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臨死前,留給我一個盒子。
並告誡我,在我二十歲生日之前千萬不能打開。
我爸不相信,當天打開了盒子。
只看了一眼,他就當場發瘋,生生剜出了自己的眼睛,關進了精神病院。
二十歲生日當天,我打開了盒子。
看到裡面東西的那一刻,我才明白。
有些人的命運,從她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定下了。
1
星期日的一個清晨,我決定去自首。
我走進警局,向接待的民警講述了我的罪行。
那個小警察先是一愣,然後笑了。
「同志,撞死一隻羊是不犯法的,你只要和羊的主人協商好賠償就可以了。」
我沉默良久,緩緩抬起僵硬的脖子,說了一句話。
小警察瞬間臉色大變,撥通了手裡的電話。
幾分鐘後,我被戴上了手銬。
審訊室內,我靠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為什麼選擇今天自首?」
警官蕭良銘盯著我,緩緩問出了這句話。
我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明明只有三十多歲的年紀,卻頭髮蒼白,面容憔悴,可見那件事對他的影響的確不小。
「蕭警官,你相信命運嗎?」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坐直了身子,盯著他的眼睛,問出了這句話。
「一個人降生到這個世上的那一刻,身上就已經背負了使命。」
「她生命的每一刻都按照一個既定的劇本進行。」
「她會因這個使命而生,也會因它而死。」
蕭良銘眉頭一皺。
「這和那起案子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
「請你回答我。」
蕭良銘握緊了拳頭。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有什麼命運,人的每條道路,都是自己選的,所謂命運,不過是做錯事後自我安慰的說辭罷了。」
我突然笑了,笑得很大聲。
「我已經回答你的問題了,現在能聊和這起案子有關的事情了嗎?」
我搖搖頭。
「別急,警官。」
「我想先講一個故事。」
「聽完這個故事以後,你就會相信。」
「每個人的身上都背負著某種既定的命運。」
「你,也不例外。」
2
我叫莊然,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東北人。
15 歲以前,我的生活和大多數農村孩子一樣。
整天和小夥伴遊蕩在大街上,無憂無慮,樂在其中。
故事始於 1996 年的夏天。
那一年,我的媽媽趙林春查出了癌症。
我媽是一個知青,有文化,上山下鄉結束後,她沒有選擇回城市,而是留在了農村。
她的思想很樸素,堅信只要努力就能得到好的生活。
我爸是一個典型的農村憨厚漢子,不善言辭,樂於助人,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老好人。
他們只有我一個孩子,雖然我是個女孩,但他們從來沒有嫌棄過我。
一家三口,生活雖然不富裕,但過得很幸福。
農村的活永遠是干不完的,但我媽從不抱怨,每天早起晚睡,終於累垮了身子。
躺在病榻上的那一刻,她終於意識到,勤勞不一定能過上好日子,苦難也不會帶來財富。
母親的病讓我們這個幸福的小家蒙上了陰影,因為窮,她的病情一直拖著,等到醫院檢查的時候已經是晚期。
醫生委婉地告訴我們,繼續治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我爸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沉默地把家裡所有的積蓄拍在桌子ţüⁱ上。
我媽拿起錢,痛罵了他一頓,連拉帶拽地帶著他回了家。
十五歲的我已經什麼都懂了,我知道母親很快就要離開我了。
我抱著她瘦骨嶙峋的身子嚎啕大哭。
我媽並沒有哭,她只是抱著我,一邊哼唱,一邊搖晃,就像我小時候那樣。
我爸一句話不說,一根一根地抽著煙,好像在思索著什麼。
之後的一段時間,我媽就躺在炕上,我和爸爸照顧她。
爸爸雖然不說話,但我看得出他很心痛。
他找了村子裡的神棍,花光所有積蓄買來偏方。
第二天,神棍就跑了,所謂的偏方只是草灰水,不僅沒能治病,還加重了我媽的病情。
在她去世的前一天,已經連說話都做不到了。
一天晚上我回家,爸爸不在家。
原本躺在病榻上的媽媽,今天居然站在了廚房。
「閨女,回來了,別急,飯馬上就好了。」
我媽紅光滿面,笑逐顏開,給我做著最愛吃的蛋炒飯。
我笑著流淚,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此時變成了極其寶貴的財富。
我大口地吃著飯,心中感謝上蒼。
奇蹟發生了,我媽的病好了。
我媽只是用手拄著腦袋,微笑地看著我。
這是她最後一次給我做飯,尚且年少的我還不懂,什麼叫迴光返照。
當我扒完最後一口飯的時候,她倒在了地上。
病榻前,她奄奄一息地握住了我的手,將一個小盒子遞到我的手裡。
「閨女,這是媽留給你最後的東西。」
「千萬記住,在你二十歲生日當天,才可以打開它,除你之外,不要讓任何人看見裡面的東西。」
她眼角流下一道濁淚,還想說些什麼,但發不出聲音,最後用手捋了一下我的鬢角,停止了呼吸。
夏天的風從窗外吹進屋裡,溫熱的空氣鑽進我的鼻腔,蒸發我的眼淚。
那年夏天,我永遠失Ťûₛ去了我的母親。
我捧著鐵盒,嚎啕大哭。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個小小的鐵盒將會毀掉我的一生。
3
媽媽斷氣一小時後,爸爸才趕回家。
