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城牆上偷看,見到對面的軍士一個個面如菜色,一看就是好久沒吃過飽飯的樣子。
我很疑惑,「不是說皇帝很有錢一頓飯吃上千兩銀子嗎,怎麼他的兵看起來這麼窮?」
11
朝廷的兵馬比我們城裡的乞丐還不如,衣衫襤褸,武器陳舊,面黃肌瘦,感覺不用打,就晾他們在城外,下一場雨就能死一半。
結果當晚還真下了雨。
秋季的雨是一場比一場涼,打在人身上涼颼颼的。
朝廷兵馬一個個病懨懨,大師父沒急著打,而是讓人站在城牆上喊話,說投降的士兵可以拿到糧食,能在我們這裡吃飽。
那邊的將軍帶著人朝我們城牆上射箭,還對著罵了一場。
大師父一點也不生氣,而是叫人在城牆上熬粥,燉雞湯。
鮮味在秋雨中飄出去老遠。
城牆上的士兵在大吃大喝,城牆外的人頂著秋雨吃著乾癟的豆餅。
朝廷的將軍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帶Ṱŭ₀著人強行攻城。
而大師父也沒給他機會,帶兵出城,幾個衝殺過來,抓了將領們,再次喊話。
「投降不殺!」
士兵們丟下武器,原地蹲下。
他們根本打不動,也打不贏,更沒有拼殺的動力。
陳耀就在城牆上看著這一幕,渾身的豬屎味都快把他腌入味了。
他知道他完了,沒人會再來救他,更沒人會帶著銀錢來贖他。
他跪下跟大師父磕頭,「兄長,以前是我不對,我跟你認錯。你別殺我,我還有用,我知道朝堂上所有官員的秘密,我知道皇帝的秘密。
他根本就不是先皇的兒子,他是老太后跟人私通生下來的野種。你娘才是正統皇嗣,是先皇唯一的子嗣,他怕你跟他搶皇位,才打壓你娘還設計你。」
大師父不搭理他,他竟然還來討好我和小武。
「我也算是你們師叔,我那裡有很多好東西,等你們大師父打到京城,我的好東西都給你們。」
「看你這孩子,長得很好看,我那裡有很多好看的綢緞,拿來做衣裳最好,我有很多好繡娘,專門給你們做衣裳好不好?」
三師叔給他一棒子,「閉嘴,你算個屁的師叔。」
他這個師叔還沒說話呢,輪得到別人在這裡叫?
我跟小武偷偷說,「不愧是哄著皇帝的大奸臣,沒臉沒皮的。」
他剛才趴在地上恨不得抱著我們的大腿哭,我現在是真的信了,他絕對舔過皇帝的腳丫子。
咦,太噁心了,以後他吃飯的碗必須單獨分出來,不能跟其他人的混在一塊。
12
我說給陳耀的碗上栓個繩子,讓他每天帶著。
大師父說不用,「他要死了,用不著。」
大師父說他不需要陳耀提供的情報,更不需要那些官員的把柄。
「都殺了就是。」
至於老皇帝的身份,他也不在意了。
反正都要死了,拆穿不拆穿的也無所謂。
「就算我只是個跟皇室無關的窮苦百姓,那皇位我也坐定了。」
現在的大師父跟以前不一樣了,身上好像在發光,看起來就很有面子。
師伯說那叫霸氣,「王霸之氣。」
「王八?」
我跟小武都沒好意思問,大師父跟王八有什麼關係。
陳耀死的時候還在罵人,很不可思議。
大概他沒想到自己會死的這麼窩囊。
頭被掛在城牆上的時候,他臉上還帶著死前的不甘心。
後來大師父嫌他的頭不好看,給丟了。
將朝廷兵馬編入軍中,又經過半年訓練,大師父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帶著軍隊出發了。
我們則是落在後面,等大師父打下一個城池後,再跟著過去。
住持跟我們一起,一路念經超度,救治被戰亂波及到的難民。
人們都開始叫他活菩薩。
他笑道,「陳將軍才是活菩薩。」
大師父帶著兵馬一個城一個城的打過去,不管是朝廷還是北齊,都是我們的敵人。
陳家軍所向披靡,戰無不勝,還軍紀嚴明,有時候到了一個城,就有百姓高興歡迎,等著他們進城。
漸漸地,北齊軍被打的節節敗退。
他們打算帶著搜刮到的錢糧跟奴隸逃回北齊。
侵占中原三年,他們占到了足夠多的便宜,這時候退回去也是賺了。
但大師父不想放過他們,在後面緊追不捨。
他要為那些死難的百姓報仇,要北齊近幾年內不敢再來。
不然等他跟朝廷打起來的時候,北齊軍肯定還會趁機來犯。
巧合的是,我們正好跟北齊軍撞上了。
他們正好帶著一群百姓去找大師父,要給百姓們安排落戶、住處跟耕地。
北齊軍對著我們就砍,一通衝殺,大家都走散了。
