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風霽月,意氣風發,是我一見到就會覺得世間美好的存在,也是我很長一段時間更加努力的動力。那時候,我並不知道他是誰家培養的繼承人,所以,危險降臨時,我保護他只是因為,我想要保護自己喜歡的人。」
「出於愧疚,他對我的關心無孔不入。我也可恥地貪戀了那段時光。」
「為了讓他奶奶安心,我們經歷了一段荒唐而又倉促的婚姻,我曾經也幻想,以為一廂情願的愛也能開花結果,但後來發現,並不會,他從未愛過我,我們各取所需,我們同床異夢。好在,我們馬上就要結束了。」
「我喜歡他,而他從未喜歡過我,一廂情願奔赴的豪賭,自然以我的認輸收尾。」
我雖然沒有明說是誰,但大家都猜到了。
這個春天,我終於有勇氣,將所有的事情公之於眾,讓自己有機會喘口氣。
我不再關心網上如何議論。
在文章的結尾,我說:「我想,我既然去看了李媽媽,也該去看看青伶,我要親自去告訴她,我給她的承諾,我沒有忘,我做到了。」
15
賀之澤來時,我正在院子裡陪傭人修剪花草。
他車禍挺嚴重,我一直等到了夏天的尾巴,他才終於成功出院。
太久沒見,不知是不是病了一場的緣故,他好像有些清瘦。
「要先吃飯嗎?」
我約賀之澤今天離婚。
時間還早,吃個早飯並不衝突。
「蘇曉,我……」
「宋媽今天煮了小米粥,喝點吧。」
賀之澤點點頭,眼睛有點紅。
我坐在飯桌邊,靜靜地給賀之澤剝蛋殼。
這樣平淡而又溫馨的畫面,是我期待了很多年卻未曾得到過的。
賀之澤有偌大的賀氏要打理,我也有趕不完的通告。
一年到頭也不見得有幾次能坐在一起吃飯的機會,更別說給對方剝雞蛋。
「蘇曉。」
「嗯?」
「辦完……辦完手續,你願意陪我回大學看看嗎?」
賀之澤眼眶好像更紅了,語氣裡帶了些哀求。
我斂眸,點點頭:「好。」
16
還沒開學,校園裡冷冷清清。
以前被大火燒過的那間屋子已經被重新修繕,看不出任何燒過的痕跡。
賀之澤突然停下,指了指斜對面樓上的舞蹈室,笑了笑,說:「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站在這個位置。」
「你好像是跳累了,出來透氣,就在那安安靜靜地站著,整個人好像鍍了層光。」
「也許是我盯著看太久,朋友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開始向我介紹你。
我為了我們的第一次相遇,排練了無數次。」
「火災那天,其實是我想去找你向你表白,沒想到遇到琴房失火,我太自不量力了,才會連累你。」
「蘇曉,這些年我時常失眠,有時是因為愧疚,但更多時候是害怕失去你。
我娶你,不單單是為了讓奶奶安心,我只是很想,把你留在我身邊。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你,又害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你。蘇曉,我……」
我收回目光,轉身看向賀之澤,很難想像,我此刻竟心靜如水。
我出聲打斷了他,道:「賀之澤,都過去了。」
「是錯過嗎?不是的。
這些年,我們有很多重新整理這段感情的機會。
但是賀之澤,我們都浪費掉了。」
我不想再糾結過去,也不願深究賀之澤對我到底有幾分真心,對許念又是何等感情。
我對他的執念,早就在他默許許念一次次地挑釁我中,慢慢地消失了。
我已經筋疲力盡,不願再多想了。
賀之澤哭了,年近三十的男人,在我面前極力地隱忍克制,卻還是捂著眼睛哭成淚人。
我輕輕地抱住賀之澤,拍了拍他的背,低聲道:「再見了,賀之澤。」
我們在校門口分道揚鑣,各奔東西。
我忍不住回頭,陽光正好,我仿佛在樹蔭下看到了二十歲的少年。
他和我聽著樂隊的新歌,好像期間他小聲說了句什麼。
「我……」
我摘掉耳機問他:「什麼?」
他搖搖頭。
我喜歡你。
可惜,我和賀之澤明明在同一時間相互喜歡,也落個無疾而終的下場。
番外——賀之澤視角
「澤哥,你在看誰呢?」
一旁的兄弟搭上我的肩膀,順著我的目光看上去,看到獨自靠在欄杆上休息的蘇曉。
「喲,藝術學院的蘇曉,可是個有名的冷美人啊,聽說沒幾個人能和她說得上話。」
「你該不會真看上人家了吧?」
我笑笑,沒有否認。
關於蘇曉的興趣愛好我多方打聽也沒得到多少,校園論壇上也只有她參賽跳舞的照片。
大家都在說她的美麗,也在議論她的孤傲。
聽說自從有一次,蘇曉冷著臉將一個富二代少爺送的玫瑰花直接丟進垃圾桶後,再也沒有人敢輕易和她告白。
