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到下聘那天,我左等右等,都沒等到早該過來的新科狀元。
兩日後,京中傳出狀元郎大張旗⿎迎娶⼩⻘梅的消息。
我這才明白,舉案⻬眉、相敬如賓了一輩⼦後。
這一世,他想要另外⼀種活法了。
1.
臘月初三,是辦喜事的好⽇子。
⺟親去廟⾥特地求的⽇⼦。
同前世一樣,江遇會在今天來下聘。
⺟親將⼀支如意簪別在我的頭上。
語⽓⼜是歡喜又有些擔憂。
「你父親為你挑的王親貴胄你不要。」
「鐵了⼼嫁給⼀個新科狀元。」
「母親只怕你吃苦。」
「江遇為人勤奮,⽇後會有出息的。」
我婉婉⼀笑,臉上是藏不住的幸福。
前世便是這樣。
我鐵了⼼嫁給江遇。
江遇感念知遇之恩,日日勤政。
又有父親的扶持。
他從一個白丁,搖身⼀變,官至宰相。
比起父親的參知政事,還要高一個級別。
但他沒有忘恩。
守著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見到父親時,還是會低頭先問好。
我想,也許,這便是我重活一世,依舊堅定選擇他的原因。
江遇也選擇了我。
不為別的。
他潦倒進京,昏倒在路旁的時候,是我救了他。
我贈他錢財,為他安排居所。
他無以為報,便以女子最看重的姻緣為諾。
焚香已過半柱,婢女茯苓跑到門口看了又看。
「吉時都要過了,江公子怎麼還不來?」
或許是有要事耽擱了。
我在心裡安慰著自己。
可直到月上柳梢。
江遇都沒有來。
在門口看熱鬧的人也都紛紛離去。
邊走嘴中邊嘟囔著:
「興許是新郎官反悔了,不要這家的小姐了。」
「可惜了許府上下一早便開始準備的這些紅綢布了。」
就在此時,小廝來報。
「江家的鄰居說,江公子一早便背著包裹走了。」
此言一出,原本怒中火燒的母親再也忍不住了。
「果真是讀書人無情。」
「明日我便叫來京城最好的媒婆替你相看。」
「讓他知道,我們嘉兒有多少人等著娶呢。」
我沒有回答,只是低低應了幾聲。
腦中亂亂的,可心裡還是抱著些許期待。
或許他真的有事情?
可他無父無母無族,他又能去哪裡呢?
我想不明白。
只是命茯苓將冬衣收好。
茯苓滿臉心疼。
「小姐熬了幾個日夜趕製的冬衣,手都疼得幾日不能自己進食了。」
我沒有言語,只是在洗漱一番後,上床睡覺。
或許,明日江遇就出現了。
再次有他的消息,是兩日後。
他是新科狀元,又是參知政事府上門女婿。
京中許多人都盯著他。
於是在他將小青梅帶入城門的那一刻起。
傳聞便紛至沓來。
有說江遇有情有義,考取狀元後不忘青梅竹馬的恩情的。
有說薛府以權勢相要挾,逼迫他娶我的。
我的心在那一刻跌至谷底。
明明不論前世還是這一世。
都是他先開口說要娶我的。
他應該報恩的,也是我。
可我成為了眾人口中的第三者,成為了他們口誅筆伐的對象。
我不肯就此吃啞巴虧。
換上夜行衣來找江遇。
卻在江家小院的門口看到江遇抱著一個女子。
江遇的眼底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良辰美景,觀星賞月。
這是江遇前世的求而不得。
我心中暢然。
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淚悄然而落。
「茯苓,應下母親重新為我挑選的親事吧。」
江遇,歲月流轉,年華不再,以後,我們不復相見。
2.
