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裴淮千挑萬選的娘子。
他娶我不是因為喜歡我,而是聽說我性格溫婉。
娶了我當大娘⼦,他⼼尖上的那位⼥子就不會被刁難。
新婚當晚,他便讓我獨守空房。
第二⽇那女⼦就跑來我面前譏諷嘲笑。
我不哭不鬧,將溫和的性格⼀演到底。
我不做那打鴛鴦的棒。
因為侯府還有一個陪著裴淮⻓大的美妾。
1
我出⾝⼀個四品知事⼈家,⽗親和哥哥都在朝廷做了個不大的官。
旁⽀混得更不好,有經商的,也有種地的。
我作為顧家嫡⻓女,從我及笄後,⽗親就在給我物⾊婆家。
不求高嫁,但也要是書香⻔第,清流世家。
畢竟⾝在官場,家族子女的婚姻,都是為了鞏固彼此的家族地位。
阿娘從⼩就把我送進⼥學,琴棋書畫⼀樣沒有落下。
所以打小我便知道,家族利益是大於個人情愛的。
但我也熱衷看一些話本子。
上面無不是⼤族子女為了情愛與男子私奔,大多數都沒有好結局,有的是被男子騙錢後拋棄,有的是做了上門女婿,卻納了無數房小妾。
想來都是無稽之談的,我長到十多歲,從未在現實中見到過這樣的事情。
及笄之年過後,我安心備嫁。
母親更是得了參加宴會的機會就一定帶我去走一遭。
我溫柔賢良的名聲也漸漸傳開。
就在這時,一道聖旨打破了顧府的寧靜。
阿爹嘆了口氣:「侯府可不是個好去處,高門大族,水太深了。」
嫂子也是憂心忡忡:「那裴侯不受約束,喜歡遊山玩水,去年還從塞外帶了一名女子回來,那女子不要名分,就那樣住在侯府,與裴侯夜夜笙歌。」
她頓了頓:「聽說老夫人也不怎麼管得了。」
話音剛落,室內一片寂靜。得嫁侯府,本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此刻卻成了我們每個人心頭的重擔。
「父親,要不給陛下遞道摺子……」
「不用!」
我出口打斷。
那裴淮早過了娶妻的年齡,卻一直未娶,寄情于山水這麼多年,如今遇上心愛之人終於收心。
自他去年回來,裴老夫人就為他相看過世家千金。
但都被他拒絕。
聽說他私下又到處打聽性格溫婉的女子,幾經波折終於挑中了我。
事出有因,想來也簡單。
那女子不要名分住在侯府,卻又不得裴老夫人喜愛。
他挑一個家世平平、性格溫婉的女子回去做大娘子,為的是他心尖上的女子不受刁難罷了。
他如此大費周章,豈是父親一個四品小官能說了算的?
就算摺子呈到御前,說不定還會惹惱陛下,說我們顧家不識抬舉。
我笑了笑:「何必以螳臂當車呢?我嫁就是。」
「二妹妹,可你嫁過去要受多少委屈啊。」
「無妨,我要的不是情愛,而是那一品夫人的誥命,是侯府主母的位置,也是顧家整個家族的利益。」
愛情算什麼?錢和權才是一個女人最好的補品。
2
成婚當日,裴淮的臉上看不見一絲笑容。
證婚人大喊著夫妻對拜。
裴淮遲遲不動,就在此刻,眾人驚呼。
門外站了個穿著正紅衣裙的女子。
風將她的衣帶頭髮吹起,搖搖欲墜。
她就那樣眼含淚水無聲地站著。
裴淮終於忍不住扔了紅綢,大跨步朝著女子而去。
「送大娘子回房。」
證婚人這才回過神,他急忙提醒:「侯爺,禮還未成……」
我出聲將他打斷:「既然花轎已經進了侯府,我與侯爺也拜過天地和高堂,就依侯爺的吧。」
霎時間,我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與談資。
蓮蓉氣得快要哭了:「姑娘是侯爺親自選的大娘子,如今卻在大婚之日這般侮辱姑娘,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深夜了,紅燭噼啪響了幾聲。
我將蓋頭掀開,蓮蓉連忙阻止。
「姑娘,怎可自己……」
「無事,裴淮不會來的。」
他不會來的,我早已做好了思想準備。
嫁給他之前我就打聽過那位女子,聽說那位女子思想新潮,揚言要與裴淮一生一世一雙人。
裴淮為了她自然也能讓我獨守空房。
何必坐在那裡等天亮呢,是在床上躺著不舒服嗎?
