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指甲輕輕在鐲子內側劃了一下。
竟然露出了裡面銀白色的底色。
「假的……」我氣得渾身發抖,「這鐲子是假的!」
我媽居然拿著假金鐲子,害得我女兒過敏成這樣!
「都怪我!」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都怪我沒有更強硬一點,阻止我媽!」
顧銘一把將哭得滿臉通紅的寶寶抱起來,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別自責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帶寶寶去看醫生。」
我們連夜開車趕到兒童醫院急診科。
醫生檢查後確診是金屬過敏,開了專用的藥膏。
還特別囑咐我們:「以後千萬別給這麼小的寶寶戴任何首飾,尤其是來路不明的。孩子皮膚太嬌嫩,受不了這些刺激。」
看著寶寶因為過敏哭得小臉通紅,我心裡又氣又疼。
我實在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僅僅是為了在宴會上演一出母女情深,噁心我嗎?
可一個假鐲子,又能給她帶來什麼實質性的好處?
直到我弟兒子百日宴那天,看著我媽滿臉算計的笑容,我才終於明白她那隻假手鐲背後,藏著怎樣一個惡毒又貪婪的圈套。
7
我媽的電話打來時,我正在給女兒喂米糊。
「小冉啊,你弟弟家下周日給寶寶辦百日宴,你這個當姑姑的可得來啊。」
我「嗯」了一聲,沒多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她大概是覺得我的反應太過平淡,立刻加重了語氣。
「你可別空著手來啊,不像話。你看看,前陣子我給你女兒送的那個金鐲子,多有分量,這禮尚往來,人情世故你都當媽了,該懂的吧?」
她特意在「金鐲子」三個字上咬了重音,生怕我忘了她的「大方」。
我心中一片冰冷的嘲諷,嘴上卻順從地應下。
「知道了。」我舀起一勺米糊,輕輕吹了吹,「放心吧,我一定備一份大禮。」
旁邊的顧銘正在給寶寶疊衣服,聞言皺起了眉,臉上寫滿了不解和擔憂。
「你還真要去?她這麼對我們,我們沒必要再給她臉。」
「去,當然要去。」
我從抽屜里拿出那個被我妥善收好的「金手鐲」。
「而且,禮物我都準備好了。」
顧銘打開盒子一看,愣住了:「這不是……?」
「對。」我點點頭,眼底是壓不住的冷意,「她送來的,我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顧銘先是錯愕,隨即立刻明白了我的打算。
他沒再勸,只是長長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眼底滿是心疼。
「行,我陪你一起去。」
「不過說好了,咱們是文明人,不動手。」
我沖他一笑:「放心,我爭取當個淑女。」
侄子百日宴那天,酒店包間裡鬧哄哄的。
親戚們圍著我媽和弟媳,七嘴八舌地夸著懷裡的侄子。
我媽一眼看見我和老公眼睛瞬間亮了,趕緊笑著迎上來,故意把聲音提得老高:
「小冉來了!快讓我看看,給你侄子帶了什麼禮物?」
她對著周圍的親戚打趣:
「上次寶寶百日,我送了個足金鐲子,保佑孩子長命百歲。今天小冉這個當姑姑的,肯定也準備了好禮,咱們家小冉最疼孩子了!」
她這一嗓子,瞬間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身上。
親戚們都停下交談,饒有興致地看著我,等著看我這個「嫁出去的女兒」能拿出什麼好東西來。
我媽的算盤打得噼啪響。
我若是拿的禮物輕了,她正好可以當眾數落我小氣,不懂事。
我若是拿的禮物重了,正合了她的意。
可惜,她的算盤今天註定要落空。
我從包里拿出那個放金手鐲的首飾盒。
「媽,這就是我給侄子準備的禮物。」
我媽臉上的笑容越發得意,她伸手就要去接那個盒子,想當眾打開。
我卻手腕一轉,避開了她的手,徑直走到弟媳面前,親手打開了盒子。
「弟媳,這是我給寶寶的百日禮,我親手給他戴上吧。」
我媽臉上的笑容,在看清那隻手鐲樣式的瞬間,徹底凝固了。
她的瞳孔縮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
我假裝沒看見,捏著手鐲就要往侄子細嫩的手腕上套。
「住手!」
我媽突然尖叫一聲,一把衝過來,狠狠奪下我手裡的鐲子,力道大得差點把我推倒。
「你幹什麼!」她死死攥著那隻手鐲,聲音又尖又利,「你怎麼能拿個假貨來糊弄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
「假的?」
「天哪,自己親侄子的百日宴,送個假金鐲子?」
「這也太摳門了吧,真丟人……」
所有親戚鄙夷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竊竊私語聲匯成一片嗡嗡的噪音。
我弟楊志「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就吼:
