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無聊,跟一個表姐玩起了捉迷藏。
那個表姐說是姐,其實只比我大半歲。
我選好堂屋裡的衣櫃。
開個微小的縫,等著表姐來找。
結果好久好久都沒有等到。
我在衣櫃里甚至睡了過去。
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
我以為是表姐來找。
結果一低頭,一隻小小的眼珠滾落到衣櫃前。
我驚恐地捂住嘴,悄悄靠近縫隙。
是【姥姥】。
她在吃表姐。
她的嘴一張一合,一下變得很大。
表姐小小的身子在她嘴裡被散漫咀嚼著。
滿地血肉散落。
我想叫卻叫不出聲。
我不懂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想向大人求救。
可接下來更讓我絕望。
門外大舅推門進來,搓搓手恭敬地詢問。
「仙人,您吃好了嗎?」
「今天還有一個叫阮靜的,肉質也合適。」
【姥姥】撇了他一眼,沉聲道。
「別打這個主意,這個我要用。」
「是。是,給您留著。」
大舅連忙鞠躬,退了出去。
我僵著身子,腦海有些恍惚。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媽打開衣櫃把我接了出來。
11
十五歲時。
我知道了家族的秘密。
原來家族興盛不斷,盛勢不衰的秘訣。
就是這位仙人。
不知是第幾代祖宗遇到的這位仙人,從那以後,他一直保我家族,繁榮昌盛。
只是有一個條件。
她需要族人的血肉。
準確的說,是族中女人們的血肉。
十年一個童女,三代一個容器。
只有連續不斷的獻祭,才能保得仙人法力不衰。
真好笑。
這算什麼仙人。
地下的精怪才對吧。
族老馬上答應了她的條件。
畢竟那些族老,都是男人。
而傳宗接代,延續香火,也只需要男人。
獻祭幾個女人就可以保家族百年興盛。
真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而那一年,我失去了我的親妹妹。
那個日夜我趴在搖籃邊等著她長大,扶著我的手學走路的小女孩。
也是那一年,我知道了我的用處。
容器。
12
從那以後,我遠走他鄉。
跟家族切斷了聯繫。
這種【仙緣】對族中的男人們來說是恩賜。
可對我們來說。
是詛咒。
我進深山,訪高人,尋找破除詛咒的辦法。
可是沒有人幫我。
百年詛咒,他們要麼能力不夠。
要麼介入他人這樣深的因果,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他們不願。
奔走近十年,我幾乎絕望。
可就在柳仙入夢時,我尋到了一線生機。
她說我與她有緣,可願意做她弟子。
她說可以幫我脫離家族的詛咒。
我起初非常高興,立馬答應了仙人。
可後來仔細想想。
柳仙說,幫我脫離詛咒。
不是幫我破除詛咒,消弭因果。
我得救了。
那她們呢?
我想起五歲那年,那顆滾落衣櫃前的眼睛。
想起妹妹濕潤孺慕的眼。
我狠下心。
對自己下了催眠和咒。
屏蔽了關於詛咒和師父的一切,成了一個普通人回到家族。
我告訴自己,無論遇到什麼阻礙,一定要去葬禮。
遇到奇怪的兩個人,給的東西要在關鍵時吃掉。
這都是我給自己的心理暗示。
我又成了媽媽的乖女兒,舅舅們的好侄女。
最好的演技就是真實反應。
我以自己為餌,為祭,引我師父前來。
殺我。
殺我體內的禽獸。
對不起啊師父。
騙了您了。
可我沒有辦法了。
我沒辦法了。
13
「你想起來了?」
師父移開我眉心的手。
垂眸看向我。
師兄從一旁橫出探頭。
「真的嗎?小靜靜?」
我閃了閃眼神。
「請您殺了我吧。」
「就現在。」
「我不知道還能壓制她多久了,這也是依託您藥丸的力量。」
「我知道,您原本不願意牽扯這麼深。」
我俯下身, 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弟子來世再還債。」
「不用來世, 就今世吧。」
師父打斷我。
「我確實生氣,但如果你是懷著魚死網破的心做這件事。」
「或許也算一件善緣, 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驚訝地仰起頭。
師父一掌拍向我的額心。
我感覺瞬移千里, 又飛回原地。
低頭,我的身體暈倒在一邊。
師父正往她嘴裡塞什麼東西。
而師兄現出蛇身,正纏著一隻人形怪物, 慢慢收緊。
像纏著獵物,逐漸絞殺。
那獵物被緊緊纏住掙脫不得, 仰頭嘶鳴。
我皺起眉頭。
不好。
果然。
遠處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
14
舅舅堂哥們抄了傢伙,正往這邊趕來。
我在天上急得團團轉。
雖然師父師兄厲害, 可畢竟他們人太多。
倒是不覺得師父會輸,只是。
就算是師父有一點磕碰, 我也難辭其咎。
本來就是我家的污糟事罷了。
不多時,他們趕到眼前。
師父看了一眼。
現出原身, 張開蛇口,一陣煙霧繚繞。
所有人便無知無覺地倒下。
回到人形。
師父轉頭看向掙扎的禽畜。
此時師兄的蛇尾已經收緊,竟無法再進一步。
「她與你的家族深刻綁定。」
師父背著手。
「要殺了她, 不僅你, 你的家族也要付出代價。」
我低下頭看不出喜怒。
實際上是藏住我的勾起的嘴角。
這怎麼能說是代價呢?