我和小武明月師兄剛好在一處,跑到了山上。
本打算白天再下山,卻看到北齊軍在山中小路處紮營。
我們三個趴在落葉下,有蟲子從眼前過,也不敢動。
那些北齊軍在咒罵大師父。
「陳延那個臭和尚,不快點去搶皇位,竟還追著我們不放。當年在戰場上就該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
「陳延是不是還對朝廷對皇帝心懷希望?他可真是個蠢材,竟然為這種朝廷拚命。」
「他就是蠢材,不然當年怎麼被親爹厭棄?他娘也不管兒子,整天追著男人跑,更是嫌棄他不能幫她拉住男人的心。」
「哈哈,這一家子都是蠢材。」
我捏緊了拳頭。
你們才是蠢材,被我大師父打的落荒而逃,就會欺負老百姓的蠢材。
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
13
我想燒掉北齊軍的糧草,但是明月師兄說不能在山裡燒。
一旦山上著火,山里生靈和周邊百姓都得遭殃。
但他也同意做點什麼。
於是我們尾隨在北齊軍後邊,前面不遠處就是個山谷,裡邊都是石頭,到那裡點火效果絕好。
我們常年在山裡跑,被慧仁師伯拿棍子教著怎麼躲藏怎麼活命,跟在大軍後邊完全沒被發現。
等到了晚上,我們仨就偷偷摸摸靠近了他們的營帳,這裡丟一把火那裡丟一把火,還在馬尾巴上燒起來。
小武貢獻出自己珍藏的炮仗,插在糞堆上。
嘭!
糞堆炸了。
真熱鬧!
我們躲到樹上,看他們亂起來,四處亂竄。
明月師兄想趁亂射殺北齊軍,但又怕暴露我們的位置。
但很快,我們還是被發現了。
我們三個從樹上跳下來,互相看了一眼,然後朝著不同的方向奔跑。
慧仁師伯說過,遇到危險分開跑,能活一個是一個。
他還說,我們在山裡長大,最是熟悉山林,草原上長大的北齊軍未必跑的過我們。
只是我終究是個孩子,小武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我沒跑多遠就故意摔在地上,大喊一聲,「我爹是陳延,別殺我。」
我做出哆哆嗦嗦的驚恐模樣,看著北齊軍的時候又擺出個傲慢的姿態。
十萬兩剛來的時候什麼樣,我就什麼樣。
那些人愣住,「你真是陳延的兒子?」
我驕傲點頭,「當然,我爹可是戰無不勝的陳延。」
他們不信,說從未聽說陳延有兒子,只聽說他身邊有一群孩子,很是寵愛。
我說他們傻。
「當然是為了保護我。」
這些人信了。
因為若他們只有一個兒子,也會小心保護起來。
保護一隻羊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放進羊群里。
他們把我捆起來,打算拿來要挾大師父。
他們也怕大師父追過來,顧不上其他,趕緊整合人馬繼續出發。
他們的糧草被燒掉了很多,馬也趁機跑了,整理之後,剩下的東西破破爛爛。
想殺了我泄憤,又覺得我很值錢,只能給我幾巴掌,忍下來。
14
晚上,他們不肯給我飯吃,除非我能說出大師父的秘密。
我眨著大眼睛,可憐兮兮,「我爹其實很有錢,他睡覺的床是用金子鋪的。」
他們信了,因為他們的大王就睡在金子上。
「我爹有很多漂亮女人,那些女人都很喜歡他,每天為了他爭風吃醋。」
「他每晚睡前都要吃一碗燕窩,說是能強身健體。」
「他躲在山裡,其實是把山挖穿,給自己修建了豪華的陵墓......」
「他說你們的大王其實不是上一任大王的兒子,只有你們的公主是親生的。」
這些事亂七八糟,有些事是慧仁師伯說的北齊王的秘密,有些則是十萬兩怕死的時候喊出來的秘密。
不管是不是,反正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
說了這麼多,他們還是沒給我東西吃。
真小氣。
不給吃就不吃,我自己挖野菜吃。
那些人也不管,還看笑話。
「陳延那個狗雜種的兒子挖野菜吃,哈哈哈。」
呸!
我呸呸兩口,把挖來的毒草偷偷喂給他們的馬吃。
我看你們能得意到幾時。
被抓著跑了幾天,他們的馬匹接連出事。
他們只當是最近伙食不好馬匹太累,自然的損耗,也不敢停留,只能繼續跑。
因為逃命,心情不好,還會時常打罵我出氣。
空閒的時候,還會讓我趴在地上學狗叫。
學就學,我是個小孩,要什麼面子?