他扶著門框氣喘吁吁,望著已經斷氣的母親,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我爸哭,同時也是唯一一次。
我抱住了我爸,用力地捶著他的胸口。
質問他為什麼不陪在媽媽的身邊,連媽媽的最後一面都沒能看到。
我爸身上已經濕透了,整個人灰頭土臉,身上還有一道道的劃痕。
寬厚的身軀用力地抱住了我,滿是土腥味。
那一刻,我感覺世界上的一切都消失了,我和爸爸像是一片汪洋上的孤島。
我們開始處理媽媽的喪事,這個過程,我爸一言不發,眼神空洞。
像是被抽走了靈魂。
直到他看到了那個鐵盒。
我從未見過我父親的眼睛如此亮過。
他幾乎是撲向鐵盒,我連忙制止。
我媽說過,除了我以外,鐵盒裡的東西誰也不能看。
但我爸已經變得癲狂,一把推開我,奪過盒子。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他迫不及待地雙手顫抖著打開了鐵盒,只一眼,整個人就愣在了原地。
我無法形容那一刻我爸的眼神,那是一種極致的絕望、悔恨與空洞。
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層可怖的黑霧。
他僵在那裡,足足兩分鐘,然後關上盒子,輕輕放在桌子上,用手拍著我的肩膀。
「閨女,對不起。」
「聽你媽的話,二十歲生日之前,千萬千萬不要打開它。」
「記住,爸永遠愛你!」
隨後他直起身子,在我驚恐的眼神中,抄起一旁的尖刀。
等我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我爸毫不猶豫地將刀捅進自己的眼眶。
接下來便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爸爸的眼睛變成了兩個血窟窿,他抱著自己的腦袋大聲嚎叫。
我被嚇傻了,扶住他,哭喊著叫來鄰居幫忙。
鄰居們也被這血腥的一幕嚇壞了,一邊控制住他,一邊打電話報了警。
我眼神空洞地看著父親被抬走,滿心絕望。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夜之間,我失去了我的父母。
一夜之間,我成了孤兒。
一夜之間,我的人生天翻地覆。
「抱歉莊女士。」
蕭良銘伸手打斷了我,而後敲擊著桌面。
「我沒時間聽你悲慘的童年故事。」
「你和我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麼?是想告訴我你犯下的那些血案都是被逼無奈的嗎?」
「還是想讓我們可憐你?」
「當然不是。」
我坐直身子,微微一笑。
「你不必著急,蕭警官,我只能告訴你,我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廢話。」
「在故事的最後,你的所有疑問都將得到解答。」
「我今天是真心實意來自首的,這是我的命運。」
我頓了頓,微微一笑。
「也是你的。」
蕭良銘捏著拳頭怒視著我,我知道,要不是礙於警察的身份。
此時的他恨不得衝上來,將我碎屍萬段。
我理解他,我所犯下的罪行,的確是不可原諒的。
不過我很期待他得知全部真相後的反應。
蕭良銘嘴角微微一顫,深吸一口氣。
「那你繼續。」
4
我爸的命雖然被救了回來,但他也徹底瞎了。
更糟糕的是,他開始神志不清,喃喃自語,任何人都無法和他溝通。
於是他被關進了公益的精神病院。
他瘋了,就因為看了盒子裡的那東西一眼,他就瘋了。
媽媽死了,爸爸瘋了,我一夜之間成了孤兒。
我恨那個盒子,恨得咬牙切齒。
無數個日夜,我都在想,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一向情緒穩定的爸爸做出這樣瘋狂的事。
曾經無數次,我的手都即將打開這個潘多拉魔盒,但一想到我爸的下場,我又放棄了。
我相信我媽不會害我,但我要聽媽媽的話。
於是,我將那個鐵盒埋在了家裡的一棵樹下,從此離開了村莊。
之後的幾年我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我輟學打工,養活自己。
但因為家庭的巨大變故,我變得孤僻,變得難以信任別人。
多年以來,我一直孤身一人。
我只盼望著時間能過得快些,能讓我儘早知道那個鐵盒裡的秘密。
那時我只是感覺我的人生充滿了荒誕與悲哀,還沒有意識到所謂命運的存在。
直到我 19 歲那年,殺了第一個人之後,我才明白,人生是有劇本的。
那一年,我在一個冶金工廠打工。
小組組長名叫張錦豪,是我的老鄉,但這個人十分討厭,仗著自己的領導身份,欺壓調戲女員工。
我年紀小,容貌姣好,自然也是他的主要目標之一。
對於他的騷擾,我選擇無視。
我只想賺錢,只想活著,只想等到幾個月後,二十歲生日那天,親手打開那個盒子。
愛情、友情,或者其他的什麼,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我真正對他起殺心,不是因為他騷擾我,而是我知道了他的身份。
一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我聽見他和另一個員工吹噓,他老爸多麼多麼厲害。
說農村人就是好騙,他爸在農村給人算命開假藥,賺了多少多少錢。
我猛地一哆嗦,停下了手裡的筷子,瞳孔瘋狂顫抖。
我想到了幾年前,我媽在病榻上的時候。
我爸被一個神棍騙光了所有積蓄。
我轉過身,上下打量著他,和當年的那個神棍的確有七八分像。
一股滔天怒火在我胸膛燃燒。
雖然我知道我媽的死並不完全是因為那個假的偏方,但那個老混蛋騙光了我家的積蓄,加重了我媽的病情。
他的兒子竟然還以此為榮,沾沾自喜,那時候我第一次起了殺人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