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參加姥姥葬禮的路上突然被一老奶奶攔下。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惡狠狠地質問我是不是要去參加葬禮。
我愣住,想著這老太太怎麼知道。
她又繼續警告道:「不要去參加葬禮!否則!」
我瞪著眼睛等下文,她卻不說了。
「總之,你聽我的!別去就對了!」
我胡亂點點頭應承下,轉頭打車去葬禮現場。
可笑,我怎麼會為了陌生人一句話就不去參加親人葬禮?
1
坐在計程車上,我漫不經心地看手機。
想著到了葬禮之後面對七大姑八大姨那不合時宜的關心該怎樣拒絕。
忽然,面前傳來陰沉沉的一句。
「都說了!讓你不要去葬禮!」
我嚇了一跳,抬頭。
只見駕駛座一個五六十歲的大叔滿臉鬆弛的臉皮胡亂皺在一起,整個人背光,顯得十分陰沉。
「跟你說你怎麼不聽呢?作死?」
關他什麼事?
我正想爭論。
副駕駛一陣蒼老而熟悉的聲音傳來。
「哼,年輕人就是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等死了就知道厲害咯。」
呸!
什麼死不死的,真晦氣!
副駕駛的老人轉過頭來,儼然就是之前抓住我的老奶奶。
我皺眉。
捏緊手機,手指放在緊急撥號鍵上。
怕不是遇上什麼人販子了吧?
老婆子輕蔑地看了我手指一眼,瞭然不屑的語氣。
「你報警好了,正好這樣你就去不成葬禮了,我和我兒子……」
她頓了頓,轉過身去。
「就是拼個車接了個小姑娘而已。」
「哪裡犯法?」
我沒說話,但手心微微出汗。
她說的沒錯。
只是阻止我去葬禮。
而我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去了警察局也只是了解情況,極大可能沒法立案。
我轉了思路。
另一隻手放在車門把手上。
「既然不送我去我的目的地,那就讓我下車!」
「否則,算監禁!限制人身自由!」
「我馬上報警!」
話音剛落。
忽然一陣急剎。
我整個身體控制不住地向前傾。
手機也因手汗滑落出去。
前排的駕駛座大叔踩了急剎,穩住後,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冷冷地回頭望過來。
仿佛在他眼裡,我已經是個死人。
「真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他轉過頭對著老婆子。
「媽,要不我們直接……」
直接?
一旁老太直接否定了他的提議。
「不行,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以。」
「嘖」
大叔扯著嘴角不耐回身。
而我趁著他倆沒注意,悄悄打開車鎖的栓閥。
幸好這是老式計程車,車鎖就在車窗邊。
我見無人視線在我身上。
撿起手機,一把拉開車門。
撒腿就沒命地往人群中跑。
耳邊的風呼嘯著過。
不知道跑了多久,撞了多少行人,說了多少對不起。
我才停下來大口喘氣。
環顧四周,周圍沒有他們的身影。
微微放下心來。
打開手機搜索葬禮地點。
那倆母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不讓我去,我偏要去。
姥姥的葬禮,去的都是親人。
怎麼會有人會害我?
手機上顯示殯儀館還有一公里多,原來我這一跑就跑了兩三公里。
離殯儀館很近了,可以直接走過去。
我緩著步子向前走。
一邊休息邊一邊想著怎麼會有這種人。
2
這樣想著,就到了殯儀館門口。
在門口招呼的親戚注意到我。
扯著我的袖子大聲說我終於來了。
「唐玉第三女第二子拜祭!」
我看著堂上的黑白照片,隨著一旁叫堂人的介紹步入堂內。
堂內祭拜的人站在兩邊,多是舅舅堂哥們,抽煙交談,屋內煙霧瀰漫。
我走到靈堂前。
撲通一聲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抬頭,眼角已經含淚。
說實話,我對姥姥了解並不多。
她對小輩來說,是一個神秘的長輩。
常年不苟言笑,也不喜歡我們去看她。
只是這種場合,若是眼角沒有淚。
他人定會指責我沒什麼感情,是個冷血動物。
親戚聚的場合,最愛觀摩人的那點小動作,大加評判。
我實在不想成為談資。
一滴滴淚滴落在蒲團上。
我跟姥姥無聲地告了別。
轉身。
眼睛驚恐地放大,面前的人讓我不知作何反應。
那對母子跟了過來!
正跟三舅媽說說笑笑,瞧著十分開懷。
那老婆子察覺到我的視線,瞥了我一眼。
眼中滿是得意,仿佛事情全在她的掌握當中。
我退了一步,拉過我媽。
指著她們問,那是誰?
正在折元寶的我媽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
「哦,那是你姥生前的領居。」
「關係好的嘞,走的時候你姥還看著鄰居方向。」
我退了一步,思緒開始亂飛。
他們認識姥姥?
難道這個葬禮真的有什麼關竅?
