裡已經是勉強支撐。
皇后娘娘不喜歡我是事實,但我沒想到她竟然恨我於此,竟然想把我殺了。
這世間的一切都沒意思極了,彼此的情意糾葛在一起,卻要讓所有人難受的話,不如就此算了。
我抬起腿要走,陳酌然像是反應過來一般從我的後背緊緊抱住我。
他的語氣偏執又無力,耳畔都是他呼出的熱氣。
「不,你只能跟我一起回家,我們去見母后,我必須要得到一個說法!」
陳酌然不容我拒絕,為了怕我逃跑,他竟然給我下了軟骨散。
我整日渾渾噩噩的,稍有點力氣就把東西都砸在陳酌然身上。
眼看著自己最熟悉的人變成了如此偏執的樣子,我無措又心痛。
陳酌然,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
這一路終於晃到了皇城,回到熟悉的太子府之後,我發現陳酌然把我砸了的百寶箱修好了。
那日我只顧著砸,卻忘了看讓陳酌然珍藏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我打開後,卻愣在了原地。
我五歲時送給陳酌然的草編戒指,十歲時在望春樓給他寫的詩篇,十二歲時去廟會給他搶的花燈…
諸如此類,這裡面一點珍奇異寶都沒有,全是我喜歡或者不喜歡,隨手送給陳酌然的東西。
有些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他卻在好好珍藏。
我拿過那盞花燈,旁邊已經有了碎裂的痕跡,被主人小心翼翼的修復過,卻還是能看出歪歪扭扭的不熟練。
我的心臟一陣緊縮,眼淚不自覺的留下來。
陳酌然真是,討厭死了!
如風被帶進來的時候,一臉好奇地看著我,「主人,你怎麼哭得像死了相公一樣,好生難看。」
我一把把旁邊的枕頭扔到他身上。
「閉嘴,舟車勞頓怎麼沒顛死你。」
9
陳酌然在回來的路上越發沉默寡言,眉宇間多了幾分憔悴和疲憊。
聽聞他跑去皇后宮中大鬧了一番,和皇后不歡而散。
而皇后,並不承認派人刺殺於我。
而朝廷中彈劾太子獨斷專政的人越來越多,像是計劃好了一般,讓陳酌然心力憔悴。
我與陳酌然的相處越發彆扭。
那日冷靜下來之後,我也曾想跟陳酌然聊上一聊,可他只是沉默寡言,眼神里越發陰狠。
看我手中拿著的花燈,他自嘲一笑。
「還看著這些東西做什麼,你不是已經氣得砸了麼?」
我心中有一瞬間的無措,那日我氣急了,以為這裡真是什麼奇珍異寶,才砸了去。
沒想到竟都是我留下的,平平無奇的小玩意兒。
軟骨散的藥效已經散了大半,陳酌然意外的沒有把它續上。
我走上跟前,扯住他的袖口。
「帶我去見見皇后娘娘吧。」
人在情急之下,總會被其他東西亂了心神。
這些日子我也想清楚了,皇后娘娘要殺我,大可以下一道懿旨,也沒有人敢反抗,她不會偷偷摸摸的刺殺於我。
皇后娘娘也是恨陳酌然不信他,才三緘其口,失望至極的吧!
