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病危,我想請三天假被領導罵得狗血淋頭。
「你又不是醫生,去了能頂什麼⽤?現在是教學評估的關鍵期,你請三天假,你的課誰頂上?教案誰寫?你要累死誰?」
⼩學⽼師二十六節課的壓力我知道,可我是外婆用米糊⼀口⼀口喂⼤的啊!
死命憋住眼淚,我哀求領導:「主任,就⼀天⾏嗎?我趕回去見她最後一⾯就好。」
他卻只是嗤笑一聲,把教案直接甩在我臉上:
「外婆也不是什麼直系親屬,按規定,出殯都沒有喪假。」
「要我說,就算⼈真走了,你也沒必要回去。」
「她要在天上看著,也肯定希望你別耽誤工作,好好上班。」
⾏,這麼喜歡上課是吧,我就給這個傻逼主任好好上⼀課。
1
主任在 OA 上駁回了我的請假,臉色很不耐煩。
「趕緊滾出去,別影響上課。」
⼿機螢幕一亮。
「靜靜,外婆在搶救,醫⽣已經下了病危通知單了。」
「你看能不能儘快請假?」
如果不是情況緊急,媽媽從來都是說「別輕易請假,等周末」。
我鼻頭一酸,「主任,我外婆已經病危了!」
我以為,⼤家都是有親人的,起碼的同情心他該有吧。
誰知,他冷著臉。
「教師有周末,有寒暑假,都這麼多假了,還請假?」
「我看你是新教師,就不跟你計較了。」
「等周五下班再去看你外婆吧。」
等周五?
可今天才周二!
這是能等的事嗎?
我的聲⾳帶上了哭腔。
「主任,我外婆已經在搶救了!」
他擺擺⼿,「學校有學校的規矩,不是按鬧分配。」
然後指著門外,威脅意味十足。
「你知道的,要是遲到,算教學事故。」
「你這教師編,考得也不容易吧?」
正是因為編制不容易。
媽媽總是叮囑我要注意紀律。
我行屍走肉般回到辦公室,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平時辦公室的同事處得還不錯,她們紛紛給我出主意。
「要不我們直接給你代課吧?」
「⼀⼈⼀節,也不累⼈。」
我很感激她們。
「可不經過教務系統的代課,也算教學事故。」
一旦出了教學事故,評優評先都沒戲。
我不想連累她們。
我準備上完下午的兩節課,直接上飛機回老家。
其餘的,再說。
剛訂好機票。
領導來電話了。
我以為他改了主意,要給我批假。
滿懷期待地按了接聽鍵。
沒想到,那邊說:「小程,下午的課調一下,有領導來視察工作。」
我有些納悶。
「主任,我只是一個專職教師,領導來視察工作,為什麼要我調課?」
要說我們這個主任,他對調課行為是深惡痛絕的。
曾經有老師 41 度高燒想請假去醫院。
他居然說:「你也考慮一下學生的感受,連著上你四節課,學生能受得了嗎?」
「反正後天就是周末了,你再扛兩天。」
在他的觀念里。
代課是害同事。
調課是害學生。
事假這個選項,壓根形同虛設。
「服從學校的工作安排,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你現在馬上回去換緊身襯衣和包臀裙,就是做禮儀的那種服裝。」
「下午當引導員給領導按電梯,清楚了嗎?」
「還有,即便家裡有事,也要注意職業素養,面帶微笑,懂嗎?」
不等我回答,那邊匆匆掛了電話。
我的火氣一下子直衝腦門。
還有天理嗎?
有事請假,就是上課更重要。
現在居然上課沒有給領導按電梯重要?
還緊身衣、包臀裙?
我是來當老師的。
不是來賣笑的。
看了一眼登機時間,還有三個鐘頭。
我把心一橫,去服裝店現買最緊的襯衣和最短的包臀裙。
我,要給這個傻逼主任好好上一課。
2
打扮得風情萬種,我準時出現在校門口。
果不其然,市裡的領導見到我直皺眉。
他把頭偏向一邊。
「張校,這還有跟拍,引導員穿這樣不合適。」
別看校長在我們面前是絕對權威。
在市領導面前,他也是一副奴才樣,腰都挺不直。
賠著笑臉挨完批評,他把我叫到一邊。
「你怎麼回事?怎麼穿成這樣?」
我也委屈。
「張校,這是我們年級主任特意吩咐的。」
校長皺眉。
「你趕緊去換件得體的衣服過來。」
我瞥了眼手錶。
「校長,趕回去換衣服,來回得一個鍾。」
除此之外,我很堅持:
「都是按主任的吩咐。」
「沒穿錯呀。」
校長聞言,臉色黑如盆底。
而那邊,市領導已經等不及要進去巡查了。
於是,校長拿出手機,對著電話那頭一頓斥責。
三分鐘後,主任連滾帶爬趕到。
這次是真結下樑子了。
因為,我聽見他說:「這新老師理解能力不行,曲解了我的意思。」
「您放心,我親自當引導員,保管讓市領導滿意。」
他四兩撥千斤,校長的臉色好了很多。
雖然不解氣,總歸沒有耽誤我的事。
數著點準時下班,我火速打了個滴滴。
誰知剛到機場,主任又來電話。
「程靜,我讓你穿禮儀服,你穿的什麼東西!」
「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晚上代表學校跟領導交流交流。」
與此同時,我媽連發了三條微信。
「靜靜,請好假了嗎?外婆快不行了。」
「她還沒有閉眼,嘴裡念叨著你的名字。」
「能不能儘快回來見外婆最後一面?」
於是,我告訴領導:「我要趕回去看外婆。」
可他居然說:「年輕人還是要以工作為重。」
我耐著性子,說我快要登機了。
他斬釘截鐵:「你改簽吧。」
礙於教師的素質。
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掛了這個孤兒的電話。
飛機飛了兩小時四十七分,我的眼睛濕了又濕。
等飛機一落地,我迫不及待地將手機切換到正常模式。
剛想打給媽媽詢問外婆的情況。
領導的電話先打了進來。
已經是下班時間。
我按滅。
按滅。
再按滅。
微信框彈出一堆消息。
最早是一些問責的話。
然後發過來一個地址。
「今晚在這裡對你所犯的錯誤展開批評教育,務必在六點前趕過來。」
「收到請回復。」
批評我?在飯店?
