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個竹馬,是四個家族中唯一的女孩。
家中落魄,長輩準備聯姻,想讓我嫁給其中一個。
可校霸蕭洲嫌棄地掃我一眼,拒絕說:「娶不了,我喜歡乖的,只把她當兄弟。」
小奶狗許序言遺憾攤手:「我也只把她當姐姐。」
學霸莊宴更是冷聲說:「她魯莽蠢笨,不適合當我的妻子。」
各種拒絕貶低,毫無顧忌,我父母只能尷尬賠笑。
我也徹底死心了。
於是,我對父母說:「爸媽,我有男朋友了。」
1
蕭洲挽著衣袖,一條手臂垂在椅子背後,坐姿大大咧咧。
正和許序言嬉笑聊天。
莊宴則是低頭看著手機。
修長的手指在螢幕上漫不經心地滑動,眼鏡片折射出的光也顯得冷清不近人情。
對於我父母尷尬笑著打圓場的話,他們都敷衍不耐於聽。
直到我開口說完這一句話。
包廂內突然就陷入了安靜。
蕭洲和許序言同時扭頭看向我。
莊宴也抬起頭,意味深長的目光刺了過來。
我恍若未覺。
只是對同樣錯愕的父母說:「你們應該早點告訴我聯姻的事,省得鬧這場誤會。」
「他們說得對。」
「雖然是青梅竹馬,但我也只拿他們當兄弟,沒有一點兒女私情。」
我父母怕我拉不下臉,所以事先並沒有告訴我這是一場相親宴。
而他們仔細斟酌。
挑選的目標是幾乎從沒和我吵過架,比我小兩歲且性格黏人活潑的許序言。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另外兩個也來了。
我雖然有點生氣爸媽瞞著我這件事。
但更多的感受,卻是心疼和心酸。
我家的情況還沒現在這麼糟糕的時候。
我媽媽曾經問過我有沒有喜歡的人。
我別開臉去,沒吭聲。
於是媽媽瞬間瞭然。
她笑著,試探性地問我,那個人是不是我這三個竹馬其中的一個?
我漲紅了臉,惱羞成怒地讓她不許再說。
她頓時就明白,肯定是了。
只不過我後面警惕了起來,將自己的心意遮掩得死死的。
他們也就摸不准我喜歡的人究竟是誰。
直到我爸投資失敗,家產一敗再敗。
我們季家徹底落魄,被其他三家有意無意地疏遠。
我媽媽覺得。
如果她不幫我爭取一次。
按照我這個嘴硬死要面子的性子,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和喜歡的人表白了。
所以才莽撞了一次,瞞著我籌備了這場相親宴。
雖然許家父母都沒來,卻來了蕭、莊兩家的兒子。
但我父母依然很重視。
敞開心扉和他們聊了我家的現狀。
說如果我和他們之中的誰兩情相悅,能夠聯姻自然最好。
但如果我們都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朋友之交。
那這場席面,就當做是普通的聚餐,我爸媽也不會再強求。
只是他們都沒想到。
這三個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會把他們捧在掌心的寶貝女兒,拒絕得如此不體面。
我其實已經習慣了。
但看著爸媽臉上越來越難以維持的笑容。
我的心臟被猛攥一把,久違地泛起痛意。
我終是忍不住,出聲打斷他們的惡劣行徑。
不等爸媽問我是怎麼回事。
我站起身,巡視一圈,冷聲說:「我看你們也不是很想吃這頓飯的樣子。」
「既然如此,那就好聚好散吧。」
2
我爸媽先去取車。
我正要跟上,手臂突然被人從後面拽住。
一扭頭,我對上了蕭洲那張表情很不爽的臉。
他不大規矩地穿著一件白襯衫,裡面是件黑色低領 T 恤。
露出性感鎖骨上新打的兩枚鑽石鎖骨釘,潮流又狂放不羈。
就和他這個人一樣。
他低頭盯著我,勾唇陰陽怪氣地笑:「一段時間不見,脾氣又暴躁了啊?」
「你不是請長假了麼,上哪找的男朋友?」
「這人年紀多大?長得怎麼樣?我認不認識?」
他一連串壓迫性極強的問句。
句句都好像透露著關心。
可一旦我全盤交代。
他又會眨眨眼睛,嘲笑著貶低我,說我不配。
已經很多次。
我幾乎是立刻就應激了。
一把甩開他的手,無法控制地大聲說:「與你無關!」
蕭洲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有些錯愕。
他不笑了。
蹙眉盯著我,表情愈發不爽。
許序言從他身後探出頭。
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幹嘛呀,反應這麼大?」