沒等我理清思緒。
一旁的二舅把我叫到一旁。
他遞給我一個木盒子,說是姥姥專門囑咐要留給我的。
我接過,正想打開。
舅舅按住我的手:「你姥說了,要葬禮的第二天才能打開,否則……」
「對你自己不好。」
怎麼又是否則否則。
我有些不耐煩起來,應了聲。
歇了打開盒子的心思,將它隨意地放在一旁。
舅舅見狀拿起盒子重新塞進我懷中。
語氣嚴厲。
「盒子打開之前不可離身!」
我被吼懵,愣愣點頭。
3
第二天一睜眼。
我腦海里充斥著那個盒子。
從床邊摸來打開,裡面是兩張布條和一個銅鏡。
我連忙抓起上面這張布條,仔細辨認。
【么兒安,看到這張布條姥姥應該已經走了,別擔心,姥姥知道你會遇到麻煩,會有奇怪的人纏上你,不要聽她們的話!遠離她們!這是安鏡,你偷偷用鏡子照她們,就會知道她們是什麼精怪。】
我稍稍安心,沒想到姥姥居然能料到這一層。
看來她老人家生前就算到我會被東西纏上,給我留了保命法寶。
還是親人好。
心中湧出暖意,急忙就要看第二個布條。
可第二個布條被折成信封狀,封面還寫著。
【見血開啟】
我握著布條,將它放回盒子中。
見血開一定有它的道理,姥姥不會害我。
將木盒放好,鏡子揣進兜里,我起身去參加早會。
4
靈堂前的人很多。
今天要移棺回鄉,在老家堂屋停棺數日再下葬。
族中大部分人早起準備。
我悄悄觀察了一眼,那母子還在。
只要沒人搭話的時候,那老婆子就緊盯著我,眼神一刻也不移開。
好不容易找到間隙。
我背對著那對母子,假裝照鏡子悄悄將她們也納進畫中。
只見一大一小兩隻巨蟒盤踞在畫面中,將我駭了一跳。
畫中巨蟒似有所感,蛇瞳定睛過來,豎成銀針。
我瞬間下意識將鏡子拉近,掩飾我的異樣。
整個畫面中只有我汗涔涔的臉。
一會兒後。
我再回身找那對母子。
整個堂內都沒有了她們的身影。
5
移棺回鄉的過程中。
一般會有幾個坐棺童子,寓意做官,升官發財。
我的年齡本應是不合適的,但族中子嗣凋敝,女生尤其稀少。
為平衡,長輩還是讓我也成為其中一員。
看著漆黑的棺木,想著裡面是姥姥,不停安慰自己。
扶著長輩的手坐上棺尾。
其他幾位表弟坐在我前面。
抬棺起轎。
整個人晃了幾下,只能俯下身子,抓住棺木邊緣穩住。
忽然。
感覺到一股視線。
側頭望去,又是那對母子。
那老奶奶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身後的大叔也不再是那副看死人的表情,而是。
面無表情。
仿佛已經無可救藥,不必讓他為此生氣。
不!姥姥不會害我。
我抓緊棺沿,回頭穩住心神。
比起親人,我怎麼會寧願相信陌生人?
6
抬棺是人力,也是族中長輩親自擔任。
足足走了一個下午。
傍晚,才堪堪看見老屋的屋檐。
整個過程,我被顛得暈暈乎乎。
到了地方,我們坐棺童子分別下來。
感覺屁股粘糊糊的,回手一摸,儘是血跡。
抬頭,只見棺木一端深紅色的血跡與深褐色的棺木渾然一體。
不仔細看,看不出其中區別。
起初,我懷疑是我來月事了。
可日子根本不對。
繞著棺木走,發現其上有細密反光。
仔細看,是我坐的那端有細小針頭,其露頭可能不到半厘米,很難發現。
想起坐在棺木上時,那對母子的神情。
回了屋子,掏出木盒。
看著【見血開啟】的字眼,我毫不猶豫扯開了結。
其中儼然寫著。
【你要死了!】
【想要活命,接下來聽好了!必須分毫不差!】
【否則,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
……………
【晚上夜半十分,其他人不再守棺時,找個機會與棺木獨處,關上門,先磕三個響頭,默念著…,最後一叩首不要起身,等待半個時辰,如果棺材周圍出現一圈腳印,就證明你還有救。】
【老婆子會親自救你,么兒,只是我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我心下稍安。
還好有姥姥。
將布條放進口袋,把盒子放回原處。
我回了堂屋,找個木椅坐著,靜待夜半來臨。
7
好不容易等到眾人散去。
與屋內最後離開的大舅告了別。
正準備關門。
只剩最後一點空隙時。
卻被一隻布滿皺皮的手擋住。
「孩子,怎麼說多少遍就是不聽呢?」
「你這樣,我很難辦那。」
我梗著脖子冷靜道:「老婆婆,這裡已經關門了。」
「如要祭奠,請明日再來吧。」
她身後冒出一粗壯聲線。
「裝什麼鵪鶉呢!我倆你又不是不認識!」
我捏緊門框。
看來那個大塊頭大叔也在,不好辦了。
我換上一副笑臉,讓出空間。
「既然誠心要祭奠,那就進來吧。」
「還是看在你們是姥姥鄰居的份上,旁人我可不會開這個口子。」
那老婆子步入屋內,大塊頭也緊隨其後。
路過我身邊時,他鼻子猛地出氣,白了我好幾眼才肯重新邁步。
我始終掛著一副標準笑臉。
老婆子步入後環顧一圈,最終眼神落在我身上。
準確的說,是落在我的口袋上。
我下意識地捂緊口袋。
老婆子輕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