我其實不喜歡那支樂隊。
在社團組織聯誼前,我賄賂舞蹈社團的社長,他再三跟我確認蘇曉會來,我才鬆了口氣。
聯誼開始前,我惡補了關於那個樂隊的所有信息,還排練了無數次和她打招呼的方式,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落個開始即結束的下場。
蘇曉沒有外人說的那麼冷,她靈動有趣,談及樂隊和舞蹈,會有很多話。
但,我沒想到,她會因為我,葬送了自己最熱愛的舞蹈事業。
我每天都很害怕,蘇曉會悄無聲息地離開。
所以我迫不及待地讓公司簽下她。
但還是不夠。
那支樂隊原本不會有開演唱會的可能。
從聯繫、選場地,到籌劃、宣傳,我花了大半年時間。
人聲鼎沸時,我向蘇曉求婚。
我緊張到尾音顫抖。
那一刻,我的私心無地遁形。
我想用婚姻,讓蘇曉永遠留在我身邊。
蘇曉錯愕片刻,回過神,說:「好啊。」
送她的婚戒,是我挑了許久的。
但我沒告訴她。
蘇曉或許不知道,我每天都會戴著婚戒。
很多次,我半夜回家時,看到臥室里她睡著的模樣,我懸著的心才會就此放下。
和蘇曉結婚時,我剛接手了賀氏不久,高層對我的能力存在質疑,自然也就對我百般刁難,我的睡眠時間壓縮到每天不足五小時。
但每每想起:只要我努力一些,蘇曉就能輕鬆一些。
我就有不斷地動力。
「怎麼會是她呢?」
母親知道我娶了蘇曉,眉頭皺到了一起,語氣是藏不住的不滿。
但我說:「媽,我喜歡蘇曉。」
「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大學裡很喜歡的那個女孩。」
「你讓我怎麼跟許伯伯交代?」
許伯伯,許念的父親。
許家和我家是世交,關係很好,來往一直十分密切。
許伯伯前些年為了救母親,摔斷了腿,從此只能坐在輪椅上。
我家向許家許諾:「以後許家要是遇到任何困難,我們一定鼎力相助。」
母親私下裡總是半開玩笑地對許念說:「以後你嫁給之澤,好不好?」
我聽到總會制止:「媽,小念會遇到自己喜歡的人。」
後來,許伯伯病逝,臨終時,母親一再向他保證,會善待許念。
「我只把許念當妹妹看待。」
我跪在奶奶的靈位前,輕聲道:「媽,奶奶也已經接受了這個孫媳婦,你該祝福我們。」
我迫不及待地和蘇曉結婚,除了想留住蘇曉,還有,我想得到奶奶的認可。
只要奶奶認可,家裡人再怎麼不滿,也只是其次。
蘇曉的第一場演唱會,我其實買了票。
但是,還是因為趕不上飛機,錯過了。
我到時,演唱會已經結束,大批粉絲從裡面陸陸續續走出來,通過他們隻言片語的描述,我就能想到這場演唱會很成功。
我很高興。
我收集蘇曉每一場演唱會的門票,她參演的每一個節目視頻我都專門建了個文件夾保存,但我從未去過現場。
我害怕僭越,因為就連過馬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牽她的手,都能夠把她嚇一跳。
許念總有法子纏著我,搬家,換車,吃飯……
我每每剛閒下來,她的消息就來了。
我大部分都拒絕了,但是下一次她就會委屈巴巴地直接衝到我的辦公室,問我是不是很厭煩她。
「小念,你到了年紀,也該交男朋友了。」
「可是我只喜歡你啊。」
我把手上的婚戒擺正,搖頭:「你那不是喜歡。」
許念哭了,問我那什麼是喜歡。
我幾乎是立刻想到了蘇曉。
我會心一笑,答:「是你迫不及待想和她有個家。」
雖然我極力減少和許念之間的來往,但狗仔向來喜歡捕風抓影。
第一次和許念鬧出緋聞時,我甚至有些期待蘇曉的反應。
我像是情竇初開的小年輕,期待著對象會吃醋、會鬧。
但是什麼都沒有。
自從受傷後,蘇曉仿佛又回到了孤僻、冷淡、漠然的狀態。
我從不知道,蘇曉想要什麼。
我送她話筒。
她說謝謝。
我跟她說,那支樂隊解散了。
她說,沒關係,我的青春也結束了。
我想要接她下班。
她說,影響不好,不必折騰。
她好像處處為我考慮,卻又處處拒我於千里之外。
我寧願她答應和我結婚,是為了想從我這裡獲得一些東西。
但是蘇曉,始終對我無欲無求。
她像是我不該觸碰的珍品。
我們的關係像是一觸即碎的夢。
……
蘇曉重新約見我,我還以為她是在給我機會。
但是沒有。
我推了所有的工作直接趕回家,看到她和宋媽正聊著什麼,笑意淡淡。
這樣歲月靜好的畫面,是我期盼過無數次的。
但我知道,有且僅有這一次了。
我們相愛卻不相知,我太過遲鈍,只能將她歸還人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