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這人有仇當場就報了,從不搞什麼蓄意報復。是你自己上趕著挑釁,我要再不反擊,你都能騎我頭上拉了。」
盧驍說不過我,氣得直喘粗氣:「你不要以為嘴皮子厲害我就鬥不過你!」
「拜託,誰想跟你斗啊?你把房租還了,咱們就一筆勾銷再也不見,行嗎?」
「放屁,怎麼可能勾銷!」盧驍大喊著,「你都靠那個帳號賺幾百萬了,必須分我一半!」
「分你一半你就滾?」
「分我一半我就考慮不起訴你。」
「呵!」我嗤道,「哪個下水道沒蓋好又給你跑出來了?你聽好了,姑奶奶我一毛錢都不會給你!」
09
愛意消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恩愛兩不疑也能走到相看兩生厭。
我料想盧驍不可能安分太久,但沒想到拿不到好處,他連一天都坐不住。
也對,我們戀愛時,我已經有了穩定收入,而他還是一個背著助學貸款的學生。
為了減輕他的負擔,我幫他還了貸款,給他打生活費。
出去吃飯也從沒讓他花過錢,定期還會給他買些小禮物。
後來他跟室友鬧了矛盾想出去住,也是我跑前跑後幫他找的房子。
有我在,他的生活輕鬆又愜意。
現在我不當這個冤大頭了,他的日子肯定又變得緊巴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能要他狗命。
為了逼我趕緊給錢,當晚平台流量最好的時候,盧驍用自己的私人帳號發了一篇小作文。
我通讀下來,那叫一個情真意切啊。
概括起來就是:「最近發生的一切,都是孔小雨一手安排的,就是為了逼我不分手!」
我笑了。
又開始編了。
在小作文里,盧驍為我塑造了一個性格偏激,甚至有些變態的人設。
他還不要臉地開了直播,在觀眾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早就跟孔小雨提過分手了,但她每一次都用各種方式逼我。」
「我要是不聽她的,她還會自殘嚇唬我!」
「我們早就沒感情了,只剩下痛苦的相互折磨——哦不,是她單方面折磨我!」
「她嘴裡沒一句真話,現在得不到我,就想毀掉我……」
10
Yue。
看來還是沒被罵夠。
我抻抻手指,正準備重拳出擊,直播間裡的盧驍忽然舉起一張紙。
「我有證據,你們看,孔小雨有躁鬱症,她真的會發瘋!」
我愣住了。
這確實是我的病歷,為什麼會在他那裡?
為了讓所有人看清楚,盧驍把那張紙使勁貼向鏡頭:「看到了吧?病人情緒極不穩定,有自殘及傷害他人傾向。」
「這可是醫生寫的,這回你們信我沒撒謊了吧?」
畫面里,盧驍的眼神有些莫名的得意。
我攥緊拳頭死盯著他,身體里的血一點點涼下來,仿佛每一個骨頭縫都在往外冒著寒意。
盧驍還在演戲。
他正襟危坐:「朋友們,我接下來講的事情可能會刷新大家的認知。」
他頓了頓,似有猶豫:「其實出於男人的擔當,我本來不想鬧得這麼難看的。怪就怪孔小雨太過分了,我不能容忍她繼續往我身上潑髒水了。」
盧驍捋起袖子,湊近鏡頭:「大家看我手上的傷。」
我也跟著看向畫面,盧驍的胳膊上,遍布著青紫的痕跡。
「這都是孔小雨的傑作,她這個人有暴力傾向,經常拿我撒氣,到了鏡頭前就裝無辜!」
11.
盧驍還給大家看了他的大腿和後背,各種傷痕觸目驚心。
要不是我就是孔小雨本人,且確定自己沒有第二人格,我都要懷疑是自己乾的了。
直播里,盧驍越說眼睛越紅:「身體上的暴力我都可以忍受,但精神上的折磨,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不讓我跟任何異性講話,就連我跟同性待得時間久了,她都會生氣。」
「和她在一起,我沒有任何屬於自己的時間,我就像她的一條狗,必須聽她的使喚,搖尾巴逗她開心。」
「哪天我要是覺得累了,沒及時哄她,她就要死要活。」
盧驍又拿出一件染血的襯衫:「大家看,這是她之前某次自殘威脅我,我抱她去醫院的時候弄上的,後來洗也洗不掉。」
「我本來想扔的,但覺得這是她送我的第一件衣服,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鏡頭下的盧驍甚至擠出了幾滴淚:「在一起時,我是真的愛她。後來離開她,也是真的筋疲力盡了。」
「至於你們網暴我的那次直播——那就是孔小雨又發瘋了!我都跟她提分手了,她還把我當她男朋友……」
12.