釵環盡褪,我洗漱完畢躺在新床上,默默地看著蠟燭燃盡。
窗外明月高掛,我緊緊地攏著被子。
雖然有思想準備,但心裡還是止不住地難過,少女多心事,我也幻想過與未來的夫君舉案齊眉。
可今日所受的屈辱和眾人對我憐憫的目光讓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情愛二字爭不來,既然得不到就一定要遠離。
我不想做那怨天怨地、爭風吃醋的內宅婦人。
只有不忘嫁過來的初衷,我的道路才能走得長遠。
我閉上眼,房門卻被人輕輕打開。
有人掀開被子默默上了床。
是裴淮。
我裝作翻身,背對著他,他也堪堪睡在床沿處。
同床異夢,在這個新婚之夜,我們各懷心事。
3
醒來時,我頭疼欲裂,蓮蓉驚喜地叫出聲:
「姑娘,你與侯爺同房了?」
我這才看見,白色的帕子上滴了幾滴鮮血。
我在心中苦笑,真是難為裴淮了。
蓮蓉高興地為我梳頭:「侯爺今早可是大家看著走的呢,侯爺還說姑娘累了,不要打擾姑娘休息。」
真有意思,上半夜安撫好心上人,下半夜來與妻子做戲。
我也願意配合,裴淮要與柳然一生一世一雙人,成全就是了。
可沒想到,這件事做得這般穩妥,老夫人還是發現了端倪。
午飯時分,柳然被叫去了壽安堂,到晚膳時分還未回來。
裴淮下了朝,憤怒地直奔我的房間而來。
他額角冒起青筋:「顧清漪,你剛嫁過來就學會告狀了是吧!」
「這種閨房中的事情你也好意思往外說,真是沒臉沒皮!」
我將蓮子羹放下,直視著裴淮:「我與侯爺未同房這件事,柳然可知道?」
裴淮愣了愣。
「你什麼意思?」
我心中只覺得好笑。
這滿侯府的奴才,不是老夫人的人就是他裴淮的人。
我的蘅蕪苑是主院,他又要與我做清白夫妻,自然會將蘅蕪苑的下人都換成他的人。
那他豈非不知,今早他去上朝後,柳然就來了我的院子。
女子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對著染血的白布笑得得意。
「大娘子,獨守空房的滋味如何?」
蓮蓉臉色都變了:「你胡說什麼,侯爺昨晚可是歇在我們姑娘這裡的。」
柳然笑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是嗎?那你可得問問你家姑娘,昨晚到底有沒有與侯爺行那周公之禮。」
柳然這個蠢貨,若是想來譏諷我大可等婆母身邊的嬤嬤走了再說。
沒想到她這般迫不及待,當著嬤嬤的面就說了出來。
裴淮依舊護著柳然:「然兒不會這般沒有分寸,一定是你說了什麼刺激到了她。」
我嗤笑一聲:「她若是有分寸的人,就不會一大早跑到大娘子院中來挑釁了。」
「至於我說沒說什麼,蘅蕪苑這麼多下人,侯爺一問便知。」
我攪了攪冷下去的蓮子羹,語氣中有一絲可惜:「侯爺還是去婆母那裡將柳然姑娘救出來吧,她身子弱,可受不得跪。」
裴淮擰著的眉鬆開:「清漪,是我太急了,我知道你是最好性子的人。」
說完他大步離去。
我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沉思。
看來這個柳然在裴淮心中的地位比我想像的要重。
可在這三妻四妾的侯府,裴淮真的能做到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4
晚上,裴淮帶著柳然來向我道歉。
兩人牽著手無比恩愛。
柳然換了身衣裙,卻還是大紅色,如火,與她的性格相似。
真是一個美艷的女子。
裴淮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清漪,今天早上然兒衝撞了你,我帶她來向你道歉。」
