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困惑地接過來。
情書不都是些差不多的甜言蜜語,牛頭不對馬嘴是什麼寫法。
……
寥寥幾句,看完之後,我大腦直接宕機。
「看什麼呢,臉紅成這樣?」
謝塵緣突然出現,幽幽在我頭頂問。
「我,我看黃書!別吵。」
我手忙腳亂地拿書蓋住桌面,感覺耳朵都開始冒熱氣。
沒錯,謝塵緣一定是從別的地方抄來的,不要自作多情。
4
他這樣寫:
我喜歡你。
不止在未發生的時間裡,不止在你看向別人的時間裡。
不止在此刻,不止在未來。
我有好多未出口的話,真想再用一個餘生同你講。
一邊核對你的白髮和皺紋,一邊坦誠又炙熱地講。
然而我是膽小鬼,只敢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想。
……
謝塵緣敲了敲我的桌子,湊在我冒煙的耳朵邊說:
「追求的第二步是什麼來著?」
5
路人丙橫插一腳,拍拍謝塵緣的肩:
「謝同學,校園霸凌是非常低劣的行為。」
隨後,謝塵緣一臉錯愕地被攆了出去。
6
李嫣然在旁邊一臉姨母笑,我捂著耳朵冷靜地想,好像哪裡不對勁。
想不通,先刷題,還是圓錐曲線簡單易懂。
區區穿越不可能打破我高中蟬聯三年第一名的神話。
是的,偶像包袱很重。
謝塵緣提出想要我給他輔導功課,加上他我有了三個徒弟。
另外兩個是李嫣然和坐我身後的班長。
追求的第二步,創造近距離接觸。
……
每周六、日,我們師徒四人就在市中心找個咖啡店背著其他人開卷。
趁班長去上廁所,我狀似隨意地問謝塵緣:
「你的情書到底是不是自己寫的?」
謝塵緣彆扭地轉過頭:「那個……圖書館借了本情書大全,隨手翻了頁抄的。」
咚——
李嫣然在桌子底下猛踢了一腳謝塵緣。
我側過頭假裝沒發現,垂下腦袋語氣平淡地「哦」了聲。
噗,哪個高中圖書館會放情書大全啊……
班長坐下說:「過幾天要開秋季運動會,舉牌可能還是得拜託嫣然咯。」
電光石火間,腦子裡突然閃過謝塵緣保險柜里的畫像。
我想起來了。
那條公主裙就是李嫣然這次在秋運會上穿過的。
謝塵緣不知死活地遞上試卷:「我感覺這次能上一百分!」
我瞥了眼:「什麼字體花里胡哨的,給我寫衡水體,重寫。」
……
謝塵緣一路跟著我,眼看前面都到小區了,我忍不住趕人:「你怎麼還不回去?」
他一臉正直:「我順路。」
……有時候真想掰開他的腦子看看裡面都裝了什麼,我能不知道他家住哪兒嗎。
他突然臉色一變,我順著看過去,是南白榆。
「你急著趕我走去找南白榆啊,我又不會攔著你。」
謝塵緣,不長記性第一名。
我,拿捏傲嬌第一名。
我退了幾步,眼看他臉色一點點變臭。
「你想我去找他嗎?我聽你的。」
「那……」
「想,還是不想?」
謝塵緣咬咬牙:「不……」
我捂住他的嘴:「不用說出來,我只是怕你自己都不明白。」
對付嘴硬最好的辦法不是逼他出口,而是在他終於下定決心的時候讓他憋回去。
謝塵緣如願送我到家門口,告別之後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你說聽我的,是不是不會追南白榆了?」
我坦誠地注視他欲蓋彌彰的背影。
「嗯,暫時不追了。」
如果連自己都在搖擺不定,我絕不會去做糾纏別人的事。
我以為南白榆在我心裡的地位,經過 50 年賭氣般的自我催眠,早就成了堅不可摧的白月光。
沒想到就這樣輕而易舉動搖,被一個膽小鬼幾句話。
7
「……所以昨天為什麼突然生氣啊?」
我讓謝塵緣附耳過來,悄聲一字一頓地說:
「我!不!說!」
這波叫以暴制暴,絕對不是因為我也嘴硬。
8
「嫣然,做衣服的人到辦公室了,喊你去量尺寸。」
李嫣然正趴在桌上奮筆疾書趕作業,她騰出只手拍拍我:「玉鏡玉鏡,你身材和我差不多,替我去量一下嘛。」
我不疑有他,起身就去。
南白榆也在辦公室量體,聽裁縫師傅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他展開雙臂靜立,如玉的側臉、清雋的身姿,整個人乖得不行。
見他向我投來視線,我只點頭打個招呼,走到一旁等候,不再言語。
他一愣,默默收回目光。
莫名尷尬的氣氛在辦公室蔓延。
我默默盯著辦公桌上的星星罐頭出神。
……
因為住得近,年紀又相仿,我還在尿床的時候就和南白榆相熟。
父母工作很忙,常常放我一個人在家,我常常搬一條小板凳,去敲響他的窗。
他是和我、和謝塵緣很不相同的人,我倆哪怕七老八十都還是幼稚衝動。
南白榆卻從小安靜可靠。
我喜歡他身上淡淡的藥香,喜歡他給我念睡前故事時溫和的聲音,喜歡回頭時,撞見他輕柔注視我的目光。
小學班上流行摺紙星星,我笨手笨腳地折出第一個,雖然歪七扭八,但我想送給南白榆。