我忽然覺得很可笑。
母親說得太對了,愛情這種東西,就是騙子用來蒙傻子的。
我當初要是沒信盧驍的鬼話,現在就不會被人撥開一身瘡痂,在眾目睽睽下,難堪地跟他扯皮。
隨著所謂的證據的出現,彈幕里的風向慢慢變了。
已經有人開始心疼盧驍,罵我人前一套背後一套了。
哪怕盧驍提供的所有東西,說過的所有話里,只有那一張病例是真的。
——但我的病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我因為母親被父親逼得跳樓自殺而精神崩潰,無數次想跟著她走了算了。
可是家裡有兩個毛孩子,始終送養不出去。
我怕我死了,它們也餓死了,就這麼喂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時間慢慢將傷痛撫平。
可盧驍現在還想把我拉回深淵。
他似乎已經忘了當初看到我的診斷書時,說會永遠陪伴我、保護我的話了。
更讓我無法忍受的是,他居然說我自殘是為了威脅他。
要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裡,我唯一一次情緒崩潰,是因為跟小三跑了的父親又回來了,還不要臉地想抱走我的毛孩子。
我拿著掃帚把他揍得半死,拖出去扔在了馬路上。
那天我確實又鑽了牛角尖,盧驍被血嚇得哆嗦,根本不敢碰我,連滾帶爬地打了 120。
陪我去醫院的路上,他的襯衫沾了血。
不過血漬洗不掉,早就被他給扔了,現在不知道又從哪搞出來這麼一件衣服。
一想到當初我自殘前寫了遺囑,把所有錢都留給了他,唯一條件就是讓他幫我照顧我的貓。
我就恨不得穿回去給自己一巴掌。
還好沒死成。
13.
不得不說,盧驍還是有點小計倆的。
毀滅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不就是讓所有人都以為 Ta 是瘋子嗎?
誰會相信一個瘋子呢?
他現在巴不得我趕緊跟他吵,麻溜地蹚進這攤渾水裡。
我罵他罵得越狠,瘋子的名號就安得越穩。
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天,他就能從渣男洗白了。
我雖然憤怒,但也知道必須冷靜下來,不能掉進狗賊的陷阱。
對著沙袋狂打幾拳後,我深深吸了幾口氣,慢慢平復著心情。
盧驍從前找營銷號汙衊我也好,現在用偽證編造謊言也好,無非是想讓更多網友站在他那邊。
他想用輿論壓死我。
等我受不了的時候,自然就選擇花錢跟他和解了。
但他忘了,我壓根不是忍氣吞聲的人,有仇不報,我就不叫孔小雨了。
不是愛演戲嗎?姑奶奶就陪他演一演。
於是,當天盧驍剛下播,我就發了直播預告。
等著看我回應的網友和營銷號一擁而來,等我開播的時候,居然比盧驍直播那會兒多出了一倍的人。
我沒急著解釋任何東西,而是盯著攝像頭,露出嘲弄的笑。
「盧驍,我知道你在看。」
「我已經給過你好幾次機會了,但我懷疑你最近得了腸胃炎,腦子也跟著一起拉出來了。」
「你不會以為網友們真的會信你的鬼話吧?」
14.
「你不是說身上是我打的嗎?」我嗤笑著。
我剛才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以我對盧驍的了解,他太慫了,根本不可能對自己下手,那身上可怖的傷痕又是怎麼來的呢?
然在就在某個瞬間,我忽然福至心靈地想到什麼。
「盧驍。」我豁出去了,「只要你開直播去醫院出具傷情鑑定,證明你真的受了傷,我就承認是我家暴你。」
「還有那件衣服,我出錢幫你做鑑定,只要鑑定出來那是我的血,我就承認是我自殘威脅你,行嗎?」
「如果沒有傷情鑑定,衣服上也不是我的血——那就說明你在、撒、謊。」
「你不是說躁鬱症就是精神病嗎?正好,如果證實了一切都是你的謊言的話,你就等著賠我精神損失費吧。」
彈幕里一片譁然。
「孔小雨怎麼這麼硬氣,難道盧驍真的在撒謊?」
「他們兩個反轉太多了,我暫時不做評價了。」
「樓上是暫時不做評價,還是被打臉得說不出話了?我記得你的 ID,老男寶媽了,就你幫盧驍洗得最帶勁!」
直播間還有一些是我的老粉,也在瘋狂刷著彈幕。
「我一直以為小雨只能靠 C 語言取勝,沒想到她不但罵人強,邏輯也很強啊。」
「對對對,小雨在關鍵時刻,真的思路清晰又鎮定。」
「我看盧驍直播的時候都有些動搖了,壓根沒想到還有傷情鑑定和血液鑑定的事……」
但更多的,是一群看熱鬧的人。
他們替我艾特盧驍喊話:「快快快,開直播去醫院,我們也想知道你傷得重不重。」
「那個襯衫送去驗血的時候也開直播吧,我真的太好奇你們誰在說謊了。」
15.
