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十年完整後續

我與流浪貓互換了身體。

它餓怕了，借著我的身體，大吃大喝十年，終於離去。

我睜開眼時，看到的是臃腫的身軀，以及跟黃毛廝混的妹妹。

與此同時，彈幕浮現：

「她以前可漂亮了，但現在肥的像頭豬，真是好可惜啊。」

「她的一生，被一隻流浪貓給毀了。」

「我們來打個賭，猜猜看，她現在會不會恨貓？甚至會虐殺貓？」

1.

我艱難地從床上起身。

我實在太胖了。

從臥室走到客廳短短几步，就大喘氣。

在客廳的鏡子裡，一張肥胖，臃腫的臉浮現在眼前。

真的不敢想，這竟然是我。

就在這時，妹妹林念的房間裡，傳來一個輕佻的男人聲音。

「我們分手吧。」

「我媽不喜歡你，她說你屁股小，生不了胖兒子。」

妹妹哭著哀求：「我一定能生的！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能生兒子的！」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震驚和憤怒瞬間攫住了心臟。

記憶里，妹妹是個愛學習，扎著馬尾蹦蹦跳跳的三好學生。

可現在，她怎麼會把男人帶到家裡來？

而且，我爸呢？

為什麼他不阻攔？！

我的眼前突然浮現彈幕：

「不管事的爸，愛上黃毛的妹，這一家子人算是完了。」

「嘿嘿嘿，我就喜歡看黃毛和小太妹睡覺，然後，小太妹在出租屋裡生十個八個孩子的苦難日子。」

「是啊，小太妹多生一點牛馬，以後苦日子就她的牛馬來干啦。」

我壓下心頭的翻江倒海，一步步挪到妹妹的房門口。

門虛掩著。

我猛地推開。

眼前的景象，讓我目眥欲裂。

妹妹穿著單薄的睡衣，雙膝跪在地上。

她死死拽著一個黃毛的褲腿，哭得稀里嘩啦。

「求求你了，求你別和我分手。」

「你叫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黃毛一臉不耐煩，但聽到最後一句話，眼睛裡閃過一絲淫邪的光。

他蹲下身，輕佻地捏了一把林念的臉蛋。

「真的我叫你做什麼都願意？」

「那你去跟我幾個兄弟玩玩……」

他話還沒說完。

「滾！」

一聲怒吼，從我肥胖的身體里迸發出來。

黃毛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是我，臉上瞬間換成了鄙夷和不屑。

「你個死肥豬，你不去吃你的屎，在這瞎吼什麼？」

胸腔里的怒火燒得我幾乎失去理智。

我沒說話，轉身走向廚房。

再次出現時，我手裡提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刀鋒對著那個黃毛。

我直勾勾盯著黃毛：「你再不滾出我家，我一刀劈了你！」

2.

黃毛嚇得連滾帶爬跑了。

「阿哲，你別走！」

林念尖叫一聲，像瘋了似的要去追。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給我冷靜一點，誰讓你帶男人到家裡來的？！」

林念掙扎著，拚命捶打我的胳膊：「你放開我，我愛阿哲！他對我好，總是買飲料給我喝，我就要和他在一起！」

我沒忍住，扇了妹妹一巴掌。

林念的嘶吼戛然而止。

她停止掙扎，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捂著自己迅速紅腫起來的臉頰，死死地望著我。

記憶里，我從未動過妹妹一根手指頭。

我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我是你姐，長姐如母。」

「以前是我失責，放任你長歪，但是，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會允許你做離經叛道的事！」

3.

林念紅了眼。

她用力推開我的身軀，跌跌撞撞地沖回自己的臥室。

就在這時，彈幕簌簌浮現：

「唉，其實也不能全怪林念。」

「她剛出生就沒了媽。」

「八歲時，她的姐姐與流浪貓互換了身體，不搭理她了。」

「她姐不是躺在床上吃，就是躺在床上睡。」

「林念讀初中的時候，被好幾個女同學堵在廁所里霸凌，把她的頭按進馬桶，逼她喝馬桶水。」

「她哭著回家，想叫她姐幫她，她姐卻叫她滾。」

「只有黃毛阿哲，遞給了她一瓶娃哈哈。」

「所以也難怪林念會愛上黃毛。」

4.

原來，我不在的這十年，我的妹妹，吃了這麼多苦。

我胸口那股燒穿理智的怒火熄滅。

我感到很愧疚。

是我錯了。

我不該不分青紅皂白打她的。

我想做點林念愛吃的，跟她賠禮道歉。

這時，我才注意到。

這個家不是家，而是一個諾大的垃圾場，到處都是髒污、垃圾。

我走進廚房。

一股混雜著餿水、黴菌和腐爛食物的惡臭四散而來。

廚房裡垃圾堆成了山。

吃剩的外賣盒子層層疊疊，油污遍地。

幾隻碩大的蟑螂在我腳邊飛快地爬過。

我強忍著噁心，拉開冰箱門。

一股更濃郁的臭氣撲面而來。

裡面塞滿了早就過期的食材。

長了綠毛的麵包，化成一灘黑水的蔬菜，還有一盒已經膨脹變形的牛奶。

這些……都是昔日占據我身體流浪貓做的……

我沉默著，一件一件地，把所有垃圾都扔進垃圾袋。

5.

