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丈夫重金請來陰陽先生。
「先生,每天燒多少錢,才能保證我⽼婆在下⾯守⾝如玉,不招惹野鬼?」
「有沒有法⼦讓她像活著時⼀樣,每天跟我視頻報備?⾏為貞潔,我再打錢。」
我的魂體猛地⼀松。
還好死了,再也不⽤活在他的監視下。
可陰陽先生的聲音卻穿透魂體,凍結了我最後⼀絲慶幸。
「有。」
「還真有個法子,能讓她⽣生世世都做你的籠中雀。」
1
顧沉⾈是個占有欲爆棚的瘋⼦,我被他折磨至抑鬱⾃殺。
原以為死亡是解脫,他卻給了我一種更徹底的折磨。
我死後,顧沉⾈沒燒一分錢,導致我下去就真正地零幀起⼿,功德為零。
地府陰氣森森,孤魂野鬼必須結成「陰緣」抱團,才能抵禦陰⻛,積攢功德。
⽽我,成了所有鬼魂避之不及的瘟疫。
一個老婆婆鬼魂心生不忍,從自己破爛的⾐衫上撕下⼀⻆,想遞給我。
她靠近我三尺之內時,喉嚨猛然爆發出悽厲的慘叫。
⼀縷黑煙自我魂體滲出,纏上她的手臂。
老婆婆的魂體瞬間暗淡,手臂滋滋作響,迅速潰爛,疼得她在地上翻滾。
「業力!是業力污染!」
周圍的鬼魂驚叫著,退到百米開外。
「離她遠點!她身上帶著陽間的重咒!」
「天啊,哪個活人這麼惡毒,死了都不讓安生,還要下這種因果咒!」
我愣在原地,看著自己空無一物、卻能傷人的魂體。
巡邏的鬼差經過,都忍不住多看我兩眼。
「又是顧沉舟搞的鬼?」
我麻木地點頭。
「嘖,這招可比燒符咒惡毒多了。」鬼差搖了搖頭。
「他在陽間,為你建了座紀念祠堂,請了百名邪僧,日夜誦經。」
「那經文並非超度,而是在編織一個巨大的執念場,其力量直投地府,將你籠罩。」
鬼差的語氣帶著不忍。
「任何試圖幫你、靠近你的鬼魂,都會被這執念場污染,沾上不祥的業力,輕則魂體受損,重則霉運纏身,連投胎的隊都排不上。」
鬼差看著我瑟瑟發抖的魂體,補充道:
「正是因此,你才無法結成陰緣,無法交易,連最便宜的墓穴都租不到。陰風刮過,別的鬼有同伴分擔,你卻只能獨自承受魂體被層層剝離的劇痛。」
我的魂體猛地一顫。
我活著的時候,手機被他二十四小時定位。
我所有社交帳號的密碼,他都有一份備份。
他要求我每日的衣著都由他搭配,裙子不能短過膝蓋,領口不得低於鎖骨。
我每次出門,去哪裡,見什麼人,聊了什麼,回來都要一字不差地向他複述。
一旦有男性出現在彙報里,哪怕是問路的陌生人,他的下頜線便會瞬間繃緊。
他會把我關在房間裡,用冰冷的眼神一寸寸審視我。
「縈縈,你又不乖了。」
「你是我的,怎麼能讓別的男人看到你的眼睛?」
「你的每一寸,都只能屬於我。」
我試過逃。
可無論我逃到哪裡,他總有辦法把我抓回來。
然後用更嚴密的手段,更令人窒息的「愛」,將我包裹。
最後,我從我們婚房的陽台一躍而下。
沒料到,他竟連我的鬼魂都不放過。
「你丈夫大概不知道地府的情況,」鬼差看我可憐,給我支招。
「新來的鬼,都有一次免費託夢的機會。你去跟他說明白,讓他撤了那座破祠堂,比什麼都強。」
託夢?去見顧沉舟?
