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一個拳頭大小,藍色的蝴蝶線條流暢簡約,仿佛下一秒就能呼之欲出。
他瞳孔里好像帶有幾分震驚,又有幾分餘悸。
「痛不痛?」
他眼眶有幾分紅,聲音也帶著抖。
我一時間不知道賀之澤問的是哪個,只習慣性地搖頭。
也是那一次,讓我出現了幻覺。
以為賀之澤對我真的有幾分真心。
現在想來,不過空談。
遲來的感情如草賤。
我的熱情,早就在一次次被冷落中,消失殆盡。
10
宣城雖說氣溫也不錯,但常年多雨,街頭巷子裡常常濕漉漉的,加上交通不發達,旅遊業發展一般,整座城有種與世隔絕的清冷。
我們要去的福利院已經老舊,雖不斷翻新,但還是看得出年代久遠。
李媽媽看到我,愣了愣,好一會才試探地問我:「你是蘇蘇嗎?」
她不再年輕,鬢角已經花白,臉上也布滿了歲月留下的痕跡,但眉目溫柔依舊。
我笑著點點頭:「李媽媽,我是蘇蘇。」
賀之澤幫我把後備箱裡給孩子們準備的文具一箱箱搬出來。
李媽媽看見了悄悄問道:「這是誰?」
我不禁莞爾:「朋友。」
這個溫柔慈愛的女人,為了福利院裡的孩子,貢獻了自己大半生,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自己的孩子,卻總擔心福利院裡的孩子出了社會受苦。
她問了我許多問題,但其實,只是在打聽我,過得好不好。
好在,她不會上網,也不用智慧型手機,不會知道我在外頭幾次三番的水深火熱。
「我們蘇蘇成為舞蹈家了嗎?」
「沒有,但是一切都很好。」
「住上了大房子,也有漂亮的汽車,能夠賺很多花不完的錢。」
李媽媽似是鬆了口氣,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這些年,我雖陸陸續續給福利院捐了不少物資,但一直沒敢回來。
今年,不知怎的,我想回來看看。
我和賀之澤陪著李媽媽忙裡忙外轉了一整天,直到夜裡才終於歇了口氣。
我也開口第一次跟他講起我的過去。
「這些年,我一直反覆夢見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李媽媽。」
「六歲那年,父親車禍死後不久,母親改嫁扔下我跑了。
和我相依為命的阿嬤也因為過於年老而撒手人寰。
因為不符合條件,沒有福利院願意收留我。
我在街頭的垃圾桶撿了大半個月的垃圾,最後大雨來襲,在我躲在公交車站下以為自己會死在當晚的時候,被李媽媽抱回了福利院。
她給我洗澡洗頭,給我換上乾淨的衣服,溫柔地對我說:「乖寶不怕,以後有李媽媽呢。」
因為我不愛說話,甚至抗拒與人交流,加上背景不明,沒有家庭願意收養我。
我一直在福利院待到十歲,早就錯過了被收養的最佳年紀。
但是李媽媽不在乎,她說,多一個小孩也不過是多雙筷子,更何況,我們蘇蘇這麼聽話。
「賀之澤,你知道嗎,這個光鮮亮麗的世界背後,有太多的不燦爛了。
你從小衣食無憂,過得瀟洒肆意,你從來不會有得不到的,只會得到的一個比一個好。
所以,你不能理解,我光是走到遇見你的那一步,就花費了多少氣力。」
更別說後來不顧一切、全心全意地愛你。
我不允許出錯的人生,已經因為你,錯了太多次了。
也應該讓我為自己,重新想一下未來的路。
賀之澤難得地沉默了,我將自己那枚戒指遞給他:「賀之澤,你能讓我為自己選擇一次嗎?」
11
月光下,他的眼眶好像有幾分紅,連眼角都有些濕潤。
不知道對視了多久,賀之澤終於顫抖著接過了那枚戒指。
他低著頭不願再看我,聲音有幾分哽咽:「蘇曉,對不起。」
沒有針尖對麥芒,也沒有吵得面紅耳赤,在這樣平靜的夜裡,我們終於達成和解。
賀之澤還有偌大的公司要管,一天無數個電話都是為了催他回去。
終於在第三天,我對他下了逐客令:「還想賴在這兒不走?」
我答應賀之澤,會在宣城養到春天,天氣暖和了再回去辦手續。
所以,賀之澤走後,我繼續留在了宣城。
我大部分時間都泡在福利院幫忙。
漸漸地,竟真的因為勞動後的疲憊能睡個好覺。
直至來年春,我的新歌《伶》上架,有人再次向狗仔爆料了我的往事:我曾是知名舞蹈家青伶的關門弟子。
「蘇曉瘋了嗎?青伶的熱度都要蹭,想讓她死不瞑目?」
「蘇曉為了攀高枝對得起青伶嗎?還好意思提起人家?」
「青伶當年不會就是她氣死的吧?」
12
屋漏偏逢連夜雨。