十年前，我莫名其妙地與流浪貓互換了身體。

這隻貓太餓了。

餓到骨子裡的恐懼，使它在占據我的身體後，只有一個念頭。

吃。

拼了命地吃。

十年時間，這隻流浪貓把我的身體，吃到臃腫肥胖，吃到姐妹分離。

而我的意識困在貓的身體後，拼了命地往家的方向跑。

可我只是一隻貓。

在回家的路上，我死過很多次。

第一次，被一輛飛馳的汽車撞飛，身體在半空中碎裂。

第二次，誤食了被人下了藥的火腿腸，在劇痛中抽搐著死去。

第三次，被幾個熊孩子用石頭活活砸死，他們笑得很大聲。

第四次，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夜，活活凍死在垃圾桶旁。

……

每一次死亡結束，我再睜開眼，就會變成另一隻貓，在另一個陌生的城市街頭流浪。

這個輪迴，仿佛永無止境。

直到十年後，占據我身體的流浪貓壽終正寢。

我的意識，才終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拽回，重新塞進這具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軀體。

6.

我把家裡收拾一遍，扔了很多的垃圾。

最後，去了超市，買了林念最愛吃的食材。

廚房中，高壓鍋里散發著冰糖燉豬肘子的香味。

我又炒了幾個小菜，燒了一個番茄蛋湯。

我將四菜一湯端上桌，走到林念房門前，輕輕敲了敲：「念念，別生氣了，先出來吃個飯，好不好？」

林念還是出來了。

她真的和小時候一樣，氣性大，但是消氣也很快。

這時，我又看見彈幕：

「我去，林念也太不爭氣了吧？就這幾個菜就服軟了？」

「她越是這麼容易服軟，我就越是覺得她可憐。」

「我真的很心疼她。」

「林念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在學校被霸凌，她的姐姐從來就沒管過她。」

「我要是林念，早就心理變態了。」

「何止心理變態，我要是她，高低得給她這肥豬姐姐捅兩刀！」

我愧疚的厲害，忍不住道：「念念，是姐姐對不起你，貿貿然打了你。」

林念的身體一僵，扒飯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站起身，輕輕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一字一句道：「我保證，從今天開始，我會好好照顧你，再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林念終於抬頭。

她望著我：「你怎麼不吃飯？」

我搖搖頭：「我不餓。」

其實，怎麼可能不餓。

我這具被那隻貓磋磨了十年的身體，像是一個無時無刻，都感到飢餓的無底洞。

此刻，我得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渴望食物，渴望那些高熱量的，油膩的，能帶來瞬間滿足感的東西。

但我不能。

從今天起，我必須奪回我身體的主動權。

我必須減肥。

林念定定地看了我幾秒鐘，一字一頓道：「你好像變了一個人。」

「以前，只要有吃的，你一定會跟我搶。」

我的心臟猛地一沉。

那隻貓占據我身體的時候，妹妹才八歲。

也就是說，從她八歲起，她就一直沒吃飽過……

難怪，黃毛阿哲給了她飲料喝，她就愛的要死要活。

我強忍著湧上喉頭的酸澀，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念念，以前……是我不對。」

「但以後，我再也不會那樣了。」

7.

我話音剛落。

林念立馬問道：「那你還會阻止，我給阿哲生孩子嗎？」

彈幕：

「哈哈哈哈，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沒辦法，畢竟黃毛是林念的光，每次林念餓得受不了的時候，都是黃毛帶她去吃好吃的。」

「這不就是典型的缺愛嗎？一點點廉價的善意，就能讓她飛蛾撲火。」

「以後我生了女兒，我一定要富養她，我才不會讓別的男人用幾個零食，就把我閨女騙走。」

我閉了閉眼，將那些刺眼的彈幕和翻湧的情緒一併壓下。

再睜開時，我看著林念，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你現在讀高三，對嗎？」

林念沒說話，算是默認。

「你馬上就要高考了。」

我深吸一口氣，拋出了我的條件。

「等高考結束，你想做什麼，我就不攔著你。」

「但是，在此之前，你要答應我，不再聯繫你的男朋友。」

「可以嗎？」

客廳里一片死寂，只有牆上老舊的掛鐘，在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林念狐疑地望著我：「你說話算不算數？」

我用力點了點頭。

8.

吃好飯，林念放下碗去了臥室。

客廳里，只剩下我和一桌狼藉。

彈幕：

「我賭一包辣條，林念絕對會偷偷聯繫那個黃毛。」

「這姐姐也是天真，以為一頓飯，一句話，就能把長歪了十年的妹妹掰回來？」

「前面的，你懂什麼，這叫絕境里的第一步，是希望！」

「什麼鬼的希望，我覺得林羽自己都快沒希望了。」

「她男朋友顧城，十年前可是校草，現在是知名珠寶設計師，年輕有為，你們猜他看到女主現在這個鬼樣子，會不會當場嚇得報警？」

彈幕里的名字，讓我渾身一顫。

顧城。

我的顧城。

十年了。

我與顧城，還……在一起嗎？

我打開手機，忐忑不安地點開聊天軟體，查找顧城。

他還是我的好友。

但我與他的聊天記錄是一片空白。

我指尖懸在視頻通話的按鈕上，遲遲沒有按下。

我好想他。

想聽他的聲音，想和他撒嬌，想撲進他懷裡，告訴他我回來了。

可是……

手機黑色的螢幕上，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臉。

肥胖，臃腫，油膩。

雙下巴層層疊疊，眼睛被肥肉擠成了一條縫。

這張臉，醜陋到連我自己都感到恐懼和噁心。

我猛地收回手。

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