回到家中修整數日,母親每日為婚禮忙忙碌碌。
她怕我閒著多想,便讓茯苓帶我去郊外賞梅。
可嘆的是,不論前世還是今生,我和江遇的遇見都是在梅樹下。
前世是偶遇。
今生我特地提早去等著。
江遇進京趕考,花光身上的盤纏,倒在離京城最近的一片梅林中。
他說若是無人救他,那裡便是他的墳墓。
路途漫漫,又橫遭盜賊。
他已然耗盡了全身的氣力。
被我和茯苓發現的時候,幾乎斷了氣。
我和茯苓拼盡力氣將他拖到醫館,才為他搶回了一條性命。
父親出鄉趕考時也是得遇貴人才有日後的出息的。
我對江遇也有著這樣一顆善心。
原本也只是一顆單純的善心。
若非他開口要娶我為妻。
我們也可以是朋友,是知己。
不至於被拖入這樣的局面中。
可惜沒有如果。
「嘉然姐姐。」
小青梅一句親昵的稱呼將我拉回現實。
江遇也在,他氣宇軒昂,眼中的光亮比中了狀元那日還要足。
「兄長說以後我可以這樣叫你。」
一對有情人出門賞梅,自是不該被我打擾。
我沒有作答,轉身便走。
可她不死心,追在我的後頭。
追了一段距離後,她終於開口。
「你難道不想知道,兄長為何要捨棄你嗎?」
我停下了腳步,轉身對著她。
「姑娘自重,我沒有心情聽你們的兒女情長。」
小青梅輕蔑地笑了,朝著我步步逼近。
「若非在乎,嘉然姐姐何故停下?」
我本能地後退,卻在一腳踩空後短暫失去意識。
醒來後便是一陣錐心的痛。
我護著被夾傷的小腿。
小青梅亦落入獸阱中,呆在我身邊,神色平靜。
好在茯苓沒有一起摔下,她趴在陷阱邊上,卻怎麼也夠不到我。
「姐姐別白費勁了,這陷阱的高度,恰巧需要一個男子的臂長才能夠到。」
「你怎麼會知道?」
「難道這是你乾的?」
城外皆是獵戶,僱人挖個陷阱易如反掌。
小青梅沒有作答,只是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我心中瞭然,只是讓茯苓去找他人來救我。
沒過多久,江遇來了,許是跑得太急了,氣都有些喘不均勻。
「月兒,你沒事吧?」
小青梅看著我,露出得意的笑。
「兄長,我沒事。」
當她轉向江遇的瞬間,面色又變為委屈。
江遇見狀更是心疼。
我的心臟沉沉的。
明明眼前的這個男人三日前還信誓旦旦地說要娶我。
我也沉浸在即將嫁做人婦的喜悅中。
可僅僅三日,便是物是人非。
江遇伸手將小青梅拽到地面上。
確認完小青梅無事後,又向我伸出手。
我有些不可置信,愣了幾秒。
顫顫巍巍地將手伸出。
便在此時,小青梅暈了。
江遇神色在剎那轉為慌張,他果斷將手抽回,著急忙慌抱起小青梅。
「我先帶月兒去醫館。」
看著他的身影逐漸在我的眼中變小,直至模糊消失。
我默默將在空中的手收回。
前世的江遇最愛牽著我的手,無論去哪。
旁人笑他是妻管嚴。
他也只是笑笑,將握著我的手抓得更緊些。
他說我是珍寶,他要時時刻刻攥在手裡。
而今生今世,他卻很輕易地將我推開了。
為了沈昭月。
我心中悲涼。
或許是報復吧。
前世的沈昭月聽聞江遇在京城之中奪魁後娶妻,草草嫁人後鬱鬱而終。
那時江遇收到老家的信件。
如同被雷劈到一般。
定在原地許久。
他將自己關進了書房,誰都不願意見。
也是那個時候,我才得知了沈昭月的存在。
我心生愧疚。
為她在寺院之中祈禱了三日。
後來我小產。
江遇為了照顧我,才從悲痛之中漸漸走出。
這一世,當我以同樣的情景遇到江遇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派人去尋找沈昭月。
得到的是查無此人的消息。
我才放心應下江遇的承諾。
原以為她不會再出現了。
原以為江遇這一世可以完完全全屬於我。
想來還是我在自欺欺人。
天色漸暗,我將自己裹成一團。
心中升起一陣恐懼。
「姑娘。」
循著聲音抬頭,我對上一雙俊目。
暮色將至,來者身著深衣,又戴著斗笠。
我看不清他的模樣。
他輕輕一跳,便到了我的身邊。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帶著我飛出了陷阱。
「你是誰?」
他沒有回答。
我朝他的臉再靠近了一些,想要看清他的模樣。
鼻息交融。
他有些慌張地低下身子。
扶著我坐下。
這時我才又記起腳上的傷口。
他溫柔地抬起我的腳,熟練地為我包紮。
在茯苓帶著小廝小跑而來的時候,他匆匆離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說,
「我們還會見面的。」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心中覺得奇怪。
任由茯苓抱著我。
任由他們將我抬上馬車。
3.