可魂體被陰風撕裂的劇痛,遠比回憶更磨人。
劇痛之下,我還是屈服了。
我飄到鬼差面前,聲音細若蚊蚋:「請問,託夢司……怎麼走?」
2
我潛入了顧沉舟的夢。
他的夢境,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宮殿的王座上,坐著他自己,面容俊美,眼神卻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而我,被無數條金色鎖鏈束縛,跪在他腳下。
我穿著他最喜歡的那條白色長裙,長發及腰,臉上掛著溫順而空洞的微笑。
「沉舟……」我的聲音在空曠的宮殿里迴響,帶著我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王座上的他緩緩睜開眼。
視線聚焦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沒有重逢的欣喜,只有對獵物重回陷阱的滿意。
「縈縈,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他的聲音里透著愉悅,仿佛我只是鬧了點小脾氣,現在終於想通,回到了他身邊。
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讓我心中那點可笑的期望瞬間澆滅。
「顧沉舟,撤了那座祠堂。」我忍著魂體上的劇痛,艱難開口。
「我在下面過得不好,我快要魂飛魄散了。」
我以為,這番話至少能換來他一絲憐憫。
他卻只是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過得不好?」他輕笑出聲。
「那才能讓你長記性。」
「讓你記住,是誰把你從泥潭裡拉出來,給了你一切。」
「又是誰,不知好歹地背叛了我。」
他從王座上走下,一步步向我逼近。
「縈縈,我為你建了那座祠堂,耗盡心血,只為證明我至死不渝的愛。」
「你怎麼能說是它讓你痛苦?」
他蹲下身,修長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
「你應該感受到我的愛,感受到我的思念。」
「你應該為這份榮耀而感到慰藉。」
「而不是來向我抱怨。」
「我問過陰陽先生了,那座執念場,是保護你。」
「讓你不被那些骯髒的孤魂野鬼玷污,讓你時時刻刻記住,你的丈夫是誰!」
「你用死來逃離我,讓我的臉面蕩然無存,讓所有人都看我的笑話!」
「我還沒跟你算這筆帳,你倒先來跟我叫苦了?」
「你活著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
「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你至今都不覺得你有錯嗎?」我恍惚地問。
「我唯一的錯就是太愛你,把你慣壞了!」他眼中翻湧著偏執的火焰。
「你這種女人就是不能給半分自由!」
「稍稍鬆手就想往外飛!」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那張俊美的臉因極致的占有欲而顯得猙獰。
「知道我為什麼給你取名許牽縈嗎?」
「牽是讓你心繫於我,縈是要你縈繞我懷。」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反省,是懺悔!」
「而不是想著怎麼擺脫我!」
需要反省的人……是我嗎?
我無聲地尖叫,絕望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他卻沒有停下的意思。
「從明天起,每天晚上,準時來我夢裡報到。」
「向我彙報你今天是否感受到了我的愛,有沒有反省自己的過錯。」
「要乖,要讓我看到你的忠誠!」
他嘴角的笑意越發得意和殘忍。
「如果我發現你哪天沒來,或者彙報得不合格……」
「那祠堂里的經文,我就讓他們換一換。」
「換成專門啃食魂魄的往生咒。」
「到時候,我看你還怎麼嘴硬!」
生前的噩夢,以一種更恐怖的方式,在地府延續。
但這一次,在絕望的最深處,一股焚盡一切的恨意猛地燃起!