等我大師父來了,把這些傢伙都收拾乾淨,讓他們去地藏王面前學狗叫去。
終於,大師父追了上來。
這些人立馬將我擋在前面。
「陳延,看清楚,這可是你的獨子,想他活命,就放了我們,再送上一千匹好馬。你去搶你的皇位,我們回草原,咱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我大師父都愣住了。
獨子?
誰的?
但他沒說出來,只憂心看我。
而他身後人群里,二師叔的弓箭已經蓄勢待發。
我大喊,「爹,別答應他們,我不怕死。」
那人的刀子往我脖子上壓了壓,「那老子就......啊!」
我閉上眼,袖子裡的土猛然往後撒,然後順勢低頭。
一聲悶響,後面的人慘叫起來。
我再一推,用刀片在馬身上扎了一刀,馬兒受驚,狂奔起來。
15
戰場很亂,但師伯師叔師兄都朝著我沖了過來。
他們將我護在中間,二師叔把我抱過去,打馬便跑。
「你這孩子倒是機靈,沒少忽悠他們吧?」
我嘿嘿直笑,心想我胡亂說的話可不能被大師父知道。
等打贏了這一場,終於殲滅了北齊軍的主力。
之後十年,他們絕不敢再犯。
大師父把我叫過去,上下打量檢查,見到我露出來的傷痕,不免紅了眼。
這幾年雖然總是到處跑,可我一直被大家護著,還從未吃過這麼大的苦。
小武幾個看到我的傷痕,也難過不已。
明月師兄更是自責,「我當時該留下來斷後的。」
我笑嘻嘻,「沒關係,我說自己是大師父的獨子,他們對我好還來不及,根本捨不得動我。」
儘管這麼說,可我衣服爛了,臉被打腫了,身上到處都是傷,還明顯瘦了黑了。
吃飯的時候還因為一下子接觸油水不習慣,吐了,吐出來一堆無法消化的草棒子甚至還有蟲子。
大家看得忍不住罵出來。
「一群王八蛋。」
「剛才就該多砍他們幾刀。」
關心之後,又把我罵了一通,不許我再亂跑。
「等師父把京城打下來,你們就再也不用到處跑了。」
這段時間,趁著大師父在追擊北齊軍,朝廷兵馬就在後邊搗亂,想要趁機將大師父搶回來的城池再搶過去。
但朝廷兵馬到的時候,遭到了百姓們的強烈反抗。
其中幾個城的百姓聚集起來, 關好城門, 將朝廷兵馬完全擋在外面。
「滾, 我們的皇帝是陳延,不是你們那狗皇帝,我們不認他。」
「誰對我們好, 我們清楚,你們才是亂臣賊子, 你們這幫龜孫,就會欺負老百姓。」
老百姓根本不在乎誰當皇帝,他們只知道誰能讓他們吃飽飯, 誰進城的時候努力維持秩序,沒欺負他們,還給他們想辦法活下去。
他們只想活下去,誰擋ṭúₑ住他們的活路, 誰就是敵人。
敵人就要打出去。
大師父帶著兵馬一路往京城跑,出奇得順利。
甚至還有百姓給帶路,也有小兵偷偷給開了城門。
還沒打到京城, 皇帝跟達官顯貴已經帶著人跑了。
城門大開, 百姓們都躲在家裡看陳家軍進城。
大師父直奔皇宮, 清理了那些達官貴人們的府邸, 又讓人帶兵去追皇帝跟那些世家高官。
「那些人是死是活無所謂,可他們帶走的銀子都得還回來。」
16
慧仁師伯早就看狗皇帝不順眼, 親自帶人去追。
「嘿嘿, 我連狗皇帝的褲衩都扒下來了,你們猜怎麼著,他真的在褲衩里藏了金子, 他也不怕硌得慌。」
我本來還在翻看那些金子, 聽了這話,趕緊收手。
太噁心了。
聽十萬兩說,皇帝也不愛洗澡呢, 說是洗澡傷陽氣。
咦, 那褲衩子得多臭啊?
他們帶回來許許多多的金銀財寶, 全都拿去填充國庫。
接著, 大師父忙著登基的時候, 慧仁師伯興致勃勃帶人去挖皇陵跟世家大族的墓葬,勢必要將搜刮的民脂民膏都拿回來。
住持大師也被找來了, 大家在一邊挖墳, 他就在旁邊念經。
大家各干各的,誰也不耽誤誰。
我們一邊學挖墳, 一邊學念經,也是兩邊不耽誤。
只有住持大師很擔憂, 「這都教出來什麼孩子啊。」
慧仁師伯笑道, 「都是好孩子唄。」
日子好起來,我們終於能光明正大讀書習武, 還蓄起頭髮,換上裙子。
我們日漸強盛,北齊為了求和, 送來一個金子打造的大床。
大師父看著我黑了臉,「聽說我睡在金子上?」
我捂住屁股跑。
不是我說的,真不是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