母親又驚又懼,將我關在府中。
她請來了京城最好的大夫替我療傷。
又特地聘了酒樓的廚子為我烹飪營養佳肴。
「三月後便是婚禮。」
「好好的新娘是個瘸子可怎麼辦。」
我捏著鼻子將一碗湯藥灌下。
「無妨,就算我一瘸一拐地進人家家門,最多也就是被親朋好友笑笑,過些日子大家也就忘記了。」
母親將我手中的碗接過去。
「好孩子,可不止親朋好友這麼簡單,是整個京城的人。」
她頓了頓,頗為鄭重地說道。
「同我們許下婚事的不是別人,正是赫赫有名的顧大將軍。」
我雙手一下失了力氣。
心中錯愕。
聖上面前的紅人,手握千軍萬馬的大將軍。
為何娶我?
他若娶親,該是從公主郡主開始挑起的。
「我就說天下有大好男兒等著娶我的嘉兒。」
「你只管好好養傷,母親定會風風光光把你嫁出去的。」
我仍覺奇怪,可苦思無益,我便也沒深究了。
只是我閉府不出,可江遇卻尋上門來。
攪了我清凈的好日子。
他連同幾個中了舉的士子約著來找父親。
眾人離開之時,他偷溜進了我的院子。
從前約會時,他用的便是這一招。
避開父親母親給我送來一些小玩意兒。
不貴重,但都是親手所做。
即便母親教誨我閨閣女子要注重自己的名聲。
可我被江遇迷了心竅。
只將這當成我們之間的小情趣。
這一次他來,帶來了一枚玉佩。
從前我送他的。
我親手掛在他的腰間。
他便每天都帶著的。
可如今他腰間的玉佩已經換成了香囊。
陣陣香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淡然又有韻味。
我想應該是沈昭月替他選的吧。
「玉佩貴重,還是你母親送你的,便還是歸還給你吧。」
我沒有多問,默默接過玉佩。
江遇欲言又止。
「還有事嗎?若無便請離開吧。」
「我本無意在下聘那天去找昭月。」
「只是她病重,我不得不去。」
「你放心,她出身貧寒,日後威脅不到你的,給一個妾室身份便足夠。」
江遇的一番言論讓我覺得可笑。
他覺得我還會等著他來娶我。
他甚至還未娶妻便想著納妾的事情了。
我略帶試探地問他。
「還有嗎?」
他有些支吾,他看了看周圍紅色的布景,面露難色。
「月兒可以為妾室,只是,她要我先娶她入門。」
「所以你們也先不用著急布置。」
「待我娶了月兒,便來府上提親。」
「我會以最高規格娶你,不會再讓你被悔親的名頭困擾。」
結識江遇兩世,我見過許多次他在官場之中盤算他人的模樣。
可盤算我。
這是第一回。
他將那份遊刃有餘的算計之法帶到了今世。
只是我不願成為他的獵物。
「江公子重情重義,嘉然佩服。」
「若無事,那便到這裡吧,男丁出入後宅總是不太好看的。」
送走江遇,我夢魘不斷。
總是想起一些舊事。
他今日腰間戴著的香囊,我在前世也見過。
一樣的做工,一樣的圖案。
難道都是沈昭月的手藝?
江遇為沈昭月傷心的那幾日。
我得知自己懷孕三月的消息。
母親歡喜異常,將孕事當做喜事告訴江遇。
憔悴幾日的江遇才終於從書房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