可是他桌上已經堆滿了許多其他人送的,精緻的、五顏六色的小星星。
我收回了手。
那時我想,大家都很喜歡他,我不要做淹沒在其中的一個。
……
一周後,父母出差,把我一個人扔在家過夜。
近在咫尺的雷聲把我驚醒,窗外漆黑如墨,水盆傾倒,閃電照亮這個空曠無聲的家和抱著被子不敢出聲的我。
我去摸電燈開關,停電了。
南白榆就在這個時候撐著小傘拿著耳罩敲開我家的門,來哄我睡覺。
睡意正酣的時候,他小聲說:「等我一下。」
我撐著困意等他。
半夢半醒間,我看見南白榆拿著一個裝滿紙星星的玻璃罐子放在我床頭。
「那天你看了那些星星很久,應該很喜歡。」
罐子周圍的小燈一晃一晃,恍然就像星星在看著我。
那麼多人看向它,但是它唯獨注視著我。
我抱著它滑進被子。
「不要害怕」他摸摸我的頭,「星星永遠在你身旁。」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南白榆漸漸疏遠我。
我不再一回頭就能看見他,不再等來雷雨交加的夜晚,冒雨哄我睡覺的那個人。
出於一種迫切想要抓住他的心理,我向他表白,被他拒絕。
後來我和謝塵緣在一起,和南白榆漸行漸遠。
他搬家那天沒有和我道別。
下了一夜的雨。
第二天清晨我推開窗戶的時候,發現窗台上有顆被雨打濕的紙星星,裡面透出墨跡。
我小心翼翼地拆開,看見上面寫著一句話:
「要互相忘記。」
9
我走出辦公室,發現南白榆在門外等我。
「玉鏡,最近你……」
他抿唇,沒再說下去。
我知道他想問我近來為什麼對他這麼冷淡。
我反問他:「你有沒有把我當成朋友呢?如果有的話……」
為什麼不告而別,杳無音信。
我也沒再說下去。
18 歲的姜玉鏡曾經迫切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80 歲的姜玉鏡已經釋然。
或許我只是想重逢一次,知道他一切安康,僅此而已。
他垂下眼睛:「抱歉,我只是不想讓你困擾,作為朋友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夠好。」
「沒關係,」我聽見 18 歲的姜玉鏡說,「我接受你的道歉。」
……
奇怪的是,在我記憶里這次給我們班舉旗的是謝塵緣。
哼,肯定是謝塵緣當時喜歡李嫣然,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換下南白榆。
兩張張揚的面孔往我們班一站,一個穿著公主裙,一個穿著騎士服,乍一看跟新婚夫婦似的吸睛得不行。
我站在隊伍後面,偶爾還能聽見人群中傳來幾句讚嘆。
「好配啊。」
謝塵緣遙遙回頭,得意地向我挑眉,臉上寫著幾個字:
你男朋友帥吧。
哎,誰年輕時還不是個夢想齊人之福的渣男。
手好癢,得現在立刻馬上去揍他一頓。
在眾多同學的目睹之下,我完成了這場校園暴力,謝塵緣敢怒不敢言。
……
秋運會當天,李嫣然金蟬脫殼,我被明晃晃擺了一道。
我穿著兩輩子沒穿過的潔白蓬鬆的公主裙,站在操場門口等南白榆。
眼看就快到我們班入場了,才遠遠跑過來一道身影。
騎士服勾勒出他的腰身,肩上的徽章比不得他熠熠生輝的眼睛奪目。
他一路狂奔到我面前彎腰喘了口氣。
謝塵緣抬起頭,向我伸出手:「走吧,大家都在等我們。」
我恍恍惚惚地走了段路,還是班長看不過眼:「大哥,請你來舉旗,不是請你來牽著新娘的手參加婚禮。」
我們立刻同時彈開手,並相隔一米,站好隊形。
「怎麼又是你?」
「你還想是誰?」
我問班長,為什麼要請他來舉旗。
「那個,南白榆臨時有事,周圍又只有這傢伙一個人在轉悠,還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我就讓他上了。」
我陰陽怪氣:「哇哦~謝同學一如既往地熱心腸啊。」
「不是」謝塵緣接話道,「這次只是為了站在你身邊。」
今天的陽光太炙熱,照得人面紅耳赤。
……
人群里隱約傳來幾句:
「好般配啊!」
「是吧!我早就嗑這對相愛相殺的 cp 了,來我拉你進群。」
我抽抽嘴角。
真行,是不是拴條狗在謝塵緣旁邊,你們也會說般配啊。
10
我正給謝塵緣批改作文,突然被他敲了腦袋。
「嘖,背直起來寫字。」
謝塵緣皺著眉頭托起我幾乎挨到紙上的下巴:「我懷疑你後來的頸椎病就和這時候習慣不好有關係。」
壞了,被反客為主了。
我嘀咕了一句:
「囉嗦老頭。」
謝塵緣原本要鬆開的手一頓,捏著我的下巴左右晃:「誰是囉嗦老頭,這裡只有最玉樹臨風的老頭。」
我假笑道:
「好的老頭。」
三天之後,謝塵緣神神秘秘地喊我去快遞站一敘。
看著這個商場標配按摩椅,我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