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出一副激動萬分的模樣,感激涕零。
看著裴栩一副開恩施捨的模樣,我悄悄掐了掐掌心。
等著吧,我的殿下。
梁恆並非善茬,今日不查受了奇恥大辱,必會按捺不住,想方設法找回場子。
等到狗咬狗的時候,又有誰在乎您的公主身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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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恆的反撲比我想像得更快。
這些年,他過慣了被裴栩追捧的日子,怎麼受得了自己再次淪落成「臣」,甚至是玩物?
很快,又到了裴栩血浴的日子。
沐浴之後,她對鏡自照,欣賞著自己愈發嬌嫩的肌膚,心情頗佳。
就在這時,梁恆未等通傳便徑直闖入。
他撩袍跪下:「殿下,臣今日前來,是請罪的。」
裴栩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哦?駙馬何罪之有?是這幾日伺候得不夠盡心,還是,那小玩意兒戴得不舒服?」
這話極盡羞辱,連空氣都凝滯了幾分。
梁恆額角青筋跳了跳,卻強忍下來,以頭觸地。
「臣罪在未能早日察覺府中包藏禍心、挑撥離間之徒,致使殿下與臣離心。」
裴栩面上笑意淡去:「挑撥離間?駙馬指的是誰?」
梁恆猛地抬頭,直直指向我:「就是吉祥這個賤人。」
室內瞬間寂靜無聲,下人們頗有眼力地皆退了下去。
我適時地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噗通一聲跪下,身體微顫:「駙馬何出此言?奴婢對殿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鑑!」
「忠心?」梁恆冷笑一聲,言辭如刀,「你的忠心,便是攛掇殿下折損皇家威儀嗎?殿下乃金枝玉葉,行事光風霽月,都是因你小人讒言,才行惹人非議之事......」
他已查到了,是我給裴栩講了武皇的事,才有了後來之事。
可他不敢直接說武皇或裴栩的不是,只揪著「皇家體面」、「公主清譽」說事。
「殿下,您不知道,這些日子外間已有傳聞,質疑你我二人不如往昔恩愛。」他面露痛苦之色,「雖然服侍您開心是第一要事,可到底皇家臉面重要,臣,臣備受折辱,對外難免也有疏忽之時......」
「臣思前想後,定是吉祥存心報復當年我強逼她賣身入府之事,才故意挑唆,讓你我離心啊。」
裴栩眉頭微蹙,看向Ťù₀我的眼神里多了幾分審視。
我心中冷笑,梁恆果然狡猾,知道直接訴苦只會讓對方更覺他無能,不如轉而攻訐我的「用心」,反好為自己開脫。
可是,他會利用流言,我便不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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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重叩首,再抬頭時已是淚眼婆娑。
「殿下明鑑,奴婢若有半分異心,必遭天打雷劈!」
「奴婢人微言輕,只不過一直只想侍奉好殿下。」
「駙馬言辭頗有道理,可奴婢實在愚鈍,殿下傾國之色,待您更是掏心掏肺,可往昔駙馬您縱使拒人於千里之外?」
「而論及流言,奴婢自也聽過不少,只是流言而已,又能算得了什麼?說來說去,公主是君,只要她歡喜便好,難道不是嗎?」
梁恆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我作出一副為難的模樣,吞吞吐吐回道:「外界說,駙馬駙馬並不是甘心仕途斷絕之人,他,他一直冷若冰霜,不過是想吊著您,好圖謀更多......」
「賤人,你胡說八道什麼?」
梁恆急忙辯解:「殿下切勿聽這賤婢胡言!臣之心,日月可鑑。只是,只是不擅表達......」
可他以往的「清高」,與這些日子被折辱後的表現大相逕庭,顯得此刻的解釋也是萬分蒼白無力。
我乾脆趁機再添一把火。
「是奴婢失言。奴婢只是偶然聽聞,駙馬爺雖無實職,卻常與一些門客深談至夜半,所言多是......嘆息懷才不遇,議論朝局走向,甚至,甚至提及某些手握兵權的大人名諱。」
裴栩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她可以容忍梁恆玩女人,甚至容忍他對自己冷淡,因為她一直以為那是他天性如此,是才子的孤高。
但她絕不能容忍的是,梁恆可能另有所圖,甚至在她眼皮底下暗中經營勢力。
「議論朝局?結交武將?梁恆,本宮竟不知,你還有這等興致?」
她聲音冰冷,帶著一絲上位者的嘲弄:「那你每日在本宮面前擺出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到底所求為何?」
梁恆急了:「殿下,這些都是她記恨當年之事,故意報復於我,才憑空捏造汙衊啊!」
我立刻伏地痛哭,顯得無比冤屈:「殿下明鑑,這麼多年奴婢一直是忠心耿耿的。能為殿下效勞,奴婢求之不得,怎會對當年之事心生怨憤?」
「至於剛剛那些,真的都是奴婢聽來的流言,或許是當不得真的。還請殿下派人查證,還駙馬清白!」
梁恆低下頭去,臉色刷白。
他哪裡經得起查?