為了堵死盧驍所有後路。
我湊近鏡頭,滿是嘲諷道:「盧驍,我太了解你了,你是不是打算過幾個小時再出來?」
「然後對大家說——」我模仿著他的語氣,「對不起大家,我剛才在休息沒看到手機,不知道孔小雨說了什麼東西。」
我大笑起來:「長城要是用你的臉皮做的,孟姜女能哭倒才怪。」
我把想說的都說完了,就安然自若地坐等他回應。
彈幕里有網友等得著急,問我為什麼不直接放證據證明自己。
「聊天記錄什麼的你總有吧?發出來給我們看啊。」
我笑笑:「我為什麼要證明自己,我證明一次,盧驍還會誣陷我很多次,難道我都要一次次回應嗎?」
「『誰主張,誰舉證』,同樣的道理,既然他說問題全在我,那就證明給大家看啊。」
我又一次看著鏡頭,認真地告訴所有人:「是他該向你們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而不是我拿證據向你們證明他說的是假的。」
彈幕里有片刻的沉寂。
不多時,再一次瘋狂滾動起來。
「孔小雨牛波一,直接釜底抽薪了啊。」
「有一說一,但凡我關注的博主跟人撕逼後,我就會取關,我真的很討厭不體面的人,孔小雨這波可以。」
「雖然還不知道真相是什麼,但這邏輯我給滿分。」
16.
盧驍沒了退路,只能硬著頭皮出來回應。
「拜託啊大家,這還需要鑑定嗎?這不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嗎?」
但這種輕飄飄的說辭,根本說服不了看熱鬧的一大群人。
盧驍也沒那麼傻,他知道多說多錯,乾脆咬死了「一切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根本不需要證明」。
然而轉頭,他就打電話約我見面。
「孔小雨,念在我們情侶一場的份上,也別鬧得太難看了行嗎?」他道,「咱們當面談談吧。」
「沒什麼好談的。」我已經給過他太多次機會了。
「小雨,我真的不想和你鬧得兩敗俱傷,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成為彼此人生里的污點。」
我冷笑一聲:「別跟我談人生,你都不是人生的。」
盧驍:「……」
聽筒里,我聽到他氣急敗壞的呼吸聲。
盧驍似乎是在竭力克制著情緒:「就當我求你,咱們見面聊聊行嗎?」
其實我太了解盧驍了,他之所以堅持著要跟我見面,無非是覺得當面談,更不容易留下罪證罷了。
「這樣吧——」我想了想,「你先把房租和水電費打我卡上,我就勉為其難跟你見一面。」
「孔小雨,你別太過分了!」
我聳肩:「這就沒辦法……」
「行!」他怒吼著,「我給你打錢行了吧!」
「那你記得備註『返還欠款』哦。」
看著卡里的到帳提示,我這才打字回覆:「OK,發個定位吧。」
17.
盧驍訂了一家飯店的包間。
我們談戀愛這麼久,他從來沒有請我吃過一頓飯。
那時我總覺得他一個學生,拿不出錢也很正常。
如今看來,陷在感情里的女人就是一葉障目、自欺欺人。
我那哪是談戀愛啊,分明是在做慈善!
我料准了盧驍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因此即使他耐著脾氣幫我拉椅子,覥著臉跟我搭話,我依舊沒個好臉色,只是嗤笑著問他:「聊什麼啊?」
他沒回答,而是用憂傷的眼神看著我:「小雨,我們真的不能回到從前了嗎?」
我看著他不說話,眼底嘲笑意味更甚。
以前我怎麼就沒發現,盧驍還有演戲的天賦呢?
他被我目不轉睛盯得有些發毛:「小,小雨,你為什麼不說話,你也在懷念我們的過去嗎?」
「我只是在思考為什麼豆腐都有腦,你卻沒有。」
盧驍一噎:「小雨,我們不要互相傷害了好不好?其實我這次找你,就是想跟你和好。」
他看我一直不說話,語氣更加哀求:「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上次的事就是個意外,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你愛我?」我誇張地笑了兩聲,「你的愛就是給我戴綠帽子,還倒打一耙撕我傷口,引導粉絲網暴我,對嗎?」
盧驍躲閃著我的視線:「我是一時氣急,只要你原諒我,我們就可以對網友說一切都是誤會,大家肯定會理解的。」
我嘖了一聲:「女媧補天真該用你的臉。」
「哦對了——」我掀起眼皮看他,「忘了告訴你了,我一直在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