他慣常夾著嗓音,顯得語調活潑而俏皮。
很容易讓人心生親近感。
可他說出來的話,卻和他展現出來的截然相反。
「難不成,姐姐真在外面有了野男人?」
「哇,有了我們幾個還不夠麼?」
他的笑意加深,盯著我,別有意味地說了句:「真浪蕩。」
許序言最喜歡把他們三個說成是我的後宮。
好像我有多麼荒淫,地位多麼高,多麼特殊。
可在我們這四個人的小團體里。
我才是那個費盡心力去努力融入他們的人。
曾經我還會自欺欺人地騙自己。
雖然他們總愛捉弄我、貶低我,常常在我身上找各種鬼點子尋開心。
但可能他們男生,就是這樣的。
除此之外,他們也經常會來找我一塊玩,我被別人欺負時他們也會幫我出氣。
總歸一起長大。
我對他們來說,還是不一樣的吧。
直到上次那件事發生。
我才終於明白。
原來從始至終,我只是他們眼中可以隨意擺弄的玩具。
是他們無聊時供他們取樂的跳樑小丑。
我迎上許序言的目光。
他嘴角依舊上揚著,期待看我被他這句已經過分了的話刺痛後的反應。
但我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了一會兒。
轉身就走。
沒走幾步,突然有另一道略顯冷漠的聲音叫住我。
「什麼時候回來上課?」
我頓了頓,沒回頭。
但是對於這句正常的詢問,好歹給了點回應,「過兩天吧。」
緊接著,我就聽見許序言很不高興地「嘖」了一聲。
他故意大聲嘟囔,好讓我也聽得清。
「不愧是談過的,只給他好臉色。」
「不過——」
「你們都分手這麼久了,姐姐,你還給他區別對待嗎?」
很可笑吧。
這三個人里,明明莊宴對和我的聯姻最為抗拒厭惡。
言辭也是最過分的一個,說我又蠢又笨,他不會娶我這種人當妻子。
但是,我卻和他交往過。
甚至還是莊宴他先對我表的白。
3
和蕭、許、莊三家世代累積的資本不同。
我們謝家是後來才發家的。
準確來說,是我爸早年間無意抓住了時代的東風。
從此一飛沖天,擠入了這三大豪門世家的圈層。
但這只是表面。
很多人背地裡都在嘲諷我家。
說我們不過是個一時得意的暴發戶,不配和他們一個圈子。
遲早要哪來的回哪去。
我那時年紀小,氣不過,擼起袖子就要找他們算帳。
是我爸攔下我,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咱們家要想真正站穩腳跟,就必須和這群人打好關係。
於是,我忍了。
我開始裝作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努力混進那群少爺小姐當中。
後來發現了蕭洲他們的特殊地位,便一直跟屁蟲似的跟著他們。
從小學一直跟到初中。
從被排斥捉弄到漸漸被他們接納。
一直到大學。
即便我最初被我爸教導,目的不純。
可後來這麼多年,我是真心把他們當最好的朋友的。
直到我爸投資失敗,股市斷崖式下跌。
他們陡然開始冷落疏遠我。
我在長久的無措中,慢慢明白。
原來自始至終,我們之間的地位,都是不對等的。
這一次我沒有再眼巴巴地討好他們。
而是照常上下學,適應沒有他們的生活。
然後,我被綁架了。
被一群熟人圍困起來勒索時,我人還是懵的。
我認出他們中間還有幾個平常跟我關係不錯的朋友。
所以難以置信,他們會選擇我下手。
我甚至以為他們是在跟我開玩笑。
還笑著說要是他們缺錢,我可以借給他們。
但他們獅子大開口,要了一個我根本無法承受的價格。
我才意識到,他們是認真的。
我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他們搜走。
被他們關了兩天,滴水未進。
在聽到他們焦灼討論說不敢直接勒索我父母,打算找人把我賣掉時。
我感到一股滑稽的荒謬與崩潰湧上心頭。
就好像看見一群拿著菜刀說要去殺人的小孩。
既因為他們乳臭未乾的年紀而覺得好笑。
又因為他們認真的表情和手中鋒利的刀而驟然產生一絲危機感。
而那一抹滑稽和好笑。
也在他們把我扒光衣服,拍下裸照待價而沽的時候。
化成了徹骨的寒意和驚恐。
我努力蜷縮起身體,發瘋一樣罵他們,放狠話威脅他們。
可任誰都看得出我的虛張聲勢和恐懼。
裡面有個人,叫周遇城,和我曾經是朋友。
他蹲下來,嘆了口氣。
一邊笑著伸手摸我,一邊說:「顏顏,你原諒我。」
「其實我很喜歡你,我也不想這麼做的……」
他的話沒說完,化成了一聲慘叫。