空穴不來風,他本來就自詡比裴栩聰明百倍,一直攻心欲拒還迎,讓堂堂公主為他歡喜為他憂。
背後自然多次大言不慚,悲春傷秋,大談被耽誤的仕途與抱負。
若不是我出其不意讓公主改了性子,他怕是真能做出私下勾結攬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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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栩看著他驟變的神色,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愛意褪盡,只剩下被欺騙的憤怒和冰冷的控制欲。
「好,好得很!梁恆,本宮真是小看你了!」她一步步走向他,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原來你不是無心權勢,只是覺得本宮給不了你想要的,是嗎?」
「不是的,殿下,你聽我解釋......」
「解釋?」裴栩揚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來人,給本宮好好查,查他這些年,到底背著本宮都做了些什麼?」
暗衛出現,領命而去。
梁恆捂著臉,嘶吼起來:「不許去,不許去!」
「不許去?」裴栩俯視著他,眼神輕蔑,「駙馬,本宮喜歡你,你才是駙馬。如若不然,你連條狗都不如!」
梁恆被強行拖走,咒罵聲和哀求聲漸行漸遠。
室內重歸寂靜。
她緩緩坐回鏡前,看著鏡中自己因憤怒而扭曲卻依舊美艷的臉,突然笑了起來。
「吉祥,你為何知而不報,替他隱瞞這麼久?」
我知道,她這是對我也起了疑心。
她與今上是同胞兄妹,一同經歷了無數腥風血雨才走到如今地位,該有的敏銳度一樣不少。
正如她無法容忍一個絕了仕途的人還貪戀權力一樣,我突然的進言也讓她生了警惕之心。
我慢慢抬起頭,眼中露出恐懼之色:「殿下,奴婢的確也有私心。」
「先前與奴婢同住的雲娘因駙馬被罰去了豢閣,奴婢......奴婢既害怕又不忍,這才特意留心駙馬行徑。」
「至於未曾早早來報,只是先前奴婢並不知真假,這才不敢直言,求殿下恕罪。」
她高高在上地看著我,直到我後頸冷汗一片,才嗤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算算雲娘那邊也到時候了,既然你心有不忍,那就由你去采紫河車吧。」她殘忍地笑道。
我不敢二話,紅著眼應是。
我親手給雲娘灌了藥。
她掐著我的手痛苦地掙扎著,我握緊了她的手,附在她耳邊:「忍住!」
忍住,才能活著。
而活著,才有希望。
不久後,我捧著玉盆供裴栩凈手。
盆中,新鮮取出的紫河車漂在熱氣騰騰的處子血里。
聽著她滿意的喟嘆聲,我死死咬住下唇。
吉祥,你也要忍住!
裴栩的好日子就快要到頭了。
16
梁恆被軟禁在了公主府最偏僻的一處院落。
裴栩的「愛意」徹底扭曲成了病態的占有和掌控。
她不再需要梁恆的「清高」,而是要將他所有的驕傲和野心都踩碎在腳下。
昔日風度翩翩的探花郎,如今形容憔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裴栩動不動就來「看望」他,每一次,都帶著新奇的「玩具」。
有時是冰冷的鎖鏈,有時是帶著倒刺的鞭子,有時是能讓人崩潰難耐的藥物。
她享受著他屈辱、恐懼、哀求,卻又無力反抗的模樣。
「駙馬,你不是最會裝清高嗎?現在怎麼不裝了?」裴栩用鞋尖抬起他滿是冷汗的下巴,肆意地嘲弄著他。
梁恆的眼神從最初的憤怒、不甘,逐漸變得麻木、空洞,偶爾閃過一絲刻骨的怨毒,卻很快在更深的折磨下湮滅。
可我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像梁恆那樣的人,不到真正的絕境絕不會絕望。
而不到絕望之時,他也絕不會放棄反抗。
所以,我不介意給他提供一些便利和巧合。
比如幾塊不起眼的碎瓷,比如按公主要求給他下藥時,不慎抖落在地上的迷魂散等等。
我假裝沒有看到他眼裡每每露出的憤怒、隱忍和竊喜。
反而裝作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更是經常大意地遺落不少看似不起眼,實則大有用處的小東西。
守衛見我越發得到裴栩重用,也對我很是恭敬。
我於是也經常投桃報李,帶些酒水好菜給他們。
還狀似不在意地順帶嘲諷梁恆:「吶,等到公主殿下玩夠,他應該就會像豢閣里的那些廢掉的女人一樣,全都被悄聲處理了吧?」
陪在裴栩身邊多年,他自然是知道那位的手段,也比我們更了解背後的密辛。
於是,他更加忍不住了。
終於,大半年後,他找到機會「越獄」了。
而第二日,大理寺便收到了他精心準備的血書。
他恨極了裴栩對他的折辱,也害怕事緩則敗。
於是破釜沉舟似的,第一時間在血書里詳細羅列了昭陽公主裴栩多年來虐殺少女、以血沐浴、私設豢閣、生采紫河車的累累罪行。
大理寺不敢怠慢,立刻將人和血書呈到了御前。
聖上大怒,派人徹查。
結果卻查出了裴栩自己勾連外臣,把控部分朝臣的事實。
是的,一直以沉溺情愛示人的昭陽公主才是有著不臣之心的那個人。
所以梁恆才有機會接觸那些大臣武將。
所以裴栩才更加難以容忍枕邊人染指權勢。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權力的重要性,才更要將權力死死抓牢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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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開,朝野震動,群情激憤。
朝堂之上,御史言官皆進言,若確有其事,務必嚴懲昭陽公主,以正國法,以安民心。
但那到底是自己的親妹妹。
縱使鐵證如山,縱使大理寺在公主府挖出了累累白骨,縱使一群聽到消息的受害者親人圍堵在公主府門口嘶吼不已......