很明顯是讓我過去陪酒。
我繼續翻。
臨近六點的時候,主任瘋狂彈了一堆視頻。
而現在,他氣急敗壞。
「最後給你一個機會,不趕過來就記過,有可能影響職稱評審!扣績效!」
「程靜,我對你的提醒已經仁至義盡了!」
有時候,我對教師這個職業真的絕望。
我們的本職工作是教書育人,教學生什麼是真善美。
可行政領導到底把我們老師當什麼?
他們憑什麼罔顧人倫!
深呼吸。
我退出聊天框,直奔醫院。
推開門的瞬間,外婆似有所感。
她緩緩睜開眼睛,神志清醒。
「乖孫,我的乖孫孫回來了。」
以前,每當我放學回家,她就是這麼喊的。
「乖孫,我乖孫孫回來了,看外婆給你做什麼好吃的了。」
可現在,她說:「乖孫,外婆不能給你做好吃的了,你要按時吃飯,好好照顧自己。」
我撲上去。
握著外婆的手,泣不成聲。
「不會的,不會的,外婆你別走。」
可外婆只是笑了笑。
然後,閉上了眼睛。
猝不及防,又自然而然。
我愣住了。
還沒來得及反應,領導陰魂不散。
鈴聲響了一會,彈出一條消息。
「程靜,你的假我不批!」
3
上飛機前,我在 OA 申請了一天事假。
既然他不批事假。
我走到走廊,給領導回電話。
「主任,我外婆走了,我申請三天喪假。」
誰知他不信。
「今天就死了?哪有那麼巧?」
這是人說的話嗎?
我氣得心梗。
那邊繼續說:「即便真死了,我也早就告訴過你。」
「外婆不是什麼很親的人,出殯沒有喪假。」
他滔滔不絕。
「外婆不是直系親屬,你這麼不懂法嗎?」
「也是,連話都聽不懂,衣服都不會穿的人,怎麼會懂法。」
「我真懷疑你是怎麼考進來的。」
「砰——」
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媽媽暈倒了。
我沒繃住情緒,對著手機喊:「懷疑你就去舉報,去調查!」
「還有,OA 我已經填了,你有本事就別批!」
「再打電話過來,我告你騷擾!」
掛斷電話,我機械般按著護士鈴。
那一瞬間,我在想,如果我媽有什麼三長兩短……
我也不想活了。
死之前先捅死主任這個王八蛋!
恍惚間,醫生告訴我:
「你媽媽不要緊,只是勞累過度。」
我松下一口氣。
這口氣還沒喘完,手機又響了。
我煩躁地想關機。
一看是同事李姐。
「靜靜,你看群消息了嗎?」
「學校出了紅頭文件,無故曠班罰得好重,你的假是不是沒批?」
言下之意,新規似乎是針對我?
我覺得不可思議。
一個年級主任有這麼大權力嗎?
那我也顧不得越級上報了。
本想著直接去找校長請假。
結果打了三個電話,對方沒接。
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媽突然醒了。
「媽,你感覺怎麼樣?」
我給媽媽倒了一杯水。
她驚慌地坐起來,四處張望。
「你外婆在哪?」
說好了不哭。
我的眼睛酸得厲害。
「媽,殯儀館的人應該快到了。」
「我們去送外婆最後一程吧。」
我媽點頭,拔了針頭。
「不能讓你外婆一個人。」
隨後,她回過頭問我:「你請了幾天假?」
見我遲疑。
她又接過話:「一天也行,我們撿完骨灰,守一晚,你就回去。」
「之後幾天簡單的告別儀式,我在就行了。」
媽媽是獨生女,早年又跟爸爸離婚了。
她一個人,怎麼可能行?
我抱住媽媽。
「我請了三天假,我們好好陪陪外婆。」
至於學校,我不信他還能開除我。
可逆天的是,三天後,學校真的勸我主動離職。
4
回到學校,同事迫不及待告訴我。
「靜靜,剛主任通知我接你這學期的課。」
我深呼吸,衝進主任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