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我,將一個香囊掛在我的腰間。
幾日後我便腹痛難忍,失去了孩子。
這件事成為了我一生的痛。
香囊?異香?
回想過往,我心中一冷,只覺細思極恐。
4.
為慶祝科舉圓滿落幕,皇上籌辦了宴席。
官員和女眷都在邀請之列。
腳傷未好,但我沒有推脫。
因為我知道。
我能見到一個想見的人。
宴會之上,作為科舉狀元,江遇自是最風頭無限的那個人。
沈昭月亦是神采奕奕。
穿金戴銀,與從前樸素形象全然沒有半分關係。
即便參加宴席的女眷們看不上她那副得志模樣。
卻還是圍在她的身邊說著好話。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說的便是這個道理。
我坐在遠處,品著小酒,看著熱鬧。
酒過三巡,皇后娘娘著人拿出宴會的彩頭。
是一株綠萼梅。
產自偏遠地區,極為稀有。
我一下子來了興趣,勢必要將它收入囊中。
「參賽者對弈一局,勝者得。」
我自當第一個報名。
從小父親便帶我參加了京城的所有圍棋比賽,圍棋場上,我算是一枝獨秀。
果不其然,無人報名。
就在此時,一陣俏皮的聲音傳進我的耳邊。
「兄長,這梅花甚美,昭月也想要。」
江遇沉默一陣後終於開口。
「那我便一試。」
江遇在我面前落座,一眼都沒看我。
我心中打鼓。
這場上所有的人我都有可能贏。
除了江遇。
前世,為了江遇的仕途,讓他能夠以棋會友結交貴胄。
我將自己的下棋技藝全盤托出。
若他也是帶著記憶重生而來。
那他拿走綠萼梅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果不其然,他沒有給我一絲喘息的機會。
在眾人驚羨的目光中,他緩緩走向沈昭月,將綠萼梅交到她的手上。
眼神中是柔情似水和藏不住的濃情蜜意。
我想走,卻被周遭的閒言碎語團團圍住。
「參知政事之女又如何?如今她可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也不知她暗地裡是不是做了什麼齷齪事兒,讓狀元郎能如此決絕。」
我心中湧上一陣又一陣的委屈。
不知擠了多久,才從人群中出來。
原來,重生一世,江遇也是帶有記憶的。
他能說出玉佩是母親送我的。
我便開始懷疑。
棋盤之上,他能贏我。
那這件事情便是板上釘釘了。
畢竟,江遇本該是連棋盤都沒有摸過的窮酸舉子。
原本我還抱著一絲期待。
若他沒有記憶。
那這一世他的決絕。
只是遵從本心罷了。
可他什麼都記得。
他只是不在乎我。
我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只想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卻在轉角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我連連道歉。
被撞到的人的臉色著實不怎麼好看。
我不知如何安撫,低著頭。
只求不給父親母親招惹麻煩。
看著我這副模樣,他卻有些氣笑了。
「從前的你,不是膽子很大的嗎?怎麼如今這番做小伏低的模樣。」
我心中酸澀。
他說的或許是我八九歲光景的時候。
橫走在皇宮和京城之中。
人人稱一句小霸王。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
那樣的記憶離我越來越遠。
「你是誰?」
他向前一步,低頭靠近我。
聲音沉沉的。
但很溫柔。
「你未來的夫君。」
我抬頭看他,他正是我來宴會想要見到的人。
「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對嗎?」
紅色暈染至他的耳根。
「那時我在追一個兇手,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顧將軍,顧辭。
我終於見到你了。
5.