活著時,我無力反抗。
如今,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
我笑出聲,那笑聲里滿是自嘲,抬頭直視他俊美又可憎的臉:
「我原以為,我的死,能讓你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悔意,現在看來,是我天真得可笑。」
「顧沉舟,我告訴你,就算我在地府被業力反噬,魂飛魄散,也絕不會再入你的夢!」
「你,休想再控制我!」
顧沉舟的臉色瞬間陰沉,伸手就要來抓我。
「許牽縈,你敢?!」
他話音未落,我的魂體已化作青煙,消散在夢境里。
託夢時間,到了。
3
「你還好嗎?」
我剛從夢境中掙脫,身後便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我轉過身,一個穿著古代書生長袍的男鬼,正關切地看著我。
我的魂體虛弱到近乎透明,像被抽乾了所有力氣。
「剛才,你都聽到了?」我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他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姑娘,攤上這樣的丈夫,也是你的劫數。」
他叫季無涯,是託夢司的常客。據說生前是位名士,死後便留在這託夢司,做些整理文書的閒散工作,順便等待故人入夢。
「所以……你真的打算,再也不去託夢了?」他猶豫著問。
我搖頭,聲音輕飄飄的:「我就是為了不再受他控制才死的。」
「如今死都死了,魂魄再痛,也好過再做他的籠中雀。」
季無涯沉默片刻,忽然壓低聲音。
「姑娘,你這種以陽間活人執念為根基的咒縛,非同尋常。」
他眉頭緊鎖。
「常規的結陰緣、積功德,恐怕都難以化解。」
「除非……」
「除非什麼?」我黯淡的魂體亮起了微光。
「除非能從根源上,斬斷你們之間的婚契。」
「可他還活著……」
「不。」季無涯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陽間的婚書,在地府並非牢不可破。」
「我曾在一部古老的典籍上看到過,地府有一件傳說中的法器,名為負心鏡。」
「負心鏡?」
「對。此鏡不照容貌,只照誓言。」
「它能勘破世間一切虛假的愛意,辨明所有誓言背後的真實用心。」
「只要能找到它,讓它照出你丈夫那份愛背後真實的自私與占有欲,鏡光便會裁定他的愛意不純,你們的婚契之基,便會因愛意作偽而自行崩塌。」
「屆時,他陽間那份婚書,在地府便會徹底失去效力!」
「那座害人的祠堂,自然也就成了無根之木,再也無法束縛你!」
尋找負心鏡!
這個念頭,讓我瞬間覺得地府的陰風都不那麼刺骨了。
「可是,地府這麼大,我去哪裡找這面鏡子?」我剛燃起的希望,又被現實澆了一盆冷水。
「典籍上記載,負心鏡的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忘川渡口。」季無涯沉吟道。
「但那已是千年前的舊事了。」
「線索雖然渺茫,但總好過坐以待斃。」
他看著我,神情無比鄭重。
「許姑娘,尋鏡之路,必然艱險。」
「你身上的業力詛咒,會是最大的阻礙。」
「但我願助你一臂之力。」
「為什麼?」我看著他,這個素不相識的鬼魂。
他的善意來得如此純粹,反倒讓我心生不安。
季無涯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悠遠的、混雜著愧疚與痛苦的悲傷。
「因為,在姑娘的身上,我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也看到了,我此生最大的悔恨。」
他緩緩道出了自己的過往。
季無涯生前是位名士,被一位有偏執占有欲的王爺強行囚於府中,毀其書稿,斷其外聯,只許為他一人創作。
季無涯不堪受辱,表面順從,暗地裡卻策劃逃離。
「王府侍女小婉心悅於我,助我逃離,卻在事敗後被王爺當著我的面活活打死。」
季無涯的語氣帶著刻骨的自嘲。
「因恐懼連累旁人,我放棄了反抗,成了他真正的籠中鳥,直至鬱鬱而終。」
「王爺死後為我做的種種,與你丈夫何其相似。小婉臨死前那不甘、決絕的眼神,與你方才一模一樣。我沒能救她,成了魂中之刺。所以,幫你,也是在救贖我自己。」
我看著他,鄭重地鞠了一躬:「多謝先生。」
「此去無論成敗,念安都感念先生援手之恩。」
「若能尋得解脫,定當告慰小婉姑娘在天之靈。」
我們的尋鏡之旅,就此開始。
4
第一站,便是傳說中負心鏡最後出現的地點:忘川渡口。
忘川渡口,濁浪滔天,無數殘魂在其中沉浮哀嚎。
我和季無涯剛到岸邊,便被渡口的擺渡鬼攔下。
那鬼魂身形高大,渾身肌肉虯結,手裡拎著一根巨大的船槳,眼神兇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