「姐!你要不要臉?我兒子百日宴,你拿個假鐲子來糊弄人?我媽當初給你女兒送的是真金的,花了小兩萬!你倒好,轉頭就拿個假貨來應付,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
我卻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看向我媽,故作驚訝地問:
「媽,這手鐲怎麼會是假的呢?」
「這不就是前陣子,你送給我女兒的那個嗎?」
8
我媽攥著假鐲子,胸口劇烈起伏,扯著嗓子喊:
「你胡說!這根本不是我送你的那隻!你肯定是自己買了個假的,故意來毀我名聲!我當初送你的明明是足金的,花了我小兩萬,發票還在我抽屜里呢!」
我弟也趕緊幫腔:
「就是!媽什麼時候騙過你?肯定是你自己換了假鐲子,想賴我們!」
他這話一出,周圍的親戚們看我的眼神果然多了幾分探究和懷疑。
三姑率先開了口,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小冉啊,你媽的為人我們還不清楚嗎?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一家人,別把事情鬧得這麼難看。」
「是啊是啊,你媽多疼你弟,還能在這種事上虧待你?」
看著他們一臉「為我好」的模樣,我沒急著爭辯,只是轉頭對包廂里的服務員客氣道:「麻煩您幫個忙,把我手機連一下投影儀,謝謝。」
服務員很快應下,接過手機操作起來。
包廂里的幕布一下亮了。
螢幕上出現的,正是我女兒百日宴上,由酒店攝影師錄下的高清視頻。
畫面里,我媽正滿臉堆笑,強行將一隻金手鐲往我女兒細嫩的手腕上套。
緊接著,我將鐲子的特寫鏡頭,放大了數倍。
那扭曲的龍鳳花紋,接口處一道不起眼的焊接瑕疵,都與我媽此刻手中攥著的那隻假貨,一模一樣!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看巨幕上那清晰無比的特寫,又看看我媽那張瞬間失去血色的臉。
一切,瞬間明了。
「媽,現在您還說,這不是同一隻嗎?」
「對了,您剛才不是說,有發票,還花了小兩萬嗎?」
「現在,該把發票拿出來了吧?」
「只要發票在,是不是真金,是不是花了這麼多錢, 我們當著所有親戚的面,一看就清楚了。」
我話音剛落,那些剛才還幫著我媽說話的親戚們,立刻調轉了槍口。
「對啊大嫂,發票呢?拿出來看看不就清楚了!」
「兩萬塊可不是小數目,發票肯定得有啊!」
我媽的眼神驚惶地四處躲閃, 就是不敢看我, 支支吾吾地搪塞:「發票、發票……我、我不知道放哪裡了, 一時半會兒找不著……」
「哦?」我故作驚訝地挑了挑眉, 「剛才不還說在抽屜里鎖著嗎?怎麼, 這抽屜長腿跑了?」
我媽的臉在眾人的注視下, 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椅子上, 再也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
那隻掉在地上的假鐲子, 在燈光下泛著廉價的金屬光澤,成了這場鬧劇最諷刺的註腳。
9
我和顧銘商量著賣掉了原來的房子。
那棟房子裡,承載了太多我媽帶給我的委屈與窒息。
我們不想讓那些陰影, 繼續籠罩著我們嶄新的三口之家。
至於我媽和我弟一家。
我再也沒有主動打聽過任何消息。
只是偶爾從表姐的口中,零星聽到幾句關於他們的, 碎片式的描述。
我弟那個人, 原本就沒什麼正經工作。
以前全靠我媽拿著我的親密付, 偷偷轉錢給他過活。
自從我釜底抽薪, 徹底斷了那條輸血管, 他們家的日子很快就捉襟見肘。
我媽想出去打零工補貼家用。
可她一把年紀, 又沒什麼手藝, 最後只能去菜市場幫人擇菜理貨。
一天下來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也就掙那麼幾十塊錢。
就這樣,還總被攤主嫌棄手腳太慢,礙事。
有一次, 表姐說在超市碰到了我媽。
她佝僂著背, 穿著一件洗到發白的舊襯衫,在特價促銷區,死死盯著那筐打折的雞蛋。
她看了很久很久。
最後,只小心翼翼地撿了五個放進袋子裡。
當她一轉頭看到表姐時, 她趕緊把頭扭過去, 假裝沒看見——大概是不想讓別人看到她如今的窘迫模樣。
而我那個弟弟。
依舊是爛泥扶不上牆, 改不掉好吃懶做的性子。
找不到像樣的工作,就跟著所謂的朋友去打零工。
掙的那點錢, 還不夠他自己買煙喝酒, 塞牙縫都不夠。
有一次因為跟人起了爭執, 還差點鬧到派出所,最後還是我媽哭著求人才把事情壓下去。
表姐每次說起這些, 都會嘆氣: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要不是他們把你當提款機,不那麼偏心眼,怎麼會落得這步田地。」
我聽著, 心裡卻沒什麼波瀾。
他們的日子是好是壞, 都是他們自己選的。
如今,我只關心我的小家。
每天下班回家, 推開門就能看到女兒撲過來抱住我的腿,顧銘在廚房忙著做我愛吃的菜。
那些關於原生家庭的委屈和痛苦,早已被這些細碎的幸福一點點覆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