今日來發生的事,讓我自覺是有人陷害設計。
但不一定是想要我的小命,恐怕是為了要陳酌然的小命。
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個伴讀而已,怎麼會有人痛下殺手。
怕不是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吧。
還沒等進入皇后的宮中,一個茶杯就直愣愣的被丟出來,差點砸到陳酌然臉上。
皇后娘娘看見我氣更加不順了,忍無可忍的親自走上前來,重重地踩了我一腳。
疼得我嘶了一聲。
「你這個黑心肝的東西,本宮行得正坐得端,哪有精力去刺殺你這麼個混蛋東西!」
皇后娘娘母儀天下,能做出踩我腳這種不雅觀的動作,也著實是被氣急了。
我雖疼得難受,心卻松下一口氣。
我們啊,確實中了別人的暗算。
陳酌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母后,我的太子妃只能有蕭凜一人,如若不然,兒定當終身不娶。」
「你你你,他可是個男人!」
10
皇后娘娘捂著胸脯,再沒有往日的端莊。
我跟著陳酌然跪在地下當鵪鶉。
陳酌然不以為意,梗梗著脖子據理力爭。
「前朝就有男人當皇后的例子,既然他們都可以,為什麼我不行!」
我震驚地看向陳酌然,好你個鬼東西,早就對我圖謀不軌。
「再說父皇已經答應兒臣娶蕭凜當太子妃,兒臣的賜婚聖旨都要搞到手了,偏偏讓母后給攪黃了!」
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啊,我怎麼一概不知。
皇后娘娘也被嚇了一跳,指著他鼻子就開罵。
「你們父子兩個,就是要活活氣死我。」
皇帝信步走來,連忙攙扶起快要倒下的皇后娘娘,偏生這時候皇后娘娘,看他不順眼,想要掙脫出來,卻沒做到。
我忍不住咂舌,總算知道陳酌然這床上箍人的技能是哪學來的了。
原來是言傳身教。
「好了,我的皇后,你沒發現你被人耍了麼?」
皇后猛地抬起頭,不解的看向皇上。
「蕭凜走的那日,你是不是派人假冒瞭然兒。」
皇后沒想到這件事被皇上當場戳穿,神色一下變得不好看起來。
「皇上,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他無奈地搖搖頭,扶著皇后去一旁坐下。
「那些日子然兒因為對你給他安排跟世家貴女見面的事苦不堪言,每日都隨我去軍中歷練,而那日,我正巧跟他一同練兵。」
往日的誤會被解開,我心中酸酸澀澀地,還有一種心虛感。
皇后沒想到自己的謊言被戳穿,無奈的撐住了頭。
「我也是想為瞭然兒好。」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皇后娘娘的苦心大家都能理解,可她也確實被人當了棋子。
「冒充然兒的事,是誰給你出了主意?」
她這才恍然大悟,「是尚書家那個叫婉兒的…」
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終於想明白了關竅。
陳酌然治理東洲水患的時候就查到了尚書的頭上,只是來人死的蹊蹺,線索中斷。
可陳酌然早就已經鎖定住了這個人,他貪污受賄,怕是早就已經察覺,用了計策離間皇后跟太子呢。
若是太子跟皇后離了心,他們也能從中獲利一二。
皇上看向在底下當鵪鶉的我,一臉慈愛的問道,「好孩子,讓你受了驚嚇。」
「剛才然兒的一番肺腑之言,你可曾聽到?」
「你可願意做然兒的太子妃?」
陳酌然一點期待的看著我。
我心跳加速,堪堪開口。
「我不…」
在陳酌然越來越深的目光中,想到那些發酸的葡萄,讓人頭痛的屋頂。
我只能無奈嘆了口氣。
「算了吧,臣願意。」
11
我和陳酌然的事震驚朝野,可有了皇上的同意,這些老臣說什麼也是沒用的。
二皇子心虛地來探望我,瞧他那鬼鬼祟祟的模樣,我突然問道,「陳酌然,皇后娘娘,是怎麼知道我們那事的?」
陳酌然一個眼刀飛向二皇子。
「都是這個狗東西說漏嘴的!」
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我眯著眼睛隨手擰上他的耳朵,不管他喊疼。
「陳酌然,你竟然敢把我們的事講給你弟聽。」
陳酌然苦不堪言,連忙給我認錯。
「我這不是想讓他給我出出主意麼?」
一想到他上次給我出的主意,害我被…
我就氣不打一出來。
「陳酌然,讓這個狗東西滾出去!」
微風吹拂,一院子的雞飛狗跳,看著眼前的紅綢,我忽得一笑。
「爹,娘,兒現在過得很好。」
「皇后娘娘和皇上也如承諾您的一樣,待我甚好。」
願與君同行,一世安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