我咬住他的手指,全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氣。
幾乎要硬生生把他的手指咬斷。
這群人頓時陷入混亂,連忙來阻止我。
就在這時——
倉庫門開了。
一陣強光從地表射入,逐漸鋪平了整個昏暗的破舊倉庫。
門口一個身形頎長的人背對著光。
就這樣降臨在我的瞳孔裡面。
是莊宴。
4
從那天被救出來以後。
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不敢出門。
朋友毫無預兆的背叛,突如其來的綁架勒索。
以及被毫無尊嚴地扒光衣服拍下各種照片。
都在我心裡一筆一划痛苦地刻下了墨色的陰影。
我緊繃的精神搖搖欲墜。
而那段時間,是一向冷漠刻薄的莊宴陪在我身邊。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溫柔而有耐心的模樣。
還是對我。
他好像能感知到我崩潰消沉的情緒。
原本話不多的他,開始每天找各種話題陪我聊天。
我住在他的私人公寓里。
學校的假他幫我請好,我父母那邊他幫我隱瞞。
周遇城那群人他也動用自己的人脈,私下教訓。
連跟他關係最好的蕭洲和許序言,他都想辦法攔著周旋。
他沒有讓這件事泄露任何一點風聲。
也不讓任何人打擾我,來觸碰我的傷疤。
像一場寒冷的雨忽遇春風蒸發成柔和的水汽。
用潤物無聲的姿態將我牢牢保護在他的羽翼下。
他的成熟穩重和可靠。
讓我逐漸打開緊閉的蚌殼,控制不住地對他心生依賴。
最後我實在忍不住。
懷著期待和忐忑問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猶記得那時。
莊宴穿著休閒舒適的家居服,和我並排坐在地毯上。
他半擼著袖子,露出蒼白卻修長有力的手臂,鋼筆在寬大的指節中靈活旋轉。
他眼鏡也摘了,額前黑髮散落幾縷,人頗有些慵懶。
抬眸看向我時,是無法言說的溫柔寵溺。
他用反問代替了回答。
微微笑著問我:「要不要和我交往?」
仿佛一支箭羽命中靶心。
我暈乎乎地跌入了他罕見又帶有極致誘惑的溫柔鄉。
我沒有搖頭拒絕的理由。
在他的照顧下,我慢慢擺脫陰影,又變得開朗起來。
現在回想,仍覺得恍惚。
莊宴看似性格淡漠,但骨子裡卻極其強勢。
我跟他熱戀那會兒。
蕭洲被迫克制自己的行為不再跟我勾肩搭背。
許序言也強忍著,不再對我滿嘴跑火車。
哪怕我有一點覺得不舒服的地方。
他都會很重視。
我幸福得幾乎要愛上他了。
連以後和他結婚選什麼樣的婚紗都傻笑著在腦海中模擬了無數遍。
可他是裝的。
他是裝的。
所有他給我的一切——也全都是假的。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
我第一次下廚,帶著滿是傷痕的手和無數報廢的食材。
做出了一桌豐盛的飯菜,足足十八道。
就因為莊宴一句,想在生日聚會上吃到我親手做的飯菜。
可門鈴響了。
我打開門,等來的不是誇獎和讚嘆。
而是笑。
莫名其妙的大笑。
一群人毫不留情地嘲笑。
許序言捧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蕭洲一邊壞笑著吹口哨,一邊拿手機錄下我穿著圍裙,手裡還拿著鍋鏟的狼狽又茫然的樣子。
而莊宴。
他懶懶地靠在門口,淺笑著看著裡面的一切。
仿佛一個穩操勝券的玩家,在波瀾不驚地欣賞他得勝的結算場面。
「沒想到我們驕傲蠻橫的謝大小姐也有這麼賢惠的一面啊,哈哈哈……」
「幸好我們的賭約只有一個月,不然再演下去,莊宴,她孩子都願意給你生了!哈哈哈哈。」
「哈,有意思,下一次該輪到我玩了吧?」
蕭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頓了頓。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
然後,聳聳肩,又沒什麼所謂地轉過身去。
勾唇笑著說:「被她聽見了啊,那下一次,要換個新點的花樣了。」
5
我站在那裡,很久很久。
一層寒冰從腳底下生了根,逐漸爬滿我的全身。
我連吞咽都有點困難,好像在吞刀子。
然後是顫抖。
控制不住地細微顫抖著。
我轉了轉眼珠子,無聲地看向站得離我最遠的莊宴。
嘴唇顫抖著張了張。
想問他,這是真的嗎?