我開門見山。
「為何娶我?」
「為了我父親的支持,還是制約江遇?」
新科狀元,為人善籌謀。
他從中舉的那刻起,已然是朝廷中人的眼中釘。
前世有父親護著。
這一世若我嫁給他人。
他要面對的是朝廷各股勢力的暗流涌動。
顧辭的眼神之中頗為受傷。
「為什麼不能是為了愛?」
我看著顧辭,他的眼神之中是見不到底的深淵。
殺伐果斷、運籌帷幄的大將軍,籌謀人心的本領比起江遇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不信?」
他撩起袖口,將手上的傷口盡數展示。
「除了將軍的身份,我還是曲江世家的庶子。」
「小時候我被兄長拿燒紅了的鐵板欺負的時候,是你挺身而出救的我。」
「難道你忘了嗎?」
我何曾忘記,那時他血肉模糊。
我壯著膽子救下他後,回府難受了好幾日。
「你信我嗎?」
他語氣懇切。
我卻不知如何回答。
從前我信了江遇,卻落得被背叛的下場。
我將自己封心鎖愛,實在無力探究這個問題。
「好吧,不論你信不信,我們的婚事已經定下,你且等著我上門求娶吧。」
6.
三個月倏忽而過,出嫁前一日。
母親抱來綠萼梅。
他說這是顧辭的聘禮。
「先前抬來的幾箱珍寶已經是誠意十足了。」
「不過這株綠萼才是送到了我們嘉兒的心坎里。」
誠然,我自幼酷愛賞梅。
更重要的是,有了宴會上的事情後,這株綠萼還成了體面。
我自小不在乎這些,可父親母親的顏面我總是要顧及的。
即便他們不提,我也知這三月他們明面暗面里受到的氣。
被接到將軍府的時候,顧辭下馬攙扶著我。
「綠萼梅從哪裡搞來的?」
我小聲探問。
「京城只有一株,自然是從江家拿來的,就當是給我們的新婚賀禮。」
「他們不會養,我拿到之後可是精心養了三個月。」
顧辭的眼神好像看向某一處,語氣之中略帶嘲諷。
「禮尚往來,我特地請江狀元來觀禮了。」
我循著顧辭的目光看去,江遇正和他人一起起鬨。
拜堂結束後,我在茯苓的攙扶之下,準備去洞房。
在經過江遇的時候,我看準時機,掀開了自己的蓋頭。
江遇看到了鳳冠霞帔的我。
眼神之中錯愕非常。
我朝著他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
然後將蓋頭蓋回。
「抱歉,風有些大。」
茯苓仔細為我整理著裝,然後將我扶到洞房之中。
果不其然。
江遇追來了。
顧不得禮法。
他追到了後院。
「許嘉然。」
我沒有停下步伐。
他一把將我拽住。
「我們早已經定下親事,你怎麼能棄我嫁給他人?」
我冷笑一聲,掃開江遇的手,蓋頭也在此時悄然落下。
「江遇,下聘之日棄我於不顧的是你,是你先負的我。」
「月兒病重,我實在是分身乏術。」
「她對我有恩,我不能棄她於不顧。」
「待處理完月兒的事情,我會去娶你的。」
「你會來娶?可我不願意嫁你了。」
我看著江遇,眼神之中帶著嚴肅。
即便知道了江遇心中還有別人,前世的許嘉然對江遇依舊不離不棄。
但那不代表,這一世,我還會這樣。
此時此刻,活在前世,走不出來的,只有江遇。
同前世一般,他篤定我愛他。
所以才橫生這麼多離經叛道的事。
下聘之日不顧我的顏面毀約。
要我忍受妾室先入門的恥辱。
一次又一次地將我拋棄,爭奪我心愛之物。
可我不愛他了。
他便沒有這唯一的籌碼了。
從今往後,他要娶何人為妻,納幾個妾室,在官場之中是沉淪還是高升,通通與我無關。
他仿佛從我強硬的態度中看出了什麼。
眼神變得怪異,竟然生出一番狠厲。
「許嘉然,你真的以為我離開了你父親的庇護,便會舉步維艱嗎?」
他似是有些不管不顧的架勢。
「從前為了和你在一起,我要忍受你父親所謂的教導。」
「他古板嚴厲,不容我反駁,我又是憑什麼要承受這些?」
「其實你們一家人從未把我放在眼裡,不是嗎?」
原來,他的心中藏著這麼多的心思。
自卑,憤怒,不滿。
這才是真實的他。
「若沒將你放在眼裡,父親便不會替你舉薦大儒,你也進不去國子監。」
「江公子飽讀聖賢書,竟也不知『愛之深,責之切』的道理嗎?」
「罷了,內心陰暗之人看什麼都是髒的。」
「夠了。」
他的臉色顯然不好看。
倒不是因為忽然有了良知。
只是周圍圍著送我入洞房的喜娘。
他失了面子。
羞愧和窘迫爬上了他的臉頰。
也好,若我不說,何人能知他真正的恩人是誰?