這是報應啊。
本來就不屬於這些男人們的一切, 要收回來當然會痛。
但這不是屬於他們的富貴,這是他們姐妹的血肉。
他們的代價?
償還姐妹們千分之一的傷害都遠遠不夠。
至於我。
本就是一個殘破的靈魂, 萬死不惜。
「你來決定吧。」
沒有一分猶豫。
「當然要殺了她!」
我飄到師父身前。
「就算你會死?」
「我一直準備著。」
我看著師父,一刻不移。
「如果這是我的命,我也算得償所願。」
「好。」
師父燃起一根香。
隨著香霧瀰漫, 漸漸圍住我,圍住舅舅哥哥們。
我也失去了意識。
15
醒來是堂屋的床上,我驚醒般坐起。
師兄在一旁叉腰。
「怎麼了?小靜靜?」
「做噩夢了?」
我摸了摸後背, 確實汗濕了。
哪裡開始是夢呢?
我起身抓著師兄的衣擺。
「我家。」
「放心吧。」
「那個傢伙跟你那些貪婪的舅舅哥哥們, 一起失蹤了。」
他朝我眨眨眼。
「你懂的。」
我扯起一抹笑。
這個大叔臉做這種表情,還挺滑稽的。
「再也不會出現嗎?」
可我還是要確認一遍才肯安心。
師兄站直身體, 正言道。
「再也不會。」
我這才鬆了脊背。
忽然窗外傳來吵鬧聲。
「靜兒!」
是我媽的聲音。
她撲進屋內, 坐在我床上開哭。
「聽說你舅舅表哥們自從那晚祭奠之後,全都不見了!」
「這可怎麼辦啊!」
「家⾥⼀個男⼈都沒有了!」
「你舅媽嫂嫂們正堂屋哭呢,她們不信這麼多⼈就一起不⻅了!」
「正商量著尋人去呢!」
我扣了扣腦袋。
這恐怕尋不到吧。
轉頭去找師兄。
也沒了他的身影。
我暗暗放下⼼。
「讓她們去找吧,我不太舒服。」
我躺下⾝,蓋上被子。
「我就不去了。」
我媽訕訕應了聲哦。
⾃己往⻔外去了。
嘴裡還念叨著。
「人去哪⼉了呢。」
16
身體好後, 我正式拜了師父為師, 敬了茶, 請了堂口。
有時候我也會恍惚,家⾥⼜來了個仙人嗎?
可仔細想想,也只是搖搖頭。
我師⽗, 可不要任何⼈的命。
師⽗說,那頭牲畜和我的親戚們沒有直接被處死。
⽽是交給了專⻔管理這種事的部⻔去處理。
讓這種東西禍害了幾百年,也算他們的失職。
而我那天的代價,是我的壽元。
師父問我後悔嗎?
我搖搖頭。
我從十五歲離家, 二十五歲尋到⼀線生機。
到現在, 我家族的女孩子們,都不用再赴死。
這不是很好嗎?
已經超出我的預期很多啦。
我以後的每⼀天都是賺。
只要給師⽗報恩, 再去好好看一眼這個我好久沒有注意過的世界。
我就已經⽆⽐幸福了。
師⽗拍拍我的頭。
師兄在一旁猛男落淚。
「小靜靜,師兄疼你!」
我躲開師兄的毛嘎吱窩,跑遠了。