皇帝還是對裴栩從輕處置。
他褫奪了昭陽的封號,將她送到皇陵幽禁贖罪。
至於膽敢捅出這一切的梁恆,皇帝並沒有給他好臉色。
他以以下犯上的罪名,乾脆利落地閹了他,將他送到了裴栩身邊。
「皇妹一日是你的主子,就終身是你的主子。她喜歡你,你就終身陪在她身邊服侍她吧。」
聖旨下達的那日,公主府哭喊聲一片。
裴栩被除去了華服珠翠,穿著粗布麻衣,像瘋了一樣掙扎哭喊:「本宮是公主,你們怎敢?」
無人理會她的嘶吼。
正如她先前不把府內奴婢當人一樣,此刻,她也被當作牲畜一般,被強行拖上簡陋的馬車,送往皇陵。
皇陵清苦,日日粗食淡飯不說,還要打掃進香抄經,片刻不得休息。
一直保養得宜的裴栩,不知能撐得了多久?
至於府內奴婢,包括豢閣的所有人,為彰顯隆恩浩蕩,則全部被消除奴籍,賜金放還。
重獲自由身的那一瞬,所有人都抱頭痛哭。
可是,不夠,還不夠。
我將賞銀全都打點了守衛,尋了一個給皇陵送菜的活計。
我要親自動手,讓這對毀了無數女子的惡人,徹底下地獄!
18
裴栩果真沒有靜思己過。
「皇兄雖是廢黜了我的封號,可並未將我貶為庶民。本宮依舊是公主!」
「等過些時候風聲過去了,那些賤民也不再鬧了,本宮就去信與皇兄哭訴,不怕他不接我回去。」
可是皇陵的日子到底比不上之前金尊玉貴的時候,沒有錦衣玉食供著,沒有成群的下人服侍著,她的脾氣越發暴躁,更是日日對梁恆咒罵不休。
後者尖細著嗓子, 左閃右躲,不一會兒身上就傳來一股難聞的尿騷味。
凈身時, 他ťû⁻被關照了故意折磨, 傷了根本,整個人弓著身子像只抽了蝦線的大蝦, 一激動根本憋不住屎尿。
裴栩捂住鼻子, 一臉嫌棄。
隨手將換下的褻衣扔給他:「滾, 洗不幹凈本宮扒了你的皮。」
梁恆憤憤地搓洗著,很是不平:「都是罪臣, 還擺什麼公主架子?」
話是這麼說,他卻被皇帝下旨一輩子只能做裴栩的奴才,那是想逃也逃不了的。
「要死,要是能弄死她就好了......」他嘀嘀咕咕地摔打著衣服, 滿臉陰狠。
他不知道, 裴栩日復一日愈發難以抑制的暴躁, 其實是因為我。
我在她特供的菜品中下了失心散。
稍有外界刺激,她就會難以控制情緒。
她本就不是仁善的人, 在藥物的作用下,她很快便會徹底癲狂......
一個瘋子,永遠也不可能有被皇帝接回去的機會了。
等到梁恆也意識到這點時,他再也不對裴栩卑躬屈膝,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了。
當然,面對一個瘋子, 他其實也討不了多少好。
終於, 在一個深夜,二人再次糾纏扭打之時, 裴栩打翻了燭台, 引發了火災。
那場火其實並不大, 可不知道為何,那一日, 他們的房門被人從外鎖住了。
等到皇陵的守衛發覺不對時, 火勢已經大得嚇人。
二人悽厲地叫喊著, 嘶吼著, 卻無人敢衝進去救他們。
最後,他們倆抱在一起, 活生生被燒成了焦炭。
聽聞消息後, 皇帝難得地傷心了一瞬, 他也命人去查,卻查不出是何人鎖門。
畢竟,死在裴栩後院的人太多,有人復仇, 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罷了,死的不過是一個瘋子和一個廢人而已......
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而此時,我已經收拾好行囊, 登上了回鄉的小船。
江風拂面,水汽清新。
前半生的所有磋磨都隨風而去, 往後歲月,滿是自由的氣息。
一切,正正好。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