柳然滿臉不服。
不難猜,定是婆母逼著她來的。
我坐著未動,等著柳然開口。
「我親自做了補湯,就當是道歉禮了,大娘子別嫌棄。」
柳然捧著熱湯慢吞吞地走近,細看,兩條腿還有點打顫。
我猛地起身走到一旁:「柳姑娘將湯盅放在桌上吧,有什麼道不道歉的,柳姑娘沒有惡意,我是知道的。」
或許沒想到我會如此,那原本要淋在我身上或者她身上的湯盅還穩穩地端在她手裡。
雕蟲小技,若是淋了我一身湯水,她既羞辱了我,又可以拿跪久了的腿做藉口。
若是淋到了她的身上,她又可以反咬一口說我針對她。
跟著母親參加那麼多宴會,後宅爭風吃醋的手段我見多了也聽多了。
裴淮上前將她手中的湯盅接過:「你真的不在意?」
我笑著搖頭:「我是侯府夫人,自然不會同柳姑娘一般見識。」
說完,我又拿出一個手鐲:「柳姑娘雖然不是府中的人,但柳姑娘侍奉侯爺也是萬分辛苦,這是我的一點見面禮,還望姑娘不要嫌棄。」
裴淮臉上盡顯滿意:「清漪,選你當大娘子我果然沒有看走眼。」
我嬌羞地笑笑,燭光下,裴淮看著我的眼神一時沒有移開。
柳然大怒:「裴淮!」
她推開我們,急匆匆地往外走。
手鐲摔在地上滾了兩圈,碎成了兩截。
我垂淚欲滴,蹲下身去撿:「侯爺,可是妾身做錯了什麼?」
裴淮有些不忍,挪動的腳也停下,他將我拉起來:
「清漪,你沒做錯,只是然兒氣性高,難為你多忍讓了。」
我沒有將手抽出,乖巧地點了點頭:「既然是侯爺的吩咐,妾身知道了。妾身阿娘總是教導妾身,出嫁後要好生服侍夫君,以夫為綱。」
裴淮將我摟進懷裡,他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背。
看見屋外人影的那刻,我伸出手環抱住裴淮的背,將頭湊上去在裴淮的臉上親了一下。
人影徹底跑走。
裴淮將我放開,我羞紅了臉,囁嚅道:「夜深了,侯爺快去看看柳姑娘吧。」
裴淮有些意興闌珊:「你趕我走?」
我理了理他的衣領:「妾身是擔心柳姑娘生侯爺的氣。」
裴淮嘆道:「清漪,你這般懂事,真是我一大幸事。」
裴淮的背影消失在霧中。
我冷冷地回頭:「蓮蓉,備水,我要漱口。」
5
第二日,侯府傳出來了一齣好戲。
聽說柳然回去將屋子裡的瓷器砸了滿地。
又將裴淮關在了門外。
還大聲罵著什麼:「負心漢,騙子。」
裴淮為表自己清白,在門外苦等了三個時辰。
深秋露重,裴淮病倒了。
婆母大怒,一早喊了婆子去拿柳然,卻又被拖著病體的裴淮攔住。
真真是恩愛無比的苦命鴛鴦。
裴淮鍾情兒女私情,這侯府的重擔他怎麼能擔得起。
婆母老了,精力不足。
自然得我替他們擔著了。
我哼著小曲打著算盤,翻著帳本。
蓮蓉掀開帘子進來:「姑娘,老夫人請你過去呢。」
我略一思索:「蓮蓉,快給我畫一個憔悴的妝容。」
蓮蓉不解:「姑娘去壽安堂,還是端莊大方些的好呀。」
我搖了搖頭:「傻丫頭,一個攏不住丈夫心的新婦,要那麼端莊做什麼。」
婆母坐在高位上,止不住地咳嗽,看來她是被裴淮氣病了。
我恭順地站著聽訓話。
「清漪,你是新婦,得想辦法將淮兒留在你的房裡。」
「雖然你是小家出身,既然做了侯府的主母,就要使些手段,懷上嫡子才算是正經。」
「婆母說得是,兒媳記下了。」
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
「罷了,你也為難,我是知道的,今日找你來是讓你見一個人。」
一個穿著嫩綠衣裙的美艷女子走了進來。
她跪下朝著我磕了頭:「妾身月娘見過大娘子。」
這是妾室對主母行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