「許嘉然,你很好,你不仁便別怪我不義。」
他的言語之中毫無愧疚之意。
他丟下這句話便憤然離去。
好,那我便瞧瞧他能翻出什麼浪花。
我示意一直在暗中觀察的死士跟著江遇。
死士,也是江遇送我的聘禮。
他將幾個死士的身契送給了我,夾在了送來的綠萼梅之中。
待死士和江遇通通離去。
我看向柱子後頭露出紅色喜服的顧辭。
6.
「出來吧,夫君。」
顧辭有些尷尬地笑笑,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緩緩向我走來。
言語之中頗為欣賞。
「這才是我認識的許嘉然。」
我微微一笑。
「還是夫君給的死士好用。」
我看向顧辭,他故作鎮定般,撓了撓腦袋。
可緋紅的臉和耳朵卻出賣了他。
他長得真好看,只是做了大將軍之後讓人不敢直視,否則爭著嫁他的人應該很多。
要是早早定下了親事,我可就撿不了漏了。
周圍的喜婆見狀便齊心協力將我們推入了洞房之中。
顧辭手腳都不知放哪,難得地慌了。
同我面面相覷。
一言不發。
當喜婆完成所有儀式後,我走近顧辭。
「夫君,我還有更勇敢的,你要看看嗎?」
我抬手便要為顧辭解開衣帶。
已然為夫妻,況且前世也經歷過,我便也沒有扭扭捏捏的。
顧辭握長槍的手在此時竟毫無力氣,任我擺弄。
在我為他褪去最後一層衣服的時候,他又忽然攥緊了拳頭,偏過腦袋去。
「住手。」
「若你心中此刻還有江遇,那我們可以先不必圓這個房。」
我愣了一下。
顧辭見狀上榻和衣而睡。
我在他身邊躺下。
卻怎麼也睡不著。
我心中有何人?
其實我也不知道。
但我清楚,絕不會是江遇。
可是顧辭是在吃醋嗎?
這個飛醋吃得可不高明。
7.
新婚三月,顧辭便有兩月泡在軍中。
我同他雖然未圓房,但也算相敬如賓。
江遇同沈昭月成婚了。
沒有因為中舉就拋棄故人。
還給了正妻的位置。
江遇在京城人口中的風評又有所反轉。
旁人不再談論我同他的恩恩怨怨、是非對錯。
開始稱讚他是一個不重權勢而重情重義之人。
茯苓憤怒非常。
「結了個婚,大家就將他對待小姐的所作所為忘得一乾二淨了,憑什麼?」
我一邊安撫著茯苓,一邊縫製著冬衣。
男子只要做一些小事,便能得到誇耀。
而女子卻是舉步維艱。
這是人心,亦是世道。
我將袖口的最後破口縫製完畢。
長舒一口氣。
「終於趕在父親出發前繡完了。」
第二日去送父親的時候。
江遇也來了。
他一如既往地惺惺作態。
「江遇一直將許大人視作自己的恩師,故特地到城門相送。」
父親並未正眼瞧他。
「不必。」
江遇卻當作不在乎一般,依舊笑臉盈盈。
他轉向我。
「顧將軍日理萬機,許大人此去可能數月未歸,竟也沒來相送。」
「誰說的。」
顧辭的聲音在此刻響起。
他同父親行了禮,又將一個玉蝶贈與父親。
「岳父,路上總歸有需要打點的地方,帶上這個吧。」
父親也並未和顧辭推脫。
他看著江遇,目光之中透露著鄙夷。
「看到了嗎?我有孝順的女兒女婿,不需要你這個外人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