早上還在寬慰我沒事,他會處理好一切的賀之澤,晚上出車禍的新聞就登頂了財經新聞頭條。
我買了最快的機票回北市,好幾次路滑都險些摔倒,可內心的慌亂已經來不及讓我多想。
自打我出道起,我不是不知道有人在我背後搞小動作。
但小打小鬧無關痛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只是這次。
青伶。
這些年,我一直反覆夢見兩個人。
一個是為了照顧我不眠不休的李媽媽。
另一個就是毫無保留地將畢生所學都教給我,心血卻付諸東流的青伶。
十歲那年,有個劇組來院裡取景。
青伶一眼相中了角落裡偷著學舞蹈動作的我:「乖寶,願不願意和我去學跳舞呢?」
我入門太晚,吃了很多苦,但是我很珍惜這個機會。
因為能得到知名舞蹈家青伶的手把手教學,是很多人打著燈籠都尋不到的機會。
青伶完全把我當作她的接班人來培養。
這也是為何,我捨身救賀之澤,往事被人提起,會引髮網友這麼大的怒氣。
怒其不爭,哀其不幸,恨其不為。
還記得遠在異國養病的青伶,得知我受傷不能再跳舞的消息時,沉默了好久,最後聲音幾近哽咽:「乖寶,你知道的,我沒有精力再培養一個小孩了。」
我出道的第二年,青伶病逝,年僅四十一歲。
她的粉絲自發組織為她送行,陣仗浩浩湯湯。
我把她寫進歌里,是履行我曾經對她許下的諾言。
只是這個承諾實現得太晚。
逝者已逝,生者不能多為她做些什麼,反倒是把她扯進這場囫圇。
不該這樣。
13
賀之澤的手術還沒結束,周母和許念在外頭等著。
許念還在低聲抽泣著,看著我見猶憐。
周母看見我,揚手就要打下來。
我極力扣住,反手直接打了一旁的許念一巴掌。
清脆響亮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上顯得尤為突兀,許念的臉上立刻落下紅痕,還有指甲刮過的血痕。
許念也一改往日小白兔的乖順模樣,低吼道:「蘇曉,你是不是瘋了!」
「許小姐,是我一直以來對你太縱容了,才讓你有勇氣把手伸這麼長的嗎?」
我拽著許念的頭髮,強迫她仰起頭。
周母在一旁愣了片刻,隨即站隊許念,呵斥我:「蘇曉,你趕緊給我放手!」
我冷呵一聲,湊到許念耳邊道:「你這些年在我背後搞的小伎倆,我都知道,但你應該調查清楚再搞我,青伶是我的底線。」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你說,如果賀家知道你在國外的那些破事,阿姨還會這麼上趕著讓你做她的兒媳婦嗎?」
許念的目光閃過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恢復如常。
「你在亂說什麼?」
「要我提醒你?」
我一字一句:「酒吧,脫衣舞,富人秀?」
許念的臉瞬間煞白,指尖止不住地顫抖著,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惡狠狠道:「蘇曉,你調查我。」
我驀地鬆開她,她不設防直接癱坐在了地板上。
我轉身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得體高貴的婦人,只覺嘲諷,淡聲道:「阿姨,別什麼鍋都往我頭上扣,賀之澤出這種事,是我也不想看到的。」
14
那年,哪怕賀之澤不由分說娶了我這麼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女人,賀家人也已經都默認了我是賀之澤的妻子。
但是周母並不。
那年,她就用最溫柔的語氣先入為主,告訴我:「你和之澤還沒辦婚禮,不必叫我媽媽。」
這些年我和周母的關係雖算不上夾槍帶棍,但屈指可數的幾次不可避免的往來,大家都可以看出,即使我頷首低眉、來之即受,她也並不滿意我。
好在,我並不再需要費盡心思討好她。
我不在乎了。
不知道是誰不顧死活地偷拍了我打許念的視頻,並且傳到了網上。
賀氏雖然一直在努力撤熱搜,但這次的信息量太大,每一句話單拎出來都值得細細品味。
這一次,我終於決定在公眾面前第一次講述自己的過去。
我從無依無靠被李媽媽收留,到十歲遇見青伶雪舞,一直講到自己大學時期一見鍾情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