當初我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你避而不答。
原來是在這裡等著我。
可是,這一個多月的點滴相處。
你難道對我就沒有一點點,哪怕只有一點的心軟愧疚?
莊宴和我對視了三秒,笑意淡了淡。
然後,他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我慢慢閉上了嘴巴。
不必再問,不必再自取其辱。
我明白了他的答案。
我以為我會哭的。
以為我會嚎啕大哭,用眼淚把他們都淹死。
然後看他們恐慌,手忙腳亂的樣子。
但是我哭不出來。
喉嚨哽咽酸痛,心臟抽搐,遍體生寒。
但是我的眼睛乾澀灰敗,擠不出一滴眼淚。
也說不出來一句話。
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站在他們中間。
被環繞在四周尖刀一般的譏笑裹挾著。
等到他們笑夠了,慢慢停下來。
開始疑惑起我死寂一樣無動於衷的奇怪反應。
我才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用沙啞到有些難聽的嗓音。
對他們說:「……我們絕交吧。」
從那天以後,我休學了。
緊接著,我爸的口碑和生意都急轉直下。
可他不甘心,總覺得自己能東山再起。
於是我們家的境況越來越糟糕。
如果不是我媽手裡還緊緊攥著一筆錢,不准他動。
恐怕我就連學都上不起了。
我們從富人區搬了出去。
我賣掉了自己所有的奢侈品,包括機車、鋼琴和名表。
看著自己帳戶上增加的金額,我的焦慮才有所緩解。
除此之外。
我還讓我的男朋友凌蕭幫我勸勸我爸。
他成績好,早在高中就創業成功,有了自己的事業。
處理起生意上的事總比我這個差生好。
使喚他,我毫無心理負擔。
恢復上學的第一天。
凌蕭的司機專門繞到我在郊區的新家來接我。
我賣掉了車,但生活品質卻一點也沒下降。
到了學校門口,凌蕭正紳士地幫我打開車門,想牽我下車。
遠處突然一道轟鳴聲飛馳而來。
一聲刺耳的輪胎擦地聲後。
蕭洲一個漂移甩尾,停下了他那輛炫酷的黑色機車,摘下頭盔。
大長腿一邁,臉色很臭地朝我們走了過來。
他盯著凌蕭牽我的那隻手。
突然,把頭盔砸了過來。
我和凌蕭被迫向兩邊分開。
還沒來得及生氣。
蕭洲反倒冷笑著問我:「這就是你所謂的新男友?眼光真爛。」
「什麼時候背著我們跟他勾搭上的?」
6
他的語氣如此理直氣壯。
好像是我背著他偷人一樣。
但是,他以為他是我的誰?
我原本還有點生氣,下意識想反唇相譏。
可在捕捉到他這一絲有點超出尋常的異樣時。
我沉思了片刻。
再抬起頭時。
我無視蕭洲,只看向凌蕭並主動牽起他的手。
語氣親昵地說:「走吧,別理他,一會上課要遲到了。」
原本冷眼對峙的兩人,目光頓時都落到了我身上。
凌蕭頗有些受寵若驚,立刻就笑了。
我對他的態度只要好一點,他就會燦爛得不得了。
他忍不住黏黏糊糊地湊過來,摟住我的肩膀。
蹭了蹭我的頭髮說:「好,都聽你的。」
一旁的蕭洲臉色簡直難看到了極點。
他見我們要走。
猛地伸手要來抓我。
卻被凌蕭早有防備地側身擋了一下,重重將他的手打了回去。
凌蕭將我護在身後。
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你想對我老婆做什麼?」
「你老婆??!」
這一聲尖銳到近乎扭曲的聲音,不是蕭洲發出來的。
我扭頭。
看見了不知何時出現在另一邊的許序言和莊宴。
頓時意識到……今天的課,恐怕趕不上了。
許序言走近一步。
眼神銳利地在我和凌蕭身上掃來掃去。
他一改平常裝模作樣的甜弟作風。
幾乎是有些尖酸刻薄地說:「你和她才交往多久就叫上老婆了?要不要臉?」
「姐姐,你聽我的,這種不莊重的男人不能要!」
「你要是實在想找男朋友……我可以勉強委屈一下自己,當你的小男友。」
凌蕭都要被他氣笑了。
他怒斥道:「挖牆腳還當著我的面挖,究竟是誰不要臉?!」
他們倆毫無風度地吵了起來。
傷害性不大,丟人倒是挺丟人的。
我甚至看見圍觀的大學生里,有人裝作若無其事,實則漏洞百出地偷偷舉起了手機。
我一點都不想待會在校園表白牆上,看見